太子欲言又止:“你也不问问用药的是何人,就准备了这许多的药材?” “能让阿兄在南境依旧惦念的不外乎两人,我听阿爹说崔老将军身体康健,想来就只有……”洛之蘅隐去了“皇帝”二字,委婉道,“我同府医描述过年岁,想来是不会有大差错的。” “……他有满宫的太医看着,身体也好得很。” 洛之蘅眨了眨眼,满脸赧然。 太子忙不迭改口:“不过虽有太医看诊,但他素来是一意孤行的性子,最不听太医的话。你准备这些药材恰好,我这就着人送回宫中,要他好生将养身体。” “哪有身体康健之人用药的。”洛之蘅笑道。 太子正直道:“权当是补身体。” 心知太子是有意安慰她,洛之蘅笑了笑,道:“这些药性我都记下了,阿兄是给何人送药?我瞧瞧有没有那人能用上的。” “是二十来岁的女子。” 女子? 洛之蘅无端觉得心口有些闷。 她和太子相处这数月,从不知晓太子能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远在南境也不忘为她寻医问药。 洛之蘅挑拣着药材,有意无意地问:“看来阿兄同这位姑娘很是要好……” “只在宫宴上偶然见过几次。”太子不咸不淡地道,“她是大皇子的皇妃,我怎会同她要好?” 皇妃? 洛之蘅眨眨眼,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正要说些什么。 冬凌匆匆走进来禀道:“殿下,宫里——” “你看着处理了便是。”太子不耐烦地摆摆手。 冬凌:“……” “属下处理不来。”冬凌为难道,“宫里是送了位太医过来。” “?” 太子不解地问:“送太医来南境做什么?” “陛下说——”冬凌清了清嗓子,仿着太医的调子道,“太子远在南境尚有闲心关切旁人的身体,想来是对医道颇有兴趣。既如此,便跟着太医好生学一学望闻问切之术,日后若再挂心旁人,自去看诊便是,也省得太医奔波。” 太子:“……” 洛之蘅:“……”
第51章 冬凌彷起太医的调子来惟妙惟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尽,瞥见太子危险的神情,很有眼色地闭上嘴。 洛之蘅在一旁忍了忍,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太子扭头望过来。 洛之蘅清了清嗓,真诚道:“阿兄才智过人,区区医道定然不在话下。” “……”太子幽幽道,“把你脸上看好戏的神情收一收,倒还显得诚挚些。” “试过了。”洛之蘅不好意思道,“但不太行。” 太子:“……” “去备些饭菜给太医接风洗尘,再找几个人同他逛一逛宁川,过小半个月,待太医乏了,便将人好生送回盛京去。”太子不欲在这桩事上浪费心神,随口吩咐道。 冬凌读懂他的言外之意,问:“殿下不准备去见太医?” “就说孤忙于自省,请太医自便。” 冬凌站在原地未动:“殿下不见恐怕不行。” “怎么?”太子掀了掀眼皮。 “来的人是章老太医。” 洛之蘅不知这位章老太医是什么来历,却见太子听到来人身份的瞬间,原本不以为意的神情顿敛。 她迟疑地问:“这位章老太医是……” 她本能地问出声来,话到一半觉得不妥,及时止住。 冬凌瞧了瞧太子,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这位章老太医乃是宫中老人,妙手仁心。先皇后在世时,曾得他指点学过一二医术,故而以师礼待之。这些年来,殿下偶有病痛,皆是章老太医看顾。” 洛之蘅了然。 宫中不乏医术高明的太医,但这些医者,一旦和皇室有了牵扯,行事难免颇多顾虑。 太子身份贵重,这些御医对他,要么小心保守,话藏三分;要么牵扯颇多,不堪信任。这种情形下,能全心待他的老太医,自然难能可贵。 尤其是,这位章老太医还同先皇后有师生渊源。 太子沉默片刻,问:“章太医人在何处?” “在正厅。” 洛之蘅无意打扰他们叙旧,见状道:“老太医舟车劳顿,想必乏累,我去收拾间厢房,让老太医好生歇歇脚。” 太子点点头:“那便有劳阿蘅。” * 章老太医轻车简从,身旁只有一个装衣裳的小包袱。 太子进来时,正见须发皆白的老太医端着茶碗,认真咂摸茶味。 太子不满道:“南境山迢路远,老太医上了年岁,他怎么能把这种差事交给你。” 章老太医闻声高兴地放下茶碗,朝太子行了一礼,才笑眯眯地纠正道:“殿下想错了,圣上原本是择了旁的太医来,是老头子我费了几番周折,才向圣上讨得了这桩差事。” 听他这般说,太子脸上的不虞稍稍散了些,却还是忍不住道:“他想来找我麻烦由着他便是,您何必折腾进来,平白受此鞍马之劳。” “这一路都走的官道,平稳得很。驾车的也是老手,这一路上没遭罪,殿下放心。” 太子早趁着说话的当口仔细地观察过。章老太医虽上了年岁,精气神却足得很,鹤发童颜,神采奕奕,瞧着是没受什么苦。 见太子神情松缓下来,章老太医说起正事:“我此番来——” “老太医此番长途跋涉,小郡主已然收拾好了厢房,孤这便让冬凌带你去歇息。南境山水风光甚是怡人,景致同盛京截然不同,别有意趣。老太医难得出京,这回便在南境好生游玩几日,领略领略南境的秀美。” 话题被岔开老太医也不恼,反而兴致勃勃地问:“当真有殿下说的这般有趣?” “自然。” 单说有趣不足以取信于人,太子便想着同太医仔细说道说道。谁知细细一想,也说不出几处有趣之地。 他自来了南境以后,因着挂心政事,多游走于宁川街头,附近的好风景却鲜少涉足。数来数去,也就只能说一个云间寺,偏偏老太医又不拜神佛。 为难一阵儿,太子只好将洛之蘅曾说与他的那些景色稍加润色,悉数道来。 老太医听得津津有味。 太子暗暗松了口气。 “日后我定要亲自走一遭。”章老太医听得意动,脸上露出神往之色。 “那是自然——”太子下意识附和,说着猛然意识到什么,笑意微顿,“——日后?” 章老太医点点头,语带怀念道:“人老了,愈发地思念故土。我在盛京待了大半辈子,年轻的时候想着要多闯一闯,见见世面,到如今这个年岁,梦里反而总惦记着故土。此役是我领的最后一个差事,待教完殿下医术,便要上书告老了。” 太子愣怔几瞬,想要出言劝慰,话到嘴边,又悉数咽了回去。 因着母后的缘故,他从小就与章太医颇为亲厚,这些年来,也多亏章老太医看顾,他才能躲过暗里诸多算计,长至如今。 诚然,若是他再三挽留,章老太医定然会心软留下来。 但那又如何? 老太医心中留恋故土,强留在盛京,只会愈发牵挂。久而久之,难保不会心中郁结。 他又怎忍心看到老太医郁郁而终? 章老太医将他的挣扎神色看了分明,颇为感慨地笑笑,眼中尽是看透世事的释然清明:“人生若浮萍,聚散皆缘定。我在宫城中任职几十载,到如今缘分也该走到尽头了。只是——” 他担忧地皱起眉。 “老太医不必挂心我。”太子安抚道,“我如今能看顾好自己。” “真刀实枪易躲,阴私伎俩难防。吃食用度再小心,也总有顾虑不周的地方。这些单靠身边人远远不够,还要殿下自己警醒。” 章老太医言之谆谆,太子颇为受教,点点头正要说自己省得,就见章老太医翻出随身包袱,从中翻出两本书册,摩拳擦掌道:“这回我做了万全准备,定要将殿下的医窍教畅通了。” “……”倒也不必。 * 章老太医这回意志坚定,拜见过洛之蘅后,便拎着包袱到厢房完善医案,甚至连晚膳都没有现身。 南境王和赵明彰均不在府中,膳厅中又只剩下太子和洛之蘅两人。 这种情形并不鲜见,两人有说有笑地用完膳,倒也不觉得孤单。 偏偏这回,太子不知着了什么魔,从始至终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洛之蘅想着太子忙于政事,心知自己帮不上忙,便也不出声打扰。 谁知太子愈发心不在焉,在他夹了块剔出来的鱼骨要放进嘴里时,洛之蘅终于忍不住出声:“阿兄,这不能吃。” 太子闻言回神,看了眼筷箸夹着的鱼骨,后知后觉地放下。 “用膳最忌心思不属,阿兄若碰上难题,不如用膳后再仔细思量。” “称不上难题。”太子望向洛之蘅,福至心灵,忽然问,“不如你来帮我想想办法?” 洛之蘅:“?” “我不善政事,怎好妄言。”洛之蘅委婉拒绝。 太子:“不是政事,是想想办法,如何能让章老太医改变心意。” 既然不是政事,那洛之蘅便也放心听着太子娓娓道来。 太子打小课业繁多,大到治国理政,小到市井俚语,莫不涉猎。旁的贵胄只学一半,便已是哭天喊地,力不能及。唯独太子,始终游刃有余,凡教导过他的老师,莫不赞他一句聪慧过人。 这等博闻强识,偏偏于医道上难以寸进。 幼年时,受母后影响,他曾听过章太医讲解用药之道,却始终不得法门。那时他尚小,章太医想着是他阅历不够所致,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待他大了些,章太医再度去讲解这些,他依然一知半解。 章太医知他用功,也未苛责,只是换了几种法子授课。可惜效果寥寥。 几次三番,最终还是章老太医率先举了白旗,歇了教他医术的心思。 这才过了几年,他还未从阴影中走出来,老太医却已然重整旗鼓。 先前他故意岔开话题,就是不想再在医道上费工夫。没料想,折腾了这一大圈,到底是没能让章老太医改了初心。 太子皱着眉,唉声叹气。 洛之蘅好笑地给他添了碗汤,劝慰道:“技多不压身,老太医此举,也是放心不下阿兄。” 太子当然明白。 皇宫之中最不乏阴私伎俩,防不胜防。先前章太医在宫中,能及时提醒他防范。但告老离宫之后,便再不能看顾他了。以章太医的性子,纵然打算离京,也一定会在太医院给他留下人手。但人心隔肚皮,若是那人在日后起了异心,那他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所以,只能他亲自学。哪怕多学一点,也能少些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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