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人离开,自然不能落下行装。 可是阿兄并不是寻常人。 他是太子,已经离京大半年。章老太医能被允许来南境,已经足以说明圣上等得不耐。万一哪日圣旨下来要他速归,这些如山的行装,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洛之蘅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殆尽。 她起初和太子亲近,是因为太子身份尊贵,她必要尽地主之谊。 后来日渐相处,又得太子多番照拂,既是朋友,岂有不亲近之理? 洛之蘅颇觉好笑地摁了摁额角。 她真的是魔怔了。林疏言信口胡诌,哪能当真? 她和太子光明磊落。 毋庸置疑。
第55章 太子在思考如何处置林疏言。 群芳宴时他不屑出手,将此事交给林疏寒,以为能就此相安无事。谁知林疏言贼心不死,先是逼亲,又是堵人,属实可恶。 他头脑发热时,曾想过干脆找人揍林疏言一顿,可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林疏言虽然言语可恨,却不曾越矩违令,找人揍他师出无名,反而容易留下话柄;二来林疏言此人着实不屈不挠,即便被拒绝了这许多次,也不见他退缩分毫。他直觉林疏言不会因为被揍一顿而改变心意。 若是放在别的事情上,他无论如何也要赞一句精神可嘉,但在此事上,他只觉得林疏言听不懂人话。 思前想后,用武力解决问题除了泄愤外,没有任何好处。 太子思索许久,还是决定不战而屈人之兵。 林家祖地在幽州,距南境千里之遥。只要把林疏言调回祖地,让他再也无法出现在洛之蘅面前,自然就一劳永逸。 谁知他前脚把此事吩咐下去,后脚就得到消息,说是林疏言已经在去往祖地的路上了。 冬凌道:“是林家姑娘,昨日带着林公子回家后发了好大的火,亲自教训了林公子一顿不说,又游说林刺史好生管教小儿。不知道她同林刺史说了什么,只知后半夜,林刺史不顾林夫人的苦苦哀求,连夜命人把林公子送到祖地反省。” 消息是一早林姑娘的侍女透露给赵世子的,赵世子因要送林姑娘出城,便和他说了此事。 一得到消息,冬凌马不停蹄地来禀报。他忧心忡忡地问:“殿下,林姑娘这一手……她是不是已经知道您的身份了?” 若单单只是林岁宜亲自教训了林疏言,凭她和小郡主的情谊,冬凌并不会感到意外。但能让林刺史不顾夫人拦阻连夜送走小儿,除了迫于太子的威慑外,冬凌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八九不离十。”太子不以为意,“林刺史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 能爬到刺史之位执掌一州,怎会不是聪明人?但冬凌仍然忧思不减:“您的身份暴露了,咱们在南境行事恐怕就不会如之前方便……” 太子沉默了会儿,冷不丁问:“阳起那里的情形如何了?” 提到正事,冬凌立即肃容回:“前日传来消息,已经抵达楚州境内,算算时间,应当和林大公子联系上了。” “也即是说,楚州情形如何,快则五日,慢则十日,孤便能知晓了?” 依阳起的脚程,大约就是这个时间。 冬凌于是点头。 “十日啊……”太子慢慢出声,语气中竟有几分怅然。 冬凌满头雾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望向太子。 南境的日头高高挂起,午后阳光烈烈,刺得人睁不开眼。 太子抬手遮了遮,微眯着眼远眺,面上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冬凌没有出声,狐疑地循着太子的视线望去。 近处大营的士兵有序巡逻,远处层峦叠嶂,绿意葱葱。 冬凌不解地想,这有什么好看的,竟值得殿下失神如此之久? 没等他想明白,太子已经抬步进了营帐。 冬凌紧随而进,如往常一般为太子分理如山的信件:殿下需要学习参悟的一摞,朝堂正议的要紧之事一摞,日常的琐务一摞,还有各类不重要的信件一摞,至于那些老生常谈暗示殿下快些回京的,就不必放到殿下眼前了…… 一道念头划过脑海,冬凌倏地顿住。 他想起来了,殿下方才对着失神的方向,是南境王府。 至于那句没头没尾的“十日”…… 当初殿下在盛京抓到南越的探子,从他的口供中推测边境恐有异动,未免打草惊蛇,才寻了借口,隐瞒身份来到南境。 这数月来,殿下和南境王配合,以宁川为中心暗中查探,始终没有查到更多。 南境的兵士布防已经调整至最佳状态,即便边境生乱,有南境王和诸位将领坐阵,也能平稳度过。 如今只等楚州的消息。 倘若楚州生乱,南境驻军能够最快赶赴边境镇压; 倘若是殿下多疑,楚州并无异动,这番苦心也不算白费。 只是到那时,殿下便没理由再在南境逗留。 他这是舍不得小郡主啊…… 冬凌暗暗叹了口气,满怀忧虑地想,眼瞅着就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殿下甚至还没同小郡主捅破这层窗户纸,这样下去可怎么能成? * 昨日去接洛之蘅后太子并未回大营,积攒的奏折一并挪到今天看。等太子手中的事情告一段落,已经是快要上晚课的时辰。 想着这是难得能见到洛之蘅的时候,太子在大营草草吃了些,便快马加鞭地赶回王府。 到了才发现静室中空无一人。 太子一愣,循着声音找到了在药圃中忙碌的章老太医。 章老太医疑惑地问:“殿下怎么过来了?” 太子比他还要茫然:“不是要讲书?” 两人面面相觑。 章老太医率先反应过来,笑道:“大约是传消息的人没瞧见殿下。”又宣布道,“自今日起,咱们便不讲书了。” 太子:“?” 章老太医一捋长须,气定神闲地解释:“殿下不通医理,久学不会,老夫已然黔驴技穷。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放过殿下,也放过老夫自己。” 太子:“……” “圣人云:有教无类。孤虽不才,却一心向学,老太医怎可半途而废?”太子义正词严地谴责。 章老太医诧异地望过去:“殿下不是不喜学医?” “是学不通。”太子纠正,又道,“况且,我学得虽不好,但我的同窗——” “这便不劳殿下费心了。”老太医笑眯眯地道,“小郡主灵心慧性,学业一日千里,殿下已远不及矣。即便是要再度讲学,老夫因材施教,也该单独教她了。” 太子:“……” 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成了在学业上拖后腿的人。 兀自怀疑了会儿人生,太子挣扎道:“小郡主一个人学习想必孤单,她需要同窗陪伴。” 章老太医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太子一脸正直:“力不能及,心向往之。” “……” 章老太医是过来人,哪能不明白太子的小心思?只是他没想到,太子居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但凡太子曾有几分“心向往之”的精神,他至于拖着一把老骨头长途跋涉到南境来? “治学需静心专注,殿下想必深有体会吧?” 太子并不是很想点头。 章老太医也不在意他的反应,笑吟吟地道:“等徒儿将她手上的学问钻研透彻了,殿下自然就能瞧见她了。” 说完,扬长而去。 太子:“……” 时辰已晚,章老太医不透口风,太子只好回到书房继续阅览没读完的奏折,打算明日找洛之蘅问问情况。 虽说他确实对医道提不起兴趣,但他醉翁之意,哪能眼睁睁瞧着和洛之蘅做同窗的机会就这么不翼而飞? 谁料没等他去找洛之蘅问个究竟,先被南越定北关守将的变动打乱了阵脚。 定被关雄踞北部,是南越都城以北唯一的天险屏障,历来备受重视。其守将更是优中择优,这些年来上任的守将,皆是久经沙场的英才。然而新上任的守将却籍籍无名,甚至颇为年轻。 若仅止于此,并不足以让太子重视。 真正令太子感到蹊跷的是,新守将上任后,原守将却不知去向。 按说定北关乃边境重地,能来此执掌一关兵将的皆为皇帝心腹,即便新将上任,原将亦会平步青云。 这些年来,定北关三次换将,皆验证了这一猜测。然而此次换将后,原守将不仅没有回到朝中担任要职,就连踪迹也难寻。 起先太子以为是整理的奏报有疏漏,去信询问后才得知并非如此。 ——原守将确然行踪成谜。 太子还未出阁理政时便开始接触南越奏报,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情况。 他正愁眉不展之际,南境王龙行虎步迈进营帐,顺手将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蘅儿亲手做的芸豆糕,尝尝。”瞧见太子的神情,奇道,“怎么愁眉苦脸的?碰见什么难事了?” 太子将定北关守将变动之事简要说来。 南境王不疑有他:“自上次一战后,定北关的守将每隔三四年便要一换。没准是瞧着边境安稳,哪家的小子来混个军功。” “但这位新守将并非是南越世家的公子。” 南境王琢磨着问:“新守将姓什么?” 自隆庆十二年南越战败,虽然边境安稳,但朝廷一直未曾放松对南越的关注。这些年来,始终有专人探查南越消息,从施政方策到人事变动,无一不包,一一被呈递到盛京。除皇帝和个别心腹大臣外,旁人并不知晓。 南境王早已卸了军职,自然无法得知这些消息。 太子道:“津布。” “津布……”南境王喃喃重复,抚着下颌皱眉沉思,“有些耳熟……” 太子一声不出,生怕扰了他的思绪。 许久,南境王眼睛一亮:“想起来了,格尔察原先有一个副将姓津布,十二年前为了保护他死在战场上。这位新守将兴许和那位副将有些关系。” 格尔察是南越王的弟弟,历来仇视本朝。隆庆十二年的战争,便是格尔察一手挑起。 新上任的定北关守将又和格尔察关系密切,甚至极有可能他的亲人便是死在战场上的副将…… 太子闭了闭眼:“叔伯,我要去楚州。” 南境王异口同声:“我得去趟楚州!” “不行!”南境王这回反应迅速,斩钉截铁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是一国储君,岂能去边境涉险?况且你外祖让我照料你,我若任由你冒险,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叔伯,这桩事,只能我去处理。”太子冷静道,“边境生乱,说到底只是我们的推测。你若仅因为推测擅往楚州,一则易引发百姓不安,二则或会引得朝中人借势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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