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月皎愣愣看着正朝此处而来的马鞭。 这个时候再闪躲已然来不及,洛之蘅一侧身,忙将崔月皎护在怀中。 瘦弱的脊背毅然留给来者不善的马鞭。 洛之蘅怕疼,下意识闭上眼。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怔怔回首,正见太子站在她身侧,手中还握着那根精美的马鞭。 洛之蘅呐呐:“阿兄……” 太子瞥她一眼,见她安然无恙,微微松口气。又扭头望向罪魁祸首。 “太、太子哥哥……”三公主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早已失了方才的盛气凌人。 太子面色不善:“谁带你过来的。” “我、我自己来的。”三公主声若蚊蝇。 太子霎时眉心紧锁:“你跟踪孤。” “我、我……”三公主不安道,“我只是想带你回宫,母妃说你回来后一直没和父皇用膳,他很想你……” “所以你就跟踪孤来这里仗势欺人?”太子挥手甩了下马鞭。 破空之声让三公主下意识哆嗦了下:“我……” 太子看也不看她,招来了暗卫吩咐:“带三公主回宫。”又把马鞭扔过去,“再把这个东西给秦贵妃过目。” “太子哥哥——” 暗卫领命,拿着马鞭,不顾三公主的挣扎将人带走。 太子沉出口气,望向洛之蘅:“有没有吓到?” 洛之蘅摇摇头,担心地看着太子:“阿兄……” 太子若无其事地朝她笑笑:“我没事。” 被三公主闹了这一番,到底败兴。 两个人先把仍有些不解气的崔月皎送回家,再回南境王府。 马车在闹市中穿过。洛之蘅看着太子的眼神却不减担心。 方才的疑惑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明明是皇室的公主,崔月皎对她却没有丝毫恭敬,甚至于,即便三公主再对崔月皎恶言相向,也始终收敛着,像是很忌惮崔月皎一般。 这种细微的情绪敏锐地被洛之蘅捕捉到,反而令她越发不解。 即便崔家是先皇后的母家,但崔月皎到底是臣子之女,哪有对公主百般不敬,张口闭口把“收拾她”挂在嘴边的道理? 还有太子。 对三公主的排斥和冷淡几乎不加掩饰。 洛之蘅看了眼绷着脸,似乎在强自压抑什么的太子,犹豫了下,挪到他身边坐稳。 “阿兄……”她声音温柔,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似在安抚。 “担心我?”太子像是才缓过神,露出个笑。 然而这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洛之蘅无端觉得心口被什么蜇了下,抿着唇,坦诚地点头:“嗯。” 像是没料到洛之蘅这般直白,太子微愣了下。 洛之蘅也不出声打扰,只温和地望着他,眼神中流露着让人安心的光。 太子失声良久,半晌,才喃喃道:“我可以调整好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生出这种情绪,在宫中,和三公主低头不见抬头见,哪怕他刻意躲避,也总有躲避不及的时候。他早已习惯了自己调整心绪。 洛之蘅点点头,又道:“但这不妨碍我心疼阿兄啊。” 她说得颇有些理直气壮。 太子望着她的眼神,许久,有些压抑,又似是悲痛地开口: “洛之蘅,你知道吗?” “我本该有个妹妹的。”
第71章 洛之蘅心底一沉。 她们这样的人家,即便再无心权势,也不可能全然闭目塞听。 不过因着南境离盛京相距南北,她对皇室的了解也只是浮于表面。 当今圣上盛年即位,膝下有三子一女。 大皇子为长,是圣上为太子时,侧妃秦氏所出。其后是二皇子,生母是东宫侍妾,没等到皇帝登基封妃,便在二皇子三岁时便撒手西归。 后来圣上得登大宝,迎娶崔氏独女为后,却因这桩婚事是先帝所赐,同皇后并不亲厚。 这期间,宫妃接连有孕,然而不知何故,这些有孕的宫妃胎相多有不稳,唯二诞下的公主,也在未满一岁时夭折。 圣上以为是后宫阴私争斗,曾下令彻查,一无所获。悲痛之余,不顾皇室未满周岁不序齿的旧俗,执意给早夭的两位公主上了玉牒,追了封号。 其后皇宫一直无所出。 直到隆庆六年,皇后有孕,诞下三皇子。皇帝大喜过望,嫡子一出生,便将其封为太子。 再之后的事情兴许是皇室刻意压了消息,洛之蘅便只知甚少,只知道隆庆十年皇后难产而亡,不久后秦贵妃诞下一女,便是三公主。 自三公主出生后,后宫再无宫妃有孕。 是以,三公主便成了皇宫唯一的女儿,备得陛下偏宠。 洛之蘅先前从未想过这其中会有什么波折,只当皇后当真是没有养好胎,这才逢此大劫。如今才乍然明白,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她轻抚着太子的手背以做安慰,脑海中思绪不断运转。 她下意识想,会不会秦贵妃作梗。 但很快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方才太子对三公主的态度只是冷淡排斥,并无仇恨;而将三公主交给秦贵妃管教,则侧面证明了他相信秦贵妃不会包庇,也不像是对待害母仇人的态度。 那说明,先皇后之亡故,并非是秦贵妃痛下狠手。 依太子的性格,倘若崔皇后亡故与秦贵妃无关,顶多是对三公主视而不见,如此疏冷又矛盾的态度,反而耐人寻味。 洛之蘅兀自思索着,听到太子似讥讽的声音:“知道她叫什么吗?”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洛之蘅却似有所悟。 她看向太子。 后者轻嗤道:“她叫赵念。” 常思不忘是为念。 思的是谁,念的又是谁,显而易见。 宫中的女人不交恶已是关系上佳,崔贵妃绝不会为她的女儿起这个名字,那么就只有……陛下。 洛之蘅不知道皇帝在这中间做了什么,却不期然想起,当初在南境,一提及皇帝,他总是张口“陛下”,闭口“圣上”,从来不曾正儿八经地喊一声‘父皇’。 倘若太子对皇帝的称呼是故意而为,那崔皇后之死,皇帝必然不会全然无辜。 想到这里,洛之蘅一阵揪心。 “阿兄……” “洛之蘅。”太子哑声道,“我只当,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妹妹一起,死在了隆庆十年。” 此后他孑然一身,看着呼风唤雨的皇帝大手一挥,把属于先皇后和未出世的公主的追思寄托在赵念身上,加倍疼宠,仿佛只要这样做了,便能抹消所有的愧疚,赎回所有的罪孽。 而当时的太子,才只有不到五岁而已。 想到这里,洛之蘅骤然鼻尖一酸。 尚是稚龄的小孩儿突逢噩耗,已是痛苦难当,偏偏,本该护佑他的父亲逃避躲闪,一边宠爱着三公主以期减轻内心的负罪,一边给本就遍体鳞伤的稚儿雪上加霜。 太子低低地笑了声:“你看,你都能想明白的事,他却想不明白。自以为是地以为这是对母亲和妹妹追思……”他轻轻嗤了声,“谁稀罕。” “阿兄……”洛之蘅强压住内心的酸涩,无数的安慰之辞在喉间盘桓,却觉得哪一句都苍白。良久,她伸手,缓慢却又坚定地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着后背,承诺似的低语,“阿兄以后有我了。” 太子眼眶猛生酸意。 洛之蘅声音轻柔:“……也有阿爹了。” 她愿意把她的阿爹分享给他。 太子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心底那块名为“亲情”的位置空荡了许久,却在此时,忽觉满溢。 “洛之蘅。”他慢慢道,“我今天很高兴。” “阿兄以后还会更高兴!”洛之蘅坚定地保证。 明明是这么瘦弱的人,偏偏怀抱坚定而有力。 太子顺着她的力道放松身体,任由她把自己揽在怀中安抚,许久,轻轻地“嗯”了声。 从今往后,他也是……有人心疼的人了。 * 翌日朝会之后,皇帝将太子单独留在御书房。 朝臣鱼贯而出。 太子似是早有所料,八风不动地立于下首。 皇帝语气复杂地开口:“昨日之事,念儿都同朕说了——” 太子了然地点头,打断道:“既然如此,她打算何时去南境王府赔罪?” “南境王府?”皇帝意外地问,“不是念儿又同皎皎那丫头起了争执?和南境王府有何干系。” 太子掀了掀眼皮,见他意外不似作伪,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她将长乐郡主误当成崔府的远亲,言辞屡有冒犯。” 虽然当时他不在场,但昨日入夜前,崔月皎已经将原委一五一十地写在信上递来东宫。他以为只有挥鞭伤人这一遭,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恶言相向。 而洛之蘅心善,竟丝毫都没有透露给他。 太子忍住冷意。 他虽然说得委婉,但皇帝稍一思索,也瞬间了悟。 崔老将军在给珣儿挑选太子妃一事他再清楚不过,这个时候若是有“崔府远亲之女”来投奔,念儿口不择言之下会说出什么,也就显而易见。 皇帝叹道:“洛家女受了委屈,朕回头会贵妃备厚礼赏赐——” “郡主胆小,当不起贵妃的赏赐。”太子淡淡道。 皇帝皱起眉:“念儿是皇家掌珠,岂能向区区臣女低头?” “陛下口中的‘区区臣女’,在平川战事中,治病救人医伤兵无数,心细如发察南越朝官。若要论功行赏,亦当有她一席。不算她征战沙场的父亲,单只论她的功绩,平白被人羞辱,难道当不起一歉吗?” 皇帝哑然。见太子态度坚决,只好妥协道:“听你的,除夕宫中夜宴时,贵妃会让念儿给洛家女致歉。” “陛下公允。”太子朝他弯身长揖。 见他有告退之意,皇帝忙在他开口前道:“昨日之事念儿并非是故意为之。你一直在南境,她也是对你念得慌,情急之下才作了错事。她已经知错了,保证绝不会再犯,今晚她亲自下厨,说要给你赔罪,你——” “谢过她的好意,但是不必了。”太子淡淡道,“积攒的条陈还未理完,无暇留宫。” “珣儿,她毕竟是你的妹妹——”皇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觉要遭。果不其然,下一瞬,他便看到太子抬眼,神情冷淡地道:“她是‘太子’的妹妹,却不是赵珣的妹妹。” 皇帝几乎是瞬间便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血脉割舍不掉,所以对他来说,念儿是赵家的公主,他无力更改,只能尊重。然而身为赵珣,他的妹妹只有一个…… 回忆涌上心头,皇帝忽觉心口窒息,失魂落魄地出声:“念儿是无辜的……” 太子漠然反问:“难道不是陛下当初执意要把她卷进是非之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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