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妈妈为难的道:“夫人不让请,说左不过就是身弱的毛病,没得吃那等子苦药。”而且这就要过年了,这时候正是讳疾就医。 “怎么不早来告诉我,这生了病怎么能硬拖着呢。”徐太夫人蹙眉道:“赶紧去街上请了大夫过来看看,再晚些人家医馆都该关门了。” 高妈妈得了徐太夫人的话很是高兴,急急忙忙就出去了。 长宜在清心堂陪着徐太夫人说了会话,外面就传四老爷过来了,后日就是除夕,百官也不会趁着这个时候触霉头,递上来的无非都是些请安的折子,徐衍去内阁应个卯就能回来,接下来要连休十五日。 两人留下用了晚饭才回猗园,翌日一早长宜醒来,听到外面小丫头的笑闹声,她听着也觉得喜悦,洗漱了一番去东次间里用早饭。 王升家的抱了红木匣子进来,长宜前些日子给了她两百两银子,让她倾成压岁锞子,长宜看了一番,见银锞子的样式很是精致,让木槿收了过年的时候用来打赏。 等王升家的出去了,木槿抱着新换了水的花瓶进来,长宜不由得打量她,见她穿着一件银红色棉袄,鹅黄的挑线裙子,木槿在她身边多年,一向墨守成规,倒很少见她穿如此娇艳的颜色。 长宜微微的笑,让她坐下说话:“我那日问你觉得徐管事这个人如何,你说你不知道,我让你回去想,现在想的怎么样了?” 木槿低下头,脸色有些微红,许久揪着手上的帕子说:“徐管事他……他很好,待奴婢也很好。” 长宜听到这些就差不多明白其意了,笑着道:“他很好是什么意思,你对人家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徐管事比你年长的多,头先有个妻子,你若是觉得这点不好,那咱们再慢慢的看。” 木槿就红透了脸颊,支支吾吾的说:“只要能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奴婢都听夫人的安排。” 长宜知道她这就是应了下来,木槿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年纪也不小了,她想过了年就帮他们把婚事给办了,虽然住在徐府里方便,但她还是想给他们在外面置个院子,好歹也要有个自己的家。 徐衍回来长宜就跟他说了这件事。徐衍听了她的想法,笑着道:“就按你想的来,你要是人手不够,我再买两个小丫头过来帮你。” 猗园里里外外有十几个丫头婆子,哪里需要这么多的人手。“我慢慢的操办就行。”长宜说:“你换了常服咱们去母亲那里吧,晚上还要摆团年饭,我帮二嫂去灶上看看。” 她前阵子孕吐的厉害,什么忙都帮不上,但今天徐大太太和徐二太太要去祠堂里摆器皿,她帮着去灶上看一眼也好。 徐衍却说:“你要是觉得厨房里不舒服就出来,陪母亲去说说话也好。”他是怕她闻到油腥的味道孕吐又加重了。 长宜对自个的身子还是了解的,她这几日闻到油腥没像前阵子那样呕吐了,何况她也只是看看菜色,又不用老是待在厨房里。长宜去了大厨房,徐衍则去了明锡堂,徐家旁支的族叔过来了,他要陪着说话。 团年饭摆在了临着湖面的水榭里,男眷们坐在正厅,女眷们则在偏厅开了一桌,徐大爷让底下的小厮扎了爆竹烟花,就在水榭对面的平地上放烟花,屋子里笼着火盆,燃着松柏香,觥筹交错间,长宜透过屏风看到徐衍俊朗的身影,一时有些失神,这是她嫁进徐家过的第一个年。 除夕晚上照常要守岁,前半夜长宜还跟着打了两圈马吊,后半夜已然撑不住了,在圈椅上直打瞌睡,出了清心堂,还是徐衍抱着她回去的。 接下来几日就是拜年吃酒了,徐衍在外面遇到了徐大太太,徐大太太跟他说长宜想去隆福寺逛庙会,回来后徐衍就问长宜是不是在家里闷得慌,长宜觉得奇怪,徐衍摸着她的头说:“你收拾收拾,一会我就带你出去。” 长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内室换了一件绿地织金宝相花棉袄,大红缠枝纹百褶裙子,马车行了一路,直到看到牌坊,长宜才知道徐衍是来带她逛庙会的。 整条街都是行人,摩肩接踵,徐衍肯定不会让长宜下去走的,马车停停走走,一炷香的时间才停到了十六楼之一的来宾楼前面。 虽还没有到灯节,街巷上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商铺两旁摆满了小摊,有捏泥人的,卖年画的,还有打竹板耍大刀的,自然也少不了卖吃的,楼下就有卖年糕的。 长宜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听到走街串巷的小贩叫卖,一时倒有些想念这个味道,徐衍就让人去给她买了。 大堂里面正在唱折子戏,许多人都在喝彩,徐衍带着长宜上了二楼,两人落了坐不久,就见隔桌也来了一人,身后的小厮怀中还抱着一个六七岁大的男童。 长宜看到男人眉心的一道疤痕,不由愣了下,怎么会这么巧,她正暗自嘀咕,却见那人也朝他们这一桌看了过来。 “徐大人,好久不见。”那人道。
第67章 他眉间的骇人疤痕,是那种肃…… 见过三次面, 长宜还是头一次看清他的面容,如同眉心那道疤一般冷硬,却又是一张俊秀的脸。身形高大, 肩很宽,穿着深蓝色的曳撒, 气势迫人。 能进锦衣卫的人自然是不同凡响。上过战场立过军功,一刀一枪拼下来的, 不只是有身手, 还要有一股狠劲, 敢杀人的能不是狠人么。 小二上了一壶香茗, 徐衍正在给长宜倒茶。青碧色的茶汤颜色鲜亮, 是上好的庐山云雾茶,香气清鲜。 徐衍倒完茶挪到长宜跟前, 朝那人微微颔首:“顾千户,久违。” 长宜握着茶杯喝茶, 心想他们两个怎么还会有交集,她轻轻凝眉, 大堂里正唱到精彩处, 喝彩声此起彼伏,楼上的人都不由往下望去。 中午小厨房做了炸鹌鹑,前些日子没胃口不得吃, 今日好不容易食指大动, 长宜贪嘴多吃了些, 现在倒觉得有些口渴,她喝了一杯茶放下杯子,看到邻桌上已经换了人。 却是那日在永城侯府结识的冯夫人,还有她的夫君佥都御史冯谓。冯夫人也看到了长宜, 笑着和她打招呼:“徐大人也带夫人出来逛庙会。” 官场上的同僚,即使没什么来往也都是听过名字的,冯谓在翰林院待过一段时日,曾和徐衍共事过,两人也算是熟识。 冯谓就和冯夫人坐了过来,桌子上放着用小碟子盛着的炒货,冯谓抓了一把瓜子磕起来,和徐衍谈论制艺上的事。 冯夫人听不懂,拉着长宜说闲话,见她衣服上的花纹倒不常见,问道:“这是哪个绸缎庄新出的衣料,花纹还怪好看的?” 徐家四个房头四季的衣裳料子都出自徐家产业下的绸缎铺子,徐大爷在南直隶一带做生意,常看到好看时兴的衣料就遣人送回来,不过徐家的绸缎铺子并未开在京城,长宜也不知道哪个绸庄卖这样的衣料。 但是从南直隶那边过来的,金陵的王家就是做南北生意的,一些时兴的苏样都是从王家的润和绸庄那里流传出来。 王家是皇商,光货船就有几十艘,绸庄的生意可比徐家做的大的多,徐家绸缎铺子有的衣料润和绸庄想必也有。 冯夫人听了很感兴趣,和长宜说:“街东就有一家润和绸庄,妹妹陪我去瞧瞧吧,他们男人说话咱们也插不上嘴,没得在这里讨嫌。” 长宜见冯夫人兴致勃勃,也不好拒绝,就看了一眼徐衍,徐衍带她出来就是怕她在府中太闷了,难得见到她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他,笑了笑道:“去吧,不过要带上方严和姚嬷嬷,坐马车过去。” 下了楼,冯夫人才惊讶的问:“徐大人还管你出行?” 长宜抿着嘴笑,看样子冯夫人对徐衍有什么误解,解释道:“我身子不便,他只是不放心。” 冯夫人是生过孩子的人,一听就懂了,低头看向长宜的小腹:“你这几个月了?”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刚过三个月。”大夫说她脉象很稳,她这才敢出门。 冯夫人笑着说:“还是徐大人有心,不过你这是头胎,是得小心照应着,还是听徐大人的话,咱们坐马车过去吧。” 润和绸庄和来宾楼在一条街上,这是最热闹的地方了,街上人来人往,马车行了一会子才到。 润和绸庄的生意好,初八就开了门市,四扇格子门窗敞开,上面悬挂一块黑漆雕花牌匾,长宜和冯夫人进了绸庄,当即就有人迎上来。 来绸庄的人非富即贵,店小二也是有眼力见的,看到她们带着丫头婆子,穿着打扮还算不俗,便把她们请上了二楼。 虽是绸缎铺子,二楼房间的摆设却十分雅致,用了屏风隔断。里头已有不少穿金戴银的太太夫人在看衣料。长宜找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楼下是一片梅林,刚下过雪,红梅开得正好,如烟霞一般灿烂。 冯夫人已经和店小二交谈了起来,店小二打量着长宜身上的衣裳,笑着说:“这是我们绸庄新上的衣料,夫人稍等,这就给您拿过来。” 长宜觉得汤婆子有些冷了,让姚嬷嬷去换热水。过了一会却不见姚嬷嬷回来,长宜问了茶房在哪里,带着青竺下了楼,走到拐角的地方却看到楼下进来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却见那人大摇大摆的走了上来,长宜连忙和青竺避开。 男子似乎在寻人,没有看到要找的人脸色就阴沉了下来,问身后的随从:“不是说小姐在这里,怎么不见人?” 随从却见男子发怒了,擦汗道:“世子爷,小的明明见余小姐进来的,怎么会……”他倒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脑勺说:“世子爷,余小姐可能从后门走了。” “那还不快去追。”男子恼怒的道。 跟来的的随从匆忙下楼,在后花园寻了一遍也不见余小姐的踪迹,在确定人已经不在绸庄后男子赏了他近旁的随从一巴掌,那人连疼也不敢喊,又自个打起自个的脸来。 那个被称做‘世子爷’的男子透过开满红梅的枝桠看到庑廊下站着一位女子,就静静地站着,身上披着大红羽纱缎的斗篷,在阳光下脸上的肌肤几乎是透明的,他一时看得痴了。 却一晃,眨眼的瞬间女子就没了身影,他仿佛是做了一场梦般,揉了揉眼睛,却什么人都没有,“快快快……快去找。”男子指着梅林说:“那儿有个女子,快给我找过来。” 长宜上了二楼,冯夫人已经买了两匹绸缎,让店小二给放到了马车上,两人结伴下楼,大堂里有人正在吵嚷。 赵祁从后院过来,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看清来人,这位赵世子爷反倒不怒了,笑着说:“顾兄,你怎么在这里,可看见一位女子了?” “世子。”顾清掖拱手作了一揖,声音沉厚:“不知是怎样的女子?” 李祈觉得那女子像是琉璃,很容易就破碎,刚才明明看得那么清晰,现在反倒想不起来那张容颜了。“很美。”他闭上眼睛痴迷的说:“不,是极美,美得动人心魂。”在太阳下仿佛要羽化成仙一般,他睁开眼睛问:“顾兄可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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