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掌柜和几个管事要拦,马上被人绑了扔到了一边,根本连一句话都不让多说。 面对锦龙卫一贯狠厉又强横的作风,掌柜几人只有瑟瑟发抖的份,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一下。 屋里各处翻箱倒柜的声音此起彼伏,江洵沉默着站在堂屋里,听着属下一个个来禀报。 “头儿,消息没错,找到了刺史谢宁州的亲笔书信……” “头儿,我找到了一个账本……” 江洵听着下属一个个上报,依旧沉默,只垂着眼,好似对眼前之事早有预料,而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何千户知道今日肯定收获颇丰,他悄摸摸打量自家头儿扎眼的蟒袍。 金光灿灿的他根本不觉打眼,只觉得他的头就是个神人。 东西藏得再巧妙,也逃不过头儿的算无遗策! 突然有人回话:“头儿,发现个姑娘。” 何千户见江洵眼皮都没动一下,立马会意:“废什么话,绑起来待会一起带走便是!” 来人出去了,不一会却又回来了,支支吾吾地似乎还有话要说。 这不长眼的兔崽子! 何千户刚要瞪眼训斥,却见江洵飞快从那人手里接过一个玉佩,满脸的冷肃突然消失,连语气都好似和缓了几分,好像瞬间换了一个人似的:“快请人过来!” 接着,又改口:“人在哪,带路!” 这下,何千户改朝江洵疑惑不解地瞪眼了。
第4章 何千户正想问差事怎么办,却见头儿已经三步并成两步,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眼前了。 这么急切? 那个姑娘是什么人? 也许是有重要的证据,或者她知道什么非常重要的消息,更有甚者她或许就是头儿事先安插在这当铺的细作。 何千户心里疑惑对那个姑娘疑惑重重,但不得不生出一丝敬佩之意。 能在头儿手下办好差事的,能干不说,首先得是个狠人。 他见过衙门里被头儿破格录用的高大强壮的女仵作,可以一面填尸格一面大口吃红烧肉;也见过头儿亲自操练的打破脑袋都不吭声的女百户,一拳头能击碎四块砖。 今日这当铺的女细作他没照过面,或许是个十八般武艺皆精通的女侠士。 头儿手下能人无数,何千户心里痒痒想要马上见到这个威武的女侠士。 至于其他可能,如哪家的千金贵女,何千户根本没往处想。 一来没有哪家贵女会亲自抛头露面来当铺,二来没有哪家贵女敢在头儿办差的时候撞上来自讨苦吃。 这样想着,想要在案子里继续立大功的何千户,直接兴冲冲跟了进去。 然后…… 他看见了什么? 不不不,他什么也没看见。 头儿可以当锦龙卫第一狠人,却不会做一个登徒子! 他发誓,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就被头儿狠狠一脚给踹了出来! 里面哪里有什么威武的女侠士,只有一个纤细柔弱的姑娘,她正被狠狠摁在椅子上不能动弹,然后,他的上封镇抚使大人正蹲在地上,大喇喇地脱人家姑娘的鞋袜…… “江……大人,真、真的没有大碍了!”云曦有些尴尬,想要缩回脚却被人牢牢攥着。 腊梅和赵妈妈被其他人带走了,她转头四顾,发现连个帮忙解释的人没有。 “……真……没……没事……了……”男人的手掌宽大有力,一下就就把她的脚握在掌心。 她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掌心和手指边缘的薄茧摩挲还让她有些痒。 总之,云曦十分难受,却只能发出蚊蚋一般的声音,算是发出最后的抗议。 她刚才面对无赖掌柜的气定神闲早已消失无踪,低着头微微红了耳朵,不敢看眼前蹲在地上给她看伤的男子。 “莫要乱动!”男子声音低沉,带着微微训斥,板着脸微微不满地皱眉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捏着她的脚反复查看她的伤势。 这认真仔细的架势,和之前腊梅请来的女医很相似。 但他神态很严肃,态度还颇有几分强横霸道的专/制,看个伤和就像在办差。 / 这么想着,云曦耳朵上微微的烫热这才渐渐散了。 但如今不比从前年少了,应该要提醒他注意了,云曦心说。 可这念头一起,云曦心里又马上否决了。 他什么身份,自己什么身份? 说不定自己尴尬不已的时候,他只当自己是一个需要照顾的手下。 何必言明…… “伤口处理还算得马马虎虎,但若是没有好的伤药,还是会留疤!”江洵抬头,惯常狠厉的眉眼收敛了几分,但还是略带着几分隐隐的凶狠,不满地看向云曦,他左手用力握着云曦的脚,一手手指重重戳着早年留下的淡淡疤痕,“你看,那些就是处理不好,以后都很难去掉的疤痕!” 云曦感觉脚都要被捏断了,被粗鲁戳中的脚心还痒得不行,原本略显苍白的小脸上竟然染了一抹薄红。 莫不是真当自己是罪犯了,在这给自己上刑呢! 云曦又羞又恼,脚又挣不开,只好略大声地争辩:“我真无碍了!” 江洵刚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听她又狡辩起来,眉头就深深蹙起,将瓶子往边上椅子“砰”得重重一搁,然后像是看着一个惯犯一样严厉地审视着云曦。 “无碍?就像上回一样无碍?”江洵沉声质问。 不是他信不过,而是眼前之人有过前科。 云曦被说起上回,马上低了头抿紧嘴唇,不再做声。 “你只说稍稍崴了一下脚其他无碍,等我发现时,你的脚踝因为骨头错位已经黑紫一片,肿得像馒头一样。脚底水泡破了,血水差点把鞋袜浸透,若不是我发现得早,你如今就是一个瘸子!” 江洵冷着脸狠狠教训云曦,似乎把她当成了他手下的糙汉子,说话丝毫不知收敛。 是啊,你发现了,然后把我当成麻袋扛在肩上疾行了几个时辰,发现我差点晕死过去才将我背在背上! 云曦委屈瘪嘴,心里狠狠怼他,却不敢再说话。 见面前姑娘不说话了,以为终于被他说得服气,江洵压下心里微微上涌的怒意。 说道底,这伤还是为了救他。 这么想着,他动作稍稍放缓了几分。 可江洵认为的放缓几分,在云曦而言完全还是粗鲁至极。 他飞快地扯开了原先医女包扎好的布条,打开药瓶手指随意挖了一大块就往伤处上涂抹。 涂得倒是厚实,可来来回回地往伤口上戳,云曦疼得眼眶都红了。 然后,云曦看见江洵又如法炮制,“刺啦”一下又从里衣上撕了长长布条,一手捏住她的脚,一手和以前一样往她脚上熟练至极地包扎起来。 江洵带着伤口的手指修长又有力,云曦感觉自己的脚不是被布条绑了,而是被铁丝绑了。 牢固是牢固了,可绑得这样紧实在太疼了。 云曦却不敢说话。 “绑得有你伤得疼?” “少在那里啰里啰嗦地狡辩!” “我会包扎伤口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云曦回忆起自己几年前就见识过江洵对自己手艺的自信,和对她态度的不信任。 那时候他也才十六七,性情中还带着几分肆意张扬,不似现在这么说话冷沉沉的。 她只能咬紧牙关不说话,免得又被教训。 她抬头,把眼泪狠狠憋回去,想要转头四顾一下来尽量忽略痛感,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眼前男子的细细密密的胡茬,和脸上好几处似乎根本没有处理过的皮肉伤。 发冠倒是极为精巧的玉冠,但头发好像束得有些凌乱。 视线又移到他的手指,上面也有几处伤口,也同样没有没有处理过。 再看他腰腹处,只能隐约感觉有些鼓囊,她猜测里面应该牢牢缠紧了好几圈布带,她似乎能想象得到,他面不改色地给重伤的地方涂抹伤药,然后一圈又一圈狠狠把自己“绑”起来。 被水涡冲击一下就血流如注的伤口应该极为严重,可他却已经又再办差了…… 云曦在心里说服自己江洵江大人虽然粗鲁了一些,但的确是好意,这么想着,脚上也不怎么疼了。 她视线又往上移,只看见了带着伤口的俊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眸正专注手中动作,倒是敛去了几分狠辣。 只是那眉宇间常年形成的冷肃,让那微微翻卷的长睫像是两把锋利的刀刃,看上去还是有些骇人。 云曦想起了京中关于江洵长相的传闻,说他继承了父亲的一双凌厉凤眸,比她母亲京城第一美人昭云郡主还要耐看几分。 可云曦却细细打听了才知道,江洵好看归好看,但从小日子过得惊心动魄,养成了他随意至极的生活习性,再好看的脸也被打了几分折扣。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对上了一双微眯的狭长凤眸。 云曦情不自禁眨眨眼,不自在地像是回避了几个瞬间的注视。 那眸子太过厉害了,似乎生来就是审视江洋大盗恶贯满盈之徒的。 被他注视的一瞬间,云曦仿佛被一道厉光直直射进了眼中,让她心神剧震,待她回神已经直刺心底。 没有任何魑魅魍魉能躲过这双眼睛的注视和探查,没有任何心机诡计能避过这道视线的审视和质问。 云曦心底藏得很深、连自己都以为已经忘却的情感,几乎就要暴露在这道让人胆寒的目光中。 她只在深夜梦回中才会回忆那尚不算宽厚的肩膀,却牢牢护了她最后也是最危险的路程; 也只有在不经意间,她才敢略略记起有个素昧平生之人为她杀了最后一个恶人,还保全了她的名声。 不仅是因为事情不能声张,更因为身份实在悬殊,云曦根本不敢让自己心中多生出哪怕一丝不该有的旖旎。 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期间还经历了父兄的离世、一年的守孝、除服后与继祖母一家的明争暗斗,如果不是再遇见,云曦差点都把自己骗过去了。 可是,危难救赎,年少穆艾,甚至被粗鲁地呵斥和包扎伤口,像麻袋一样扛着走过最后一段危险的路程,都曾经深深印刻在她心里,无论哪一样都不是能轻易忘记的。 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像是春日午后温柔阳光下翩翩起舞的彩蝶,突然悄悄飞来了手心,那不可思议的轻盈柔软,只要想起来就会让她整个人都觉得被深深触动。 但不止父兄,连她自己知道两人身份犹如云泥,努力深藏,倒也慢慢淡忘了。 眼下,却因为那一道目光,她珍藏的某些东西差点就要大白天下,被一个最不想发现人的直直地一眼看穿! 云曦心间瑟瑟地颤抖了一下,像是罪犯被当场抓包的绝望瞬间笼罩全身,背后细细密密爬上了无力又虚脱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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