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问:“韩文彦写的那部分文稿在何处?” “都在我这里。”季涣说,“只有我能联络武定侯府,所以韩文彦写完了文稿都会交到我这里,由我整理誊抄后送给武定侯。” 陆珩审问的差不多了,他不动声色看向旁边。王言卿坐在暗处,季涣却跪在明处,她能看到季涣的表情,季涣却看不清她。 王言卿细微摇头,陆珩心里有了数,示意属下将季涣押回诏狱:“路上注意点,别惊动巡逻的人。” 虽然傅霆州现在不在京城,但五城兵马司里有傅家的势力,要是被巡夜的人撞到,恐怕会提早惊动郭勋。 世人都觉得锦衣卫招摇过市、横行无忌,但在陆珩这里,能少一事,还是尽量少一事。 季涣被带走后,陆珩走到王言卿身边,问:“你觉得他说谎了吗?” “前面没有。”王言卿语气从容肯定,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关于简筠的部分他有隐瞒。” 陆珩点头,和他的想法一样。陆珩问:“怎么说?” “你询问简筠的时候,他眼睛转动次数增多,身体僵硬,看起来像在掩饰什么。” 陆珩同样有这种感觉:“我也这么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我无法想象他得知妻子私通,冲过去质问奸夫,竟然什么都没做就回来了。并且回来后,还能和奸夫继续做邻居。” 王言卿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陆珩在这种事情上共情很深。王言卿默默看着他,问:“那你觉得季涣为什么这样做?” 陆珩摇头:“我理解不了这种行为,实在没法揣测他的想法。来都来了,把韩文彦家也搜一遍吧,说不定搜完,我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王言卿无语,果然,这才是他的目的,查死人案只是顺便,他真正想做的是搜家。王言卿点头,道:“好。但这么晚了,隔壁恐怕都睡了。” 这算什么事,陆珩浑不在意道:“把她叫起来就好了。” 陆珩说完,意识到什么,好笑地补充了一句:“我在这边陪你,等她穿戴好了再过去。” 季涣虽然交待了放手稿的地方,但陆珩依然让人将季家搜了一遍,连一条砖缝都不能放过。陆珩信奉人性本恶,没有验证之前,他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陆珩和王言卿在季家等了一会,锦衣卫回来禀报隔壁处理好了,陆珩这才带着王言卿起身,悠悠前往下一个地点。 隔壁宅子里,简筠已经穿好了衣服,但头发披散,面容憔悴,看起来刚刚惊醒。简筠看到陆珩进来,没有询问陆珩身份,低眉顺眼给陆珩行礼:“民妇参见大人。” 这是陆珩第一次进入韩文彦和简筠家里,他站在堂前,大致扫过屋子,说:“季涣杀了你的丈夫,你可知晓?” 简筠手指一抖,惊恐地抬起眼睛,又很快垂下:“民妇……民妇不知。季大哥一介书生,文质彬彬,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韩文彦吗?” 简筠摇头,陆珩居高临下盯着她,说:“因为他得知韩文彦要杀你,心生怜惜,索性先下手为强,就将韩文彦杀了。” 简筠眼睛睁得更大,整个人看起来都呆了。在场好些锦衣卫,看到简筠一个纤纤弱质的女子接连卷入凶杀案,不免心生怜惜。王言卿暗暗叹息,悄悄拉了拉陆珩的袖子。 很明显陆珩是故意的,他感受到身后那阵轻柔的力道,但丝毫没有唤起他怜香惜玉的善心。陆珩笑意从容,继续问道:“你不知道韩文彦伙同常汀兰,预谋杀你吗?” 简筠咬住嘴唇,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左手拭泪:“我知道他和常娘子不清不白,但我不知,他竟要做到这种程度。” 陆珩授意属下去院子里翻找:“常汀兰交给韩文彦一瓶毒药,他身上没有,肯定在家里。去找。” 锦衣卫抱拳领命,转身出了屋子。陆珩完全没有夜闯寡居女子闺房、需要避讳的自觉,闲适在屋里散步:“你什么时候发现韩文彦和常汀兰私通?” “五月份。” 这么早。陆珩轻笑一声,问:“为何不说?” 简筠垂着眸,脸上露出苦笑:“大人,您是男子,自然不会理解女人的委曲求全。他是我的表哥,也是我的丈夫,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不如装不知道,等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回来。” 王言卿跟在陆珩身边,听闻这话,脸上露出了同情。陆珩莫名觉得自己被排斥了,他暗暗眯眼,道:“那你为何不告诉季涣?” “我和季大哥不过点头之交,这种事,我如何启齿?” “点头之交?”陆珩挑眉,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你说你们是点头之交,可是季涣却为你神魂颠倒,梦里都喊你的名字。你当真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意?” 简筠低头,沉默了。王言卿悄悄瞥了陆珩一眼,示意他差不多行了。陆珩心里气堵,长得文文弱弱真是占便宜,陆珩问了两句,竟还成了恶人? 陆珩看简筠越发不顺眼了。他往书房里走去,路上随意打量摆设,问:“你知道韩文彦给你下毒吗?” 简筠摇头,猛地神色怔住,露出犹豫之色。陆珩见到,问:“到底知不知道?” 简筠叹气,说:“我原本不知道,但听大人提醒,我突然想起前几天,表哥破天荒地要和我喝酒,我推辞不过,只好陪他共饮。中途我离开了一会,回来后,他又给我斟满了一杯,极力劝我喝。我晚上还要做活,不能喝醉,推开时不小心把酒撞翻了。我本来要收拾,表哥说不用,他来就好,我便没当回事……” 事情刚发生时不觉得异常,现在回头看,简直毛骨悚然。那杯酒,很可能就是毒酒。 可惜陆珩这种人永远没有怜香惜弱的心,他只关心他的案子。他走到书架前,一边打量书籍,一边不留情面问:“什么时候?” “大概是上个月底,具体哪一天我也记不清了。” 王言卿仔细在书架上寻找,陆珩将书架交给她,转身去看书桌上的东西。他随手拿起一支笔,突然顿了一下。 陆珩低头,定定打量了一眼桌面,放下笔,问:“季涣说曾让韩文彦帮忙写书,有这回事吗?” 简筠点头:“有。” “写了什么?” “民妇不知。”简筠低声道,“家里是表哥主事,我只管操持家务,学问上的事我不清楚。” 陆珩示意,随行的锦衣卫上前,陆珩打开匣子,拿出一张纸,随意捏了一下扔给简筠:“这是韩文彦的字吗?” 简筠下意识接住,展开看了看,点头道:“是。” 陆珩轻轻颔首,让锦衣卫将纸收回来放好,吩咐道:“搜查书房,把可疑东西都带走。”他自己却离开书房,往内室走去。 简筠看他往寝屋走去,甚至要打开衣柜查看,不由面露难堪,忙道:“大人,那是民妇贴身衣物。民妇如今寡居,名节不值一文,但不能玷污了大人的官名。望大人开恩。” 这种事简单,陆珩招手,唤道:“卿卿,你来看。” 王言卿被叫过来,她古怪地看了陆珩一眼,还是依言打开橱柜,翻看里面的衣物。王言卿一连打开好几个箱子,翻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悄声问:“大人,够了吗?” 陆珩没漏过她叫他“大人”,她竟然在人前和他撇清关系?陆珩微微眯眼,脸上丝毫看不出,淡淡道:“可以了。” 这时候在院外翻找的人也回来了,抱拳说:“大人,找到一瓶砒'霜,已经用过。” “带走。”陆珩淡淡抬手,他回头看向在书房搜查的人,锦衣卫面露难色,默默摇头。 陆珩也不意外,他看着院中众锦衣卫,声音清淡,但谁都不敢轻忽他的话:“收拾好证物,回衙。” 锦衣卫领命,站在两边恭候陆珩。陆珩朝门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简筠说:“韩文彦一案疑点颇多,你将他的生前之物收好,听候审问。” 简筠垂着头福身,怯弱应是。 今夜的事像一场噩梦,那些人从天而降,又倏忽而去,眨眼间只剩下一地冷风,恍惚的像是幻觉。但简筠回到屋子,看着被翻乱的书房、卧室,又知道不是幻觉。 另一边,走出简筠家后,王言卿奇怪地问:“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今日如此为难一个孤弱女子?” 陆珩只是摇摇头,若有所思道:“回南镇抚司,我要重验韩文彦的尸体。”
第94章 杀夫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隐星稀,乌雀无声,整个城市已经进入梦乡。但陆珩是一个一旦开始工作就不知疲惫的人,他马不停蹄赶回南镇抚司,叫回白日经手的人,重新检验韩文彦尸体。 大晚上的,空荡荡的房间里躺着一具尸体,经过一白天的腐坏,尸体已经开始肿胀发臭。夜风呼啸,鬼气森森,一群影子静默地围在停尸房内,提灯的锦衣卫搓了搓胳膊,忍不住和同伴说:“大人这么晚了还回来验尸?他回来就算了,另一个女子怎么也跟来了?”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见到这种景象都浑身起鸡皮疙瘩,而陆珩带着王言卿看尸体,真是一个敢带,一个敢跟。同伴耸耸肩,说:“能被大人看上的女人,总归有不寻常之处。别说了,小心大人听到扒你的皮。” 前方,陆珩摘下手套,旁边随侍的锦衣卫立刻上前接过。王言卿见状,轻轻走过来,问:“哥哥,你看出来了?” 陆珩不欲多说,道:“先出去再说吧。” 停尸房充斥着异味,陆珩本来不想带王言卿过来,但王言卿执意,陆珩只好由着她。在这种环境中待久了不好,陆珩找出答案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王言卿离开,剩下的话随后再说不迟。 陆珩在南镇抚司有单独的办公宫殿,有时候赶不及回家,宿在南镇抚司也是常事,所以殿里换洗衣物一应俱全。陆珩去后面洗手更衣,王言卿在寝殿等他。 宫殿中没有其他人,只剩下一屋子书卷档案,但王言卿安静坐在座位上,完全没有去翻动卷轴的意思。过了一会,陆珩换了身衣服出来,他一抬头,就看到王言卿捧着一杯热茶,乖乖巧巧坐在黄花梨圈椅上。官衙的椅子对她来说过于宽大,她只占了小小一半,但依然努力笔直坐着,像在原地等待猎人归来的兔子。 陆珩心里止不住变软。他在锦衣卫十二年,从没注意过南镇抚司的摆设。如今有了她,他突然觉得这间宫殿似乎活了过来,不再像曾经那样冷漠肃杀。 陆珩放下衣袖,快步朝她走来:“夜深了,今天可能要留在南镇抚司。累不累?” 王言卿摇头,她敏锐察觉到陆珩话里的意味,问:“哥哥,你今夜还有事情要做?” 陆珩脚步微顿,抬头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卿卿的读心术越发厉害了。” 王言卿摇头,对此很有自知之明:“我虽然能识别表情,但更多的是查找破绽,如果对方没有破绽,我就看不出来。不像哥哥,能根据季涣下意识的一句话推测出隐含信息。我之所以能听出你的话音,无非是因为足够了解你。”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01 首页 上一页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