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这么早?王言卿没表露,滴水不漏问:“梁太太娘家在哪里?” “离保定府不远,就在清苑县。” 王言卿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走出绣楼。她一出门就看到一个人影负手站着,遥遥望着绣楼前的树。王言卿惊讶了一瞬:“二哥?” 陆珩回头,很自然地朝她走来:“出来了。怎么样,有没有遇到难缠的人?” 王言卿摇头,她看着陆珩,意外地问:“这么长时间,莫非你一直在这里等着?” 陆珩挑眉,反问道:“不然呢?” 王言卿被问住了,下意识喃喃:“我以为,你会去周围找线索……” 王言卿刚才在绣楼里耽搁的时间可不少,她以为陆珩也在外面搜查,所以才不着急。没想到,陆珩一直在这里等着。不说寒冷,只说在外面站半个时辰,哪个男人有耐心等这么久? 而陆珩还是指挥使,敢让他等待的人,恐怕唯有皇帝了吧。王言卿受宠若惊,陆珩看到王言卿的眼神,眉梢动了动,又在心里骂傅霆州。 不用想,说着等王言卿,结果去做自己事情的人,必然是傅霆州。陆珩心说傅霆州这厮真是走了狗屎运,他根本不配王言卿掏心掏肺对他。莫说自己的女人,就算是不相熟的亲眷女子,送对方进一个地方,总得等对方全须全尾出来才能离开吧? 而傅霆州呢,竟轻慢的这般理所应当。 陆珩在心里无情辱骂死对头,脸上表情依然温柔和煦,他对着王言卿笑了笑,说:“卿卿,怪我不好。你这次受伤后,二哥才意识到以前对你太疏忽了。放心,以后无论你去哪里,我说会等你,就一定在原地等你回来。” 陆珩说着拉过王言卿的手,他往前走,发现王言卿不动,回头看她:“怎么了?” 王言卿愣怔片刻,回过神后缓缓摇头:“没什么。” 她说没什么,却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收敛。陆珩无声审视着她画一般的眉眼,看了会,含笑问:“怎么,不相信二哥?” “不是。”王言卿垂着眼帘,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总觉得二哥对我太好了,都让我惶恐。” 陆珩笑容更深,站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说:“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你惶恐什么?看来以后我要愈发对你好了,要不然这么一点点好意就将你俘获,你以后被男人骗走了怎么办?” 陆珩手臂温暖又有力,靠在里面像是撑起了整个世界,令人安心无比。陆珩说完后,带着王言卿往前走,明明是很有安全感的话,王言卿听后却陷入沉默。 陆珩问:“怎么,有心事?” 王言卿默然片刻,忽然问:“二哥,今日梁家三老虽然逾越,但问的话并不错。你为什么不娶妻呢?” 陆珩心中轻轻嗯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他就说王言卿怎么又缩回壳子里,原来症结在这里。王言卿没有记忆,但她潜意识里知道她的二哥要娶正妻了,二哥对她越好,她内心深处就越慌。这阵危机感时刻缠绕着她,哪怕她并不知道来自何处。 陆珩说永远在原地等她,无意间引爆了她的不安。 陆珩都麻木了,他已经替傅霆州背多少个黑锅了?这个混账,陆珩回京揍他一顿都是应该的。 陆珩心里恨得牙痒,但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温柔细致的好兄长模样,说:“卿卿你忘了,今年我父亲去世,我要守孝三年。” “可是孝期总会守完的。”王言卿垂着眼睛,眼睛里冰冷的近乎无情,“等三年后呢,二哥总不可能不娶妻。” “怎么不能?”陆珩说,“在我这个位置,不娶妻,不涉入任何一派,皇上才会信我。兄妹之间要同甘共苦,若是以后我娶不上妻子,卿卿就留在陆家陪我,怎么样?” 他语调悠然,声音含笑,一时分不清调侃还是真话。王言卿心中莫名的重压散去,没忍住笑了:“二哥,你又开玩笑。同甘共苦哪是这样用的?” 陆珩也不追究她的答案,笑着问:“那该怎么用?” 经过这一打岔,两人之间的氛围缓和很多。王言卿顺势说起绣楼里问到的信息:“十一月十六晚梁芙去找梁榕说话,无意看到书房里有灯,屋里还有闷闷的声音。里面人让她第二天再来,梁芙晚上睡不着,第二日清早又去,得知梁榕刚巧出门,并且在前院撞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梁彬。那天,梁彬穿的是深色的衣服。” 陆珩慢慢应了一声:“梁彬啊。” 王言卿点头,突然意识到今日没怎么见梁彬:“我记得今日进门时还看到梁彬了,后来他去哪里了?” “陈禹暄进正厅寒暄时,他在角落里坐着,之后众人出去看梁榕的房间,他趁机溜了,后面就没再回来。” 王言卿“哦”了一声,由衷道:“二哥,你记忆力真好。” 不止记忆力好,观察力也强,王言卿在会客厅时刻意观察众人表情,都没留意到梁彬什么时候不在的,陆珩却注意到了。 陆珩颔首,欣然接受了王言卿的恭维:“谢谢卿卿。梁芙撞见梁彬,后来呢?” “梁芙遇到梁彬后,问他梁榕去哪里了,梁彬说不知道。梁芙往回走,途经梁榕门口时捡到一粒珍珠,她还问梁彬是不是他的,梁彬否认后,梁芙就将珍珠带走了。” 不等陆珩发话,王言卿就从荷包里取出珍珠:“珠子在这里。我看过了,应该是什么东西上的装饰。” 陆珩接过珍珠,看了一会,说:“鞋上的。” 王言卿惊讶地睁了下眼睛,连忙追问:“二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珩给她示意珍珠上的划痕:“上面是单侧磨损。痕迹还很新,应当是最近刚划出来的。” 王言卿佩服,她看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陆珩接过来才几眼就认出来了。当年兴王府跟来那么多人,就陆珩能飞速提升到指挥使,也是有道理的。 “除了这颗珠子,还有吗?” 王言卿继续复述道:“梁芙回来后无所事事,随便打发时间。等十九那天,她照常睡觉,忽然被外面的声音吵醒,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男子背影站在她窗前,男子穿着红色褡护,当着众人的面从树上逃走了。梁文氏抓到了现行,又去搜查奸夫,在一个叫冯六的人家里找到了一模一样的衣服。” 陆珩听到挑挑眉,意味深长啧了声。王言卿抬头,好奇地看陆珩:“二哥,怎么了?” 陆珩看起来很想说什么,但望到王言卿眼睛,还是忍住了。王言卿越发好奇了,问:“到底是什么?” 陆珩摇摇头,按住王言卿肩膀:“这种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了。这个冯六有点意思,待会见见他。不过现在,我需要卿卿帮我一个忙。” 王言卿虽然奇怪陆珩到底瞒着什么不告诉她,但听到陆珩的话,还是立刻认真起来。陆珩对上王言卿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不要紧张。卿卿,梁芙窗户前那棵树,你能爬上去吗?” 王言卿失忆,完全不记得练武的事情,但身体本能告诉她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王言卿都没有犹豫,点头道:“没问题。” “好。”陆珩说,“劳烦你上树帮我看看。” 他们两人一直在花园里漫步,此刻距离梁芙的绣楼并不远。王言卿回头望了一眼,说:“我从梁芙窗户上跳过去吧,正好试一遍那个人的逃跑路线。” 陆珩意外地挑了下眉,立刻问:“我看那段距离不小,你能跳过去吗?有难度的话就算了,一条佐证而已,不值得你冒险。” “没关系。”王言卿对此却很执意,“我应该可以。不试一遍,怎么知道我们疏漏了什么地方。我去找梁芙她们。” 王言卿不管陆珩反对,二话不说回到绣楼,踩上窗户。陆珩在楼下看着,捏一手冷汗。他自己训练都没有这么紧张过,陆珩开口,想再劝道:“卿卿,要不算了吧……” 他话没说完,王言卿忽然从窗沿跃出,像鸿鹄一样翩跹划过,稳稳停在树枝上。陆珩心脏大起大落,才一会的功夫,手心全是冷汗。 王言卿这一身颜色浅淡,站在枯槁的树枝上,像是春日的蝴蝶停驻在严冬,美好又奇异。王言卿快步从枝桠上掠过,很快走到墙边。王言卿往下看了看,对陆珩说:“二哥,从这里可以翻下墙。” “好。”陆珩生怕她再跳到墙外,赶紧说,“我知道了,你快下来吧。” 王言卿今日穿着一件白色对襟袄,颈边簇拥着绒毛,漂亮的宛如仙女。她这样的美人就该裱在画像、屏风上,远远供起来观赏。但她此刻踩着树枝从高处跃下,仿佛壁画上的飞天活了,一步一步朝陆珩走来。王言卿跳下一节树枝,宽大的裙摆像羽翼一样展开,陆珩也伸手,抱住她的腰肢,将她从树上带下来。 王言卿本打算自己跳下来,没料到陆珩突然伸手。她吓了一跳,本能抱住陆珩的脖颈。陆珩圈住王言卿的腰肢,手臂像铁一样坚实有力,他抱着王言卿卸力,长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如花朵一样旋开,最后轻轻落在地面上。王言卿脚尖落地时还不习惯,下意识抱着陆珩肩膀。陆珩稳稳当当站着,手掌护在她腰后,静静等她站稳。 王言卿晕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近乎紧贴着陆珩站立。她赶紧后退,险些踩到裙摆,陆珩接住她,无奈道:“小心些。” 王言卿脸都红了,飞快抿了抿耳边的碎发,道:“二哥,你怎么突然接我?你这样容易手臂受伤的。” 陆珩出生在世代锦衣卫之家,很小就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了。他不慌不忙瞥了王言卿一眼,正待解释,突然转了口吻,说:“为了卿卿,就算受伤也值得。” 作者有话说: 陆珩:虽然我没和卿卿一起长大,但以前的黑锅都是我背啊
第16章 证据 王言卿失忆后,时常觉得二哥变了,变得让她无从招架。她慌乱了一会,以为陆珩又拿她开玩笑,沉下脸道:“二哥,你不要总是这样。” “总是怎样?”陆珩垂眸看着她,忽然伸手,指尖顺着王言卿脸颊,轻轻滑动,“你七岁来京城,八岁时因为练武病了一冬天,十岁陪人跪祠堂,差点发烧到夭折,十二岁为了救人从马上摔下来,十四岁瞒着众人跟去军营,跌打滚爬了一个月,回来后身上有伤也不说。你对我这么好,我为你受伤,难道不应该吗?” 陆珩一条条说过去的事,时间地点因果样样清晰。王言卿知道这应该是自己的经历,但此刻从陆珩口中听到,她毫无实感,遥远的像是别人的故事。 王言卿心里又软下来,她一觉醒来忘却所有,二哥却记着他们共同度过的漫长岁月,或许,他们以前,就是如此亲密吧。 王言卿生出些愧疚,低声对陆珩说:“对不起二哥,我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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