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淮所有妻妾、儿女及奴仆,全部汇聚在此。” “好。”陆珩点头,弹了下袖子,负手往外走去,“一个都不要放走。来人,查书房。” “是。” 刚才陆珩进来时,赵太太一直用自己身体挡着赵三小姐,生怕被陆珩看到她年轻美丽又尚未出阁的女儿。等陆珩走后,赵三小姐终于从母亲臂膀中探出头来,问:“娘,发生什么了,他们要对我们家做什么?” 赵太太眉目含悲,心疼地看着自己娇花一样的女儿:“儿啊,他们是来查你爹的。” “爹?”赵三小姐瞪大眼睛,十分不解,“不是说爹爹没事了吗?” 赵太太摇头,多余的字一个都不肯说。她也希望如首辅大人所言,赵淮已经没事了,这些恶鬼不过吓唬人罢了。她隐约知道赵淮犯了什么事,但具体的并不清楚。赵淮行事唯我独尊,妻妾必须顺着他,不能询问任何外面的事,那些钱财连赵太太也不清楚藏在哪里。 可能这也是她们逃过锦衣卫魔爪的原因之一吧。 陆珩步入书房,锦衣卫已经把门拆开了,此刻正逐步检查夹墙、地板。陆珩快速扫了一眼,问:“有发现吗?” 郭韬看向手下的人,一个锦衣卫千户禀报:“回禀指挥使,目前所有砖块都是实的,并没有找到夹层。” 陆珩缓慢扫视,赵淮家的书房大得出奇,空气又冷又阴,一看就从不烧炭。屋中摆满了木架,每个木架高七尺,宽二尺半,有六层木格,每一层格子上都摆满了精装书。 陆珩笃定,说:“肯定就在这里,仔细搜,哪怕把这个房子拆了也要搜出来。” 屋内锦衣卫齐齐抱拳:“是。” 锦衣卫的暗探以前就探过书房,只不过当时时间紧张,他们匆匆一探,没找到信息就走了。毕竟京城这么大,没人敢确保金银一定藏在何处,暗访一次无果,他们就将此处从地图上划去,赶紧去找下一个地点了。 但是现在,指挥使却说盯死了就找书房。他们也不知道指挥使哪来的信心,然指挥使发话,没人敢怠慢,领命后赶紧散开去找。反正书房一共就这么大,一块砖一块砖撬,便是只耗子也无处躲藏。 一个校尉敲地上的地砖时,随口嘟囔了一句:“这个狗官家书倒是多,摆得这么密,都没法蹲身。” 陆珩听到,眉尖微微敛起。他走到书架前,随手拿起来一本书翻看。这是一套书中的一本,放在精装礼盒中,封皮是硬的,包装十分讲究,保管的也非常新。陆珩翻了两页,突然抬眼,往后面看去。 赵淮家的书架做得很阔气,能感觉到用的是上好的硬木,每层摆了三行书,两行沿着木架摆放,一行在中间。这些书都是市面上最贵的精装书籍,装裱讲究,一套放在一起,外面还有配套的锦盒。陆珩看了一会,将手里的书放下,拨开最外层的东西,看向中间那行被阴影盖住的锦盒。 能在家里放这么多藏书,按理是爱书之人。可是,一个爱书之人,会买华而不实的盒装书,书上毫无翻看痕迹,并且还有一行书被完全挡住吗? 他随便挑了一个盒子,乍一拿竟还没拿起来。陆珩挑眉,脸上已经露出笑:“别找了,这件屋子没有夹层。把他所有的藏书都打开,他把书掏空了,在里面藏了东西。” 听到陆珩的话,所有人大吃一惊。一个百户用刀柄把书推到地上,一个锦盒被撞裂,里面掉出金黄色的方形条。众人看了大喜,都立刻冲到书架旁,争先恐后搬书。 陆珩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淡淡开口:“斯文点,这毕竟是书。郭韬,拿册子出来,开始计数吧。” 锦衣卫把一架架书搬出来,翻开封皮,果然,里面的纸已经被掏空了,换成了黄灿灿的金条。赵淮将书摆在最外层做掩饰,其实下面都是金子,难怪锦衣卫探子来了几次,每次都无功而返。谁能想到,赵淮没有用密室、夹墙,而是直接将金子光明正大地摆在外面呢。 锦衣卫搬了一晚上的书,直折腾到天蒙蒙亮,才终于把所有金条拆出来。 陆珩看了眼天色,今夜不必睡了,换身衣服就可以去上朝了。现在回府恐怕会吵醒她……罢了,他还是去南镇抚司换吧。 陆珩往外走,走到赵家中庭时,一个少女踉跄从里面冲出来,嘶哑喊道:“陆大人。” 陆珩脚步微顿,这片刻的功夫,少女已经扑到陆珩面前。她长发披散,大冬天却穿着单薄的中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抬起眼,哀求地看着陆珩:“陆大人,我爹犯了什么罪?” 陆珩心知这是赵淮的女儿,刚才她好像被赵淮夫人藏在身后,那就是赵家嫡女了。赵家罪眷本来被锦衣卫看押在正厅,但是锦衣卫忙着核对赵淮的贪污银两,一晚上过去,守卫不免松懈,就这样被她跑了出来。 陆珩对着少女凄惶无助的眼,丝毫不为所动,道:“你连你爹犯了什么罪名都不知道,就敢来和我求情?” 被看出来了。赵三小姐手指紧缩,完全抛弃闺阁女子的矜持,近乎卑微地求道:“我知道我爹犯了大错。小女愿不求名分,终身侍奉陆大人,陆大人能不能网开一面,饶我爹一命。” 赵三小姐被养在深闺,无忧无虑,但并不是没脑子。父亲已经被带走半个月了,但今夜锦衣卫直接打上门,母亲一直安慰她没事,可是她心慌得不行,本能觉得不对劲。忽然书房那边的声音喧嚣起来,锦衣卫调动频繁,低声说找到了,母亲和她的脸色一起灰败下来。 完了,父亲竟然真的贪污,而且被锦衣卫找出来了。母亲当时就晕了过去,奴仆一看赵家完了,趁机偷拿东西,好些小妾更是嚷嚷着要放妾。赵三小姐都不知道自己这一晚上是怎么过来的,她被冷风灌了一宿,天亮时分终于明白过来,她要想挽救他们家,只能去求那个人。 ——带人来查抄赵家的陆珩。 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又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父亲贪多贪少,罪行从重从轻,只是他的一句话。 赵三小姐知道自己长得还算不错,琴棋书画自认学过几年。来做客的太太时常打趣要娶她做儿媳,她才十六,已经有许多人家来提亲了。只要能打动陆珩,无论用什么办法,哪怕是她的身体,她也愿意。 赵三小姐说完后,破天荒感到紧张。她有些不好意思直视陆珩的眼睛,但想到生死未卜的父亲,又强行打散那些矜持,哀求、卑微、楚楚可怜地看着陆珩。 她耗尽所有女儿家的体面对他说出那番话,可是赵三小姐发现,陆珩脸上的笑竟然没有变过。 他长了一双很出彩的眼睛,波光潋滟,天生含情,比起寻常男人来要精致漂亮的多。明明是笑起来很好看的眼睛,此刻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反而像被一条鲜艳斑斓的毒蛇盯住,随便一次呼吸都会产生死亡的错觉。 她心里突地跳了跳。
第31章 条件 陆珩在她扑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但他没想到,这位赵小姐竟然如此豁得开脸。 她以为,只要她放低姿态,他就愿意收吗? 未免想太多。 陆珩慢悠悠开口:“赵小姐,你乃侍郎之女,千金之躯,岂能做一些伺候人的事?在下愧不敢当,赵小姐请起吧。” 赵三小姐心里重重一落,他拒绝了。莫非父亲的案子已经严重到连陆珩都不敢沾染?还是说,他是欲擒故纵,故意打压她? 赵三小姐横了心,再次奋力一搏。她拽住陆珩的衣摆角,仰着头,央求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乃罪臣之女,配不上陆大人。小女有自知之明,绝不奢求任何名分,也不会给日后的陆夫人添麻烦。若陆大人身边不缺伺候的人,我愿意为奴为婢,在大人身边做一个烧火丫头也使得。” 陆珩笑了,不慌不忙往后撤了一步。赵三小姐感受到细腻的云锦衣料从她手中滑落,心脏狠狠抽了一下。他的速度并不快,但赵三小姐再也没有勇气,伸手抓住那片云了。 短短片刻,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文弱美丽的落难小姐和一力把她的父亲拉下深渊的锦衣卫,素来是议论热点。以往抄家时,也有不少罪臣小姐、妾室直接被锦衣卫收走的例子,而以陆珩的身份,他甚至都不需要活动关系,只要他稍微表露出些意思,来登记人头的太监直接就帮他把人从名册上抹了。 上头要办的是官员,女眷发配名单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根本没人追究。其他人多半觉得陆珩要收了,走路时刻意避开这一带。一旦陆珩点头,这位就是陆大人的家眷了,罪臣之女和陆大人的女人,差别宛如天壤。 但是,他们还真错估了陆珩。皇帝亲手将清算赵淮的任务交到他手里,眼看即将成功,若是他在这种关头收了赵淮的女儿,皇帝确实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难他,但对他的评价势必会下跌。皇帝的信任何其重要,这些女人哪来的自信,敢和他的仕途比? 别说赵三小姐只是碧玉之姿,就算长成天仙,也不能嫌害他的前途。 自然,这种话说出来太冷血了,陆珩低头对赵三小姐笑了笑,说:“赵小姐饱读诗书,哪里能做烧火丫头?多谢赵小姐抬爱,但家里妹妹正在养病,需要静养,不方便增添婢女。赵小姐的心意,在下只能辜负了。” 陆珩说完,转身便走了,步伐没有丝毫留恋。后面执勤的锦衣卫发现指挥使竟然抛下那位千娇百媚、梨花带雨的赵小姐走了,一时都非常吃惊。 果然传言说的没错,指挥使真的不喜欢女人吧。 陆珩没理会赵府里暗流涌动,他的差事已经完成了,后面这些人如何处置,会经历什么命运,都和他没关系了。至于那些无聊的猜想,陆珩理都懒得理。 只有野兽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情爱于他不过茶余饭后的调剂。美人再美,还比得过权势滔天,大权在握? 陆珩心里轻轻嗤笑了一声。因为赵三小姐,他不免想起另一个女子来。他忍不住猜想,如果今日的人换成王言卿,她会怎么做? 如果是王言卿那张脸楚楚可怜地求他,或许陆珩犹豫的时间会长一点。但是,他终究不会心软,王言卿也不会用自己的身体做价码恳求男人。 她会想办法改变,至少减轻赵淮的罪名。赵淮只是一块探路石,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哪里值得皇帝和锦衣卫大动干戈呢?如果她足够聪明,就知道往上攀咬。 赵淮妻女拿出来的证据足够有说服力,学生的家眷,总不会陷害老师吧?若她真能拿出东西,皇帝说不定会网开一面,饶赵淮一条命。以后无法做官,至少能回乡安度晚年。 可惜了,王言卿没有生在赵家,赵家,也不会有这番造化了。 陆珩悠悠叹了一声,举步,迈出赵府门槛。从此往后,礼部侍郎赵淮,在京城中便成为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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