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心里憋着气,故意在人前炫耀娘家有钱,而钱氏知道自己家现在有多少存钱,对吴氏娘家所谓的家底十分不屑。钱氏嘴角忍不住笑,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比吴氏强,又不屑于戳穿,所以才会窃喜。 现在得到一个很重要的线索,里正家发了笔不能示人的财,如何来的不知,但可以确定数额不小,至少远远超出普通百姓的收入。王言卿若有所思,慢慢打听起另一件事:“我竟不知还有这种事情,二老看着实在不像这等人。我听说附近有人失踪了,会不会是失踪者的家人拜托里正找人,送来的酬金?” 吴氏不屑地切了声:“前段时间走丢的要么是孤儿鳏夫,要么是无赖流氓,他们家里连人都没有,走丢了根本没人记挂,谁会出钱寻找他们?” 王言卿惊讶:“竟然都是孤寡老弱?哎呦,我刚刚看到正则拉着老太太跑出去了,他们两人一个孩童,一个老人,在外面不会有事吧?” 吴氏一听也揪心起来,她站起身,往外张望:“应当不会吧,没听说哪家的孩子女人走丢了。” 事关自己儿子,吴氏坐不住了,匆匆道:“姑娘您在这里坐着,我出去找找正则,失陪了。” 王言卿忙道“不要紧”,催促吴氏快去。 吴氏出去后,屋子中只剩王言卿一人。她朝窗外扫了两眼,悄无声息地起身,在屋子中四处翻看。 她轻手轻脚翻找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随后细心地放回原位。得益于多年习武,她耳力比其他人敏锐,她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立马将东西复原,坐回原来的位置上,镇静地拿起扇子。 她刚扇了两下,窗外就响起吴氏说话的声音:“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去河边。河底里有妖怪,小心把你拖下去吃了!” 钱氏尖锐的声音响起:“你说话就说话,凶宝儿做什么?” 王言卿听着这对婆媳拌嘴,轻轻一笑。 王言卿在里正家“养身体”,快中午时分,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王言卿只好在里正家用饭。钱氏和吴氏热情地招待了王言卿,饭后王言卿提出帮忙,被钱氏拦住:“姑娘您是贵客,哪能让您做这种事?你在堂屋里歇着就行。” 吴氏也说:“是啊,王姑娘您身体不舒服,别碰水了。我做惯了这些,一会就收拾好了。” 王言卿不再坚持,说:“好,有劳了。” 吴氏在外面洗碗擦桌子,钱氏抱着孙儿进屋里睡觉,王言卿坐在窗前,倚着窗沿,缓慢扇扇子。她看着外面白得刺眼的阳光,心里不由想,二哥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这么火辣的日头里面奔波,不知他们中午要如何用饭? 钱氏哄孙子睡觉,但五岁小孩的精力比老人家旺盛多了,最后钱氏睡着了,李正则眼睛还咕噜噜转。李正则悄悄从祖母怀里爬出来,溜下地穿鞋,哒哒哒往外跑去。 看这套动作,明显做惯了。 吴氏收拾好午饭,她见儿子蹲在墙角玩,连忙赶儿子回去睡觉。王言卿说:“吴娘子,你快去休息吧,我睡不着,正好在这里看着他。” 吴氏有些犹豫,王言卿见状说:“正好我也很喜欢小孩,沾沾喜气。” 民间有一种说法,未生育的妇人多抱抱男孩,以后也能生一个男孩出来。吴氏对王言卿的身份早有猜测,对此不再怀疑,自己回屋里睡觉去了。 她和王言卿不同,她大清早起来收拾家务,侍奉公婆,刚才又是做饭又是打扫,一上午过去早就累了。李正则蹲在屋檐下玩石头,王言卿便靠在窗户上,看着他玩。过了一会,王言卿说:“你这样是打不中的。” 李正则瞥了王言卿一眼,不理她。王言卿从桌子上拿了一粒黑豆,轻轻一弹,精准敲在李正则的石头上。 李正则回头看了王言卿一眼,鼓着脸说:“你这有什么了不得,我也会。” 王言卿点头:“好啊,那我们比赛谁弹得准。” 王言卿单手支颐,悠哉悠哉地欺负小孩子。毫不意外的,李正则完全打不过她,没一会就对王言卿心服口服。他悄悄蹭过来,问:“你怎么做到的?” 王言卿慢条斯理问:“想学吗?” 李正则用力点头。王言卿说:“想学可以,但是你要交束脩。” “束脩?” “就是拜师学艺的钱。”王言卿说,“我教你手艺,你也得给我你最重要的东西。” 年仅五岁的李正则第一次接触到交易的概念,他苦恼地想了想,说:“你等着,我去取我的糖豆子。你不许教给别人!” 李正则说着就往外跑,王言卿心想糖豆为什么要去外面取,她怕他一个孩子出什么事,赶紧跟出去。 李正则一直跑到河边,他蹲在一株柳树旁,费力地在土堆上挖。王言卿悠然停在他身后,耐心注视着李正则的动作。 李正则挖了好几个坑,终于找到他的“宝藏”。他从土里刨除来几颗石头,挑了最大的一颗递给王言卿,说:“这是我最值钱的东西,我在河里找了很久才找到。我把这个给你,你教我弹石头。” 王言卿接过那颗带着湿意的石头看了看,含笑点头:“好。” 孩子的心单纯又诚挚,她说要束脩,他便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挖出来,送给王言卿。王言卿信守承诺,教他弹石子的技巧。 王言卿坐在河边的柳树下,不顾地上的土,和李正则比赛谁的石头扔得更准。陆珩顺着河堤回来,第一眼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程知府已经累得出气多进气少,他隐约看到前方柳荫下有人,问:“那是谁?” 侍从眯眼看了看,说:“似乎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正在玩石头。” 程知府听后非常诧异:“大热天的,小孩子不懂事就算了,大人也跟着发神经?” 侍从露出一副一言难尽又无法明说的表情,隐晦地觑了陆珩一眼:“那似乎是,陆大人带来的女子。” 程知府尬住,僵了一会后干笑道:“哈哈哈,陆夫人真是天真活泼,童心未泯。” 程知府害怕陆珩生气,故意夸大了王言卿的身份。这个女子说是侍女,但陆珩出门办案也不忘带在身边,可见受宠非常。程知府给陆珩颜面,尊称她为夫人。希望陆大人看在他抬举此女的份上,不要和他计较。 陆珩望着前方青山绿柳,粼粼银河,和那个穿着浅色长裙却毫不避讳坐在地上的女子,像是没听到程知府之前的话,笑道:“确实童心未泯。”
第59章 同眠 王言卿隐约听到动静,回头,发现沿着河岸走过来一队人马,正是前往山里查看地形的陆珩一行人。王言卿连忙放下手里的石头,对李正则说:“我等的人回来了,今日先到这里,你快回去吧。” 李正则看到人群,害怕地收起石头,一溜烟跑了。王言卿起身,无意发现裙角有灰。她心中大窘,赶紧悄悄清理。 幸而大部队没有注意到她,衙役簇拥着知府、县令从柳荫旁经过,径直往村里走去。唯独陆珩脱离队伍,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陆珩牵着马,踏着盛夏耀眼的阳光停在柳条下,他扫过王言卿,笑着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言卿裙裾有些乱,因为在外面坐了许久,云鬓生汗,雪肤微红。王言卿抬手去拢脸颊边的碎发,说:“没什么。” 她的手正要碰到脸颊,被陆珩握住。陆珩取出帕子,仔细擦拭她手指上的土:“隔着半条河就看到你在这里玩土。你今年多大了?” “不是玩土。”王言卿义正言辞地纠正,“我在传授见微知著、排兵布阵之艺。” 陆珩听着忍不住笑了:“卿卿竟然还有这种才能。这等绝学,为何不教我,却先传外人?” 王言卿轻轻呀了一声:“你就不要学弹石头了吧,被人看到有损官威。” 陆珩终于轻笑出声。七月阳光灿烂的令人眼晕,他轻声而笑,身姿修长笔直,眼中盛着璀璨星河,身上还带着葳蕤的山林味道。 他们没回来前,王言卿觉得一个处处挂孝的山村坐落在崇山峻岭中,寂静的可怕;但他们一回来,王言卿就觉得这里青山绿水,原野苍莽,充满了野性和生机。 这一切改变,仅是因为他。 王言卿看着他深青色的官服,上面飞鱼正瞪着一双铜目,张牙舞爪地回视她。王言卿说:“二哥,这么热的天气,你怎么还穿深色的衣服?” 陆珩仔细擦去她指尖的浮尘,说:“如果穿红色或紫色的,在山林中行走未免太蠢了。” 陆珩上朝、随驾时穿绯衣,但在外出任务大多便服,少数可以透露身份的场合穿青色、黑色的官服。锦衣卫的衣服忒显眼了,除非必要,他也不愿意暴露。 至少在森林里穿红衣这种蠢事,他就不想干。 陆珩的马养得很有规矩,哪怕没有栓绳也不乱跑,在树下安安静静吃草,陆珩吹哨,它就自动走过来。陆珩收好帕子,握住王言卿的手,另一只手牵着缰绳往村里走去。他经过一棵树时,往后面看了一眼。 树干后,一个小男孩快速收回头,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好奇而畏惧地看着他们。 陆珩认出来这就是刚才和王言卿说话的孩子,他问:“这是谁?” “里正家的孙子,叫李正则。” “平曰正则,好名字。” 两人点到即止,这里并不是谈话的地方,并没有往深里说。他们回村后已经未时,众人饮水用饭,休整一二后,便朝县城启程。 这么多人住在河谷村不现实,陆珩已经看过周围地形,没必要再在村子里待着了。不如去更方便的县衙,陆珩在衣食住行方面,从来不委屈自己。 当日傍晚,陆珩及程知府等人抵达淇县,入住县衙。县令陶一鸣请知府大人和指挥使去城里最好的酒楼用饭,同时赶紧让人回县衙收拾房间。 淇县县衙估计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衙门一次来了两位大人,各自带来了许多侍从,收拾房间、安置人手、割草喂马,都是好些麻烦。期间县令陶一鸣提出将县衙主院也就是县令的住处腾给陆珩,被陆珩拒绝了。 他在这方面有洁癖,他不喜欢碰别人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他宁愿去住一间地方小但干净的空房子。 酒楼知道大人物要来,早就已经清场了。陆珩、程知府、陶一鸣及州府其他官员在二楼用饭,王言卿单独在包厢中吃。说实在的,王言卿十分满意这个结果,她不用琢磨其他人的脸色,也不用顾忌颜面,自自在在吃了一顿饭。 官场上的应酬大抵都是那么回事,三分吃饭,七分喝酒,王言卿本以为他们要闹很久,没想到,她等了没一会就结束了。 店小二进来,恭敬地请王言卿下楼。王言卿出门登轿,没多久脚夫起轿,往县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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