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寄人篱下久了,很会能屈能伸,明明是憋了一口气,还是扑通一下在沈琬面前跪下。 “贤妃娘娘打臣妾,那必定是臣妾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臣妾实在不知道哪来做错了啊!”她哭道。 沈琬冷笑,克制住再赏她几耳光的冲动,章如寄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知肚明,被打了倒还装模作样地来问她。 “好一个章昭仪,把本宫家里搅得天翻地覆,真的以为本宫病了就由得你来兴风作浪?” 她今日就是来打她的,就是要当着慕容胤的面给她一点厉害瞧瞧。 章如寄也没料到沈琬会如此直接,她想过沈琬可能会找她麻烦,但私下怎样都好说,只要不闹到慕容胤面前,她以为沈琬自己也会顾忌着些。 她的身子缩了缩,忙道:“没有,那可是义恩侯府,也是养了臣妾的地方,侯爷夫人对臣妾视如己出,从小吃喝用度都和府上小姐们一样,臣妾怎么敢忘恩负义?” “你也知道本宫的父亲母亲对你好,对你最好的老太太你为何又不提?”沈琬冷冷道,“怕是心虚了不是,老太太你自然不提的,且顺着她来的。” “老太太抚养臣妾长大,臣妾要尽孝道,只能听她的话。” “你章家的人是都死绝了,要来我义恩侯府尽孝道?这孝道再尽下去,怕是我们满府都要用命给你铺路了。” 章如寄这下子被沈琬堵得说不出话,再细究下去却也是她藏着心眼儿,被沈琬继续抖落出来,让慕容胤听见了岂不坏事。 “臣妾不敢,这事是臣妾错了……” 她倒聪明,并未向身后的慕容胤寻求帮助。 沈琬道:“你以后要做事,尽可以去章家做,不必来义恩侯府做主,我们侯府给你的恩,也不要你来换。若是再敢插手本宫娘家的家事,本宫定不会饶你。” 章如寄哆哆嗦嗦地点了头,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时,看够了戏的慕容胤起身,慢慢踱着步子走到了沈琬和章如寄身边。 他先是将章如寄扶起,慢悠悠道:“多大点事,就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以为贤妃欺负你呢!” 说罢,他又放下章如寄,转而对沈琬道:“病了这么久不见好,朕宠幸她你都不理会,原来真碰到你的软肋,你还是会急的。”
第53章 不来。 沈琬看着慕容胤这副人畜无害中略带委屈的面容, 心里“呸”了一声。 他一口气宠幸十个章如寄都与她无关,再说如何就宠幸了,他能宠幸吗? 不过心里这么想, 沈琬嘴上还是道:“难道陛下是臣妾发发脾气就能回来的吗?” 慕容胤歪了歪脑袋,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见状,章如寄马上又缠上去,怯懦道:“陛下不要和贤妃娘娘争执,都是臣妾不好, 下次臣妾一定不会这么做了。” 沈琬斜睨了她一眼, 与慕容胤福了一礼, 转身离开。 这时,慕容胤竟上前一步,拉住了沈琬的手:“阿茕, 朕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 你到底对朕是什么感觉?” 他也说不上多喜欢沈琬,但自从孙荷儿死, 他的心空了出来, 便考虑把一直陪伴着他的沈琬填上去, 但沈琬总给他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慕容胤不明白, 沈琬到底有什么对他若即若离的理由。 就像今日, 她演一出大戏,却将他视若无物,只是一个看客。 沈琬回头,垂下眸子:“陛下是皇帝,是臣妾的夫君。” 慕容胤愣了愣,这个答案令他说不出对,也说不出不对。 他只得放开沈琬, 眼前的人不是孙荷儿,会肆意对他无限度地索取与胡闹,也不是章如寄,会低眉顺目地乖巧顺从。 她是沈琬。 他好像已经认识她很久很久了,却又好像从没认识她过。 慕容胤记得以前他问过沈琬一个问题,她怕不怕他。 她当时的回答是不怕。 如今看来,她也没有说谎。 彼时她说不怕,他还很高兴,但这也意味着,她不会臣服于他。 他是君王,是她的夫君,她怎么可以不对他臣服? 孙荷儿和大皇子都死了,他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流逝,从前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已经彻底不想了。 所以他只能疯狂地折磨着那些可怜的宫人。 已然如此卑微,难道连他的妃嫔也不能俯首称臣吗? 慕容胤笑着摇了摇头。 接着,沈琬被他打得一个趔趄。 章如寄先惊呼出声,眼中掩盖不住的得意。 虽然她也知道慕容胤根本不是为了她打沈琬的,但沈琬前一刻还在教训她,接下来却被慕容胤打,她很开心。 让她惊讶的却是,沈琬被打了之后,只是抚了一下侧脸,什么话都没有说,没有问,也没有苦恼。 仿佛是她已经意料到会如此。 “臣妾告退。”她再度对着慕容胤一福身。 慕容胤摆摆手,自己重新回去了座上,章如寄紧跟其后。 沈琬出去,因脸上有些红肿,便避着人走。 这会儿天倒已经暗下来,不会有什么人看见。 谁知才刚出了长乐宫,沈琬就遇到了前来见慕容胤的慕容樾。 沈琬下意识侧过头去,用手挡了挡脸,又匆匆对着慕容樾一点头,算是见礼。 慕容樾目光敏锐,即便周遭昏暗,但仅仅是借着宫灯的光,他早在原处时就发现了沈琬的脸红了一片。 她面色悻悻,不过也不见得有多难过,慕容樾略一思忖,马上便明白了。 一想到慕容胤那个病秧子还有力气打女人,慕容樾就恨不得把他从皇位上提下来。 眼见着沈琬就要坐着轿辇离去,慕容樾赶紧问道:“娘娘这便回去了?” 沈琬笑了笑:“里头有章昭仪,王爷进去也无妨的。” “娘娘的身子可有好些?” “好多了,不劳王爷挂心。” 两个人一来一回,得体无味。 本该就此分别,慕容樾的心里却忽然升起了一团火苗。 他终究没忍住,竟鬼使神差问了一个连日来一直纠缠着他的问题。 “下月初四,陛下生辰开宴,贤妃娘娘可来?” “本宫身子还未大好,”沈琬的手一紧,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深深嵌入指腹,“不来。” 慕容樾抬头,她病了多日,整个人拢在轻薄的衣衫中,弱不胜衣,就像一团云雾。 “等王爷迎娶乐溪郡主,本宫自会将贺礼奉上。” 慕容樾下意识要反驳,但沈琬已经扬长而去。 一直等到沈琬的身影不见,慕容樾才转身往长乐宫里面去,一双桃花眼在黑夜中愈发阴沉邪气。 ** 沈琬既收拾了章如寄,可侯府毕竟是宫外,她一时也有心无力,鞭长莫及,想管也没有头绪。 从前家里的事除了章氏就是卢姨娘做主,崔若仙不大管,如今卢姨娘人已经没了,崔若仙也病了,府上这一摊事,不就自然而然又落到章氏手里? 即便不是眼下,也是早晚。 沈夔不善于打理家事,更不可能去管理内宅,过不多久说不定又要离开侯府。 可青寒却同沈琬道:“彭城王妃已经为夫人引荐了一位早年出宫的女官,老太太年纪大了,怎么还能胜任侯府这么多事呢?” “这女官……” 章氏虽表面上对彭城王妃恭敬,但私底下却不屑,认为彭城王府如今只领闲职没有实权,所以对于姨母引荐的女官,沈琬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怕压不住章氏。 “娘娘放心。”青寒压低了声音。 沈琬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但很快便低头去拨弄香料,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几日,义恩侯府果然传来消息,崔若仙的病已经不碍事,卢姨娘的后事也与卢家商议妥了,章氏的休书不作数,仍旧让她葬入沈家祖坟,而章氏要说给沈瑜的那门亲事也作罢,沈夔亲自去了对方府上登门道歉。 章如寄被沈琬一而再,再而三教训,大抵也自知暂时不是沈琬的对手,便更加安安分分起来,太后得知沈家的事,也不喜章如寄憋着坏水,去别人家里兴风作浪,便是章如寄去请安,也不乐意见她。 宫中却是又新进了一批舞姬乐伎,都是戎国所进献的贡品,那些女子风情别样,艳丽婉转,与大齐后宫中的很不一样,慕容胤见了很是新鲜,于是常把他们召到广阳殿来。 但戎国也不是无端端向大齐示好称臣的,除了这些活物之外,亦献了许多珍贵的珠宝皮毛,一来是为了前次杀了大齐子民而赔罪,二来便让使臣向慕容胤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乐溪郡主重新嫁回戎国。 林宝瓶好不容易才从赫连琊休手里逃出来,又怎么可能再回去,但赫连琊休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这次派了使臣过来又满是诚意,大齐不可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 朝中倒有人想了办法,以礼法为由拒绝,毕竟林宝瓶是戎国先王的遗孀,这无异于是父子聚麀,实在有伤风化,但慕容氏当初也自戎国一带而来,曾经亦有过这种风俗,若用这个理由实在敷衍。 太后没了法子,只得提前先放出风声,林宝瓶和慕容樾青梅竹马,不日就要定亲。 因对方是慕容樾,戎国自然也被震慑住,暂且不再提起林宝瓶的事,只等过了八月初四,慕容胤的寿辰再说。 很快就到了八月初四这天,沈琬已经打定主意不去赴宴,这段日子便一直借病闭门不出。 慕容胤倒是着人来问过一遍,沈琬倒也没说不去,只说看身子会不会再好些。 宫人回去回了话,慕容胤那里也不再有下文,亦没有再来过问。 夜里开宫宴,沈琬披了一件薄衫,趴在摘星台的栏杆上发呆。 丹桂劝她:“娘娘身子都好了,若是想去就去吧,散散心也好,别总是这么闷着。” 沈琬摇了摇头,她没有出去的理由。 她很害怕今天。 不是怕前世的这日被人陷害,而是怕今日过去,有些事情从此灰飞烟灭。 她低头轻叹一声,葱管似的手指来回地摩挲着白玉质地的栏杆。 这里是她跳下去的地方。 丹桂见沈琬不理她,便进去续香,让青寒过来陪着。 青寒过来,她平时沉稳能干,今日倒是对着沈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琬也抬头看看她:“想说什么就说罢。” 青寒皱了一下眉,忖度片刻后低声道:“王爷今夜也来了。” “哦。”沈琬淡淡地应了一声。 “娘娘还是……” “青寒,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青寒愣了愣,摇头道:“王爷从没有说过什么。” 沈琬笑了,他把青寒弄来她身边,即便什么都不说,知道的人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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