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悻悻然放了下去。 顾今月讨厌酒味也算他惹出来的祸事。之前有几次想跟她尝试点不同花样,她死活不愿意,他便借酒行凶,事后再伏低做小,靠着这样的妙法也让他得偿所愿了数次。 不过后面她学聪明了,但凡他喝酒露出一点醉态,便将房门锁死勒令他独自去东苑睡。装可怜,故意威胁,低声道歉,信誓旦旦保证等等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也敌不过她那颗冷硬的心。 当然,太子殿下可以破门而入,只不过后果更加严重,只能乖乖听话抱着枕头离去。 嬴风微仰头看了看天色,又环视一圈饮酒作乐的群臣,起身离席而去。 “父皇,天色不早,儿臣扶您回登天阁。”嬴风躬身低头,右手假模假样扶起元和帝,实际上他手中力道极大,几乎是硬生生拽着座位上的人起来的。 内务总管根本不理会皇帝的异常,太子斜眼一看他便张口嚎道:“起驾回宫。” 在场清醒的,半清醒的统统放下手中的活计,跪下齐声道:“恭送皇上,恭送太子。” 嬴风沉声道:“诸位爱卿们自便,孤与父皇还有要事相商。” 说罢,扯着浑身僵硬的元和帝回到登天阁。 高阁之上,大殿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简易的矮塌和燃着的四盏烛灯,灯火黯淡无法照亮屋子每个角落。 寒凉的夜风呼啸穿堂而过,灯罩内的烛光忽明忽暗,照得屋内人影飘忽不定,更添几分鬼魅。 “父皇,清醒了吗?”嬴风坐在矮塌旁,冷冷俯视双眼混沌的元和帝,寒眸快速闪过嘲弄与厌恶。 他刚吃下一颗红丸,体内的蛊虫安分了下来。 红丸的原料是一种生长在百越荒芜之地的红色果实,提取汁液后制成药丸,可以抵制体内的忘仙蛊。 忘仙蛊是百越特有蛊虫,用红丸原料培养而成,发作时如千百只蚂蚁嗜咬,痛不欲生,只有红丸能够缓解痛苦。 蛊虫生于红丸,也被它压制。 但是红丸只能缓解,不能拔除,被下蛊的人要一辈子依赖它。 嬴风内心暗自庆幸,幸好他当年在百越境内将这些脏东西毁了个干净,否则流入大夏,百姓危矣。 他之所以给元和帝下蛊,一方面是为了能够掌控他,另一方面是想找出彻底拔除忘仙蛊的方法。 元和帝是再好不过的试药人。 “含雪,含雪……”他嘴里呢喃的是孝德皇后的闺名,李含雪。 嬴风抿紧唇角,右手擒住元和帝脖颈用力一掐,阴狠道:“你不配叫我母后的名字,你忘了吗,是你害死了她。”想到孝德皇后,嬴风的手愈发收紧。 强烈窒息感让躺在身下的人终于感到恐惧,他伸出双手死命去拍打禁锢住自己铁臂般的手肘,无意碰到一处手腕处。 嬴风微微一僵,立刻甩开元和帝。右腕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却仍然是他无法触碰的痛,被罪魁祸首碰到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孤立无援,任人摆布的黑暗年月。 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本就不热的心愈发冰凉。 “咳咳……”元和帝咳了几声,满脸通红,有气无力道:“太子,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嬴风宛如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眼眸深处却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恐怖。 他抚掌笑道:“原谅?父皇在说什么胡话,咱们父子二人之间哪有隔夜仇,”下一秒他语气陡然犀利,阴恻恻道:“自然是立刻就报。” 强硬地掰开元和帝的嘴,无视他惊恐的眼神和剧烈的抖动,从怀里掏出一枚乌黑的药丸塞进他口中,迫使他吞下去。 嬴风甫一放手,元和帝立即挣脱趴在床侧,两指伸入喉咙抠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干呕半天也没吐出来,他抬头看着早已陌生的儿子,指着他颤抖道:“逆子,你给朕吃了什么?” 元和帝伸出痉挛的手去抓他,嬴风不急不缓后退一步让他落了空。 他像疯了似的大喊大叫:“你杀了朕,杀了朕……”忘仙蛊控制住他的身躯,红丸控制住他的灵魂,让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毫无尊严地匍匐在嬴风脚下如同蝼蚁一般地摇尾乞怜,这是何等屈辱。 嬴风居高临下俯视昔日威严的帝王,淡淡道:“父皇这样说可是折煞孤了,这次的乌丸改进了不少,说不得就能帮助您成功拔除忘仙蛊,恢复成正常人。红丸到底伤身,做儿子的还是要替您的身体着想,不能任由您沉溺其中。” “再说,孤答应过母后,不能弑君。”嬴风冷笑道:“不然,你焉有命在?” 他语气轻描淡写,丝毫不将帝王性命放在眼里,好似他只是个随意处置的玩意儿。 元和帝根本不信,他趁着短暂的清醒怒斥嬴风:“若不是你,朕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你会遭报应的,逆子!” “报应?”嬴风上前一步用力捏住元和帝下颌,迫使他抬头仰视自己。他俯身贴近自己的父皇,阴森森笑了笑:“父皇,你杀害母后,磋磨孤多年的帐又该怎么算?”他语气阴沉下来:“你如此虔诚地寻仙问道,怎地那些仙人也不来渡你,害你在孤手里受尽折磨。” “你说,这是什么报应?” 元和帝气得满脸通红,他身上腐朽的气息令嬴风作呕。 嬴风冷笑一声放开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便赶不上与顾今月守岁,他不想错过他们第一次迎接新年。 “朕没有错,”元和帝低喃声从后面传来:“含雪不会怪朕的,她不会怪朕的。” 嬴风顿住脚步,听见母后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种玷污,无名怒火蹭地一下冲上来,又被他压了下去。 偏头用余光扫了眼恍然出神的元和帝,他好意提醒:“忘了告诉父皇,乌丸这次加了点烈性药,吃了可能会些副作用,父皇可要受点罪。” 继续往外走,刚踏出殿门里面就传来一声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如同尖锐的锥子刺入耳膜,守在外间的太监们瑟缩着身子不发一语。 “啊!逆子,你、你不得善终……” 嬴风对元和帝的咒骂恍若未闻,吩咐专门看管他的小太监记录他的用药反应。 “看紧点,别让他死了。”嬴风负手而立遥望南方,淡淡道:“希望这次是能成功。” 早点研制出完全抵御拔出忘仙蛊,他就能早点对惨死在百越的将士们有个交代。 当年那一战实在是太惨了,向来冷硬如铁的他不禁动容。 转而又想到元和帝,心里冷笑几声。 他的好父皇这点痛算什么,怎么能比得上当日他所受的千万分之一。况且,自己是在帮他,又不是害他,只不过那乌丸还是半成品罢了。 皇帝以身试药,方能显出仁爱之心,不是么? 只有让他痛得死去活来,才能对得起那一战中备受折磨死去的将士们,才能对得起百越边境遭受苦难的百姓们。 元和帝是在赎罪,为他的昏庸无道,怠懒朝政赎罪。若不是他只想着他的长生大道,怎么会有千千万万本该安居乐业的百姓死于非命。 嬴风对他的诅咒毫不在意,只想早点回去陪顾今月。 脚步一转沿楼梯下阁,回到地面时已然听不见一丝元和帝的哀嚎,倒是大殿方向的丝竹欢笑声隐隐传了过来。 他勾起唇角,大步朝东宫走去。 风府因为男主人不在,年夜饭又摆在中午,晚间顾今月稍稍吃了几口便回房休息。今儿大年夜,除了必须值守的人外她都提前放了假,允许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众人跪谢。 实际上无一人敢擅离职守,他们个个退到暗处,时刻拱卫整座府邸。 顾今月倚在临床美人榻上看书,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碧柔铺好床过来说拔步床已经暖好,劝她躺上去等。 她摇摇头,躺进去说不准一会儿就要睡着了。若是风轻妄回来必定不忍吵醒她,她还想跟他一起守岁。 夜色渐深,灯影幢幢,转瞬已过亥时。顾今月变换姿势,以手支额撑在榻中案几上,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头摇摇欲坠。 “主子回来了,夫人。” 顾今月听见碧柔唤她,立刻清醒准备下榻迎他。不料门先一步打开,风轻妄匆匆从外面进来,手搭上领口随意一扯,脱了大氅扔到回纹梨花木楎架上。 他目光灼灼盯着顾今月,见她脸上印着淡红色睡痕,目光望向他有几分迷离。懵懂又天真的模样任凭再寒的心也会被融化。 嬴风只觉得被元和帝打入冰窟窿的心瞬间回暖,他等不及地龙熏热身体,一个箭步走过来拥她入怀。 “怎么了,”顾今月闻见他身上的酒味,谨慎道:“你不是又喝多了?” 风轻妄闷笑两声放开她,戏谑道:“夫人都开口了,我哪敢多喝,不信你问德四,他一直盯着我。” 顾今月见他虽有酒气,但眼神清明,略微放下心来。若是真喝多了,大年三十也不好把人赶出去睡。 风轻妄右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问:“夜里凉,怎么不去床上等我。” 顾今月淡淡道:“我就想在这里。” 碧柔忙补充:“回禀主子,夫人是怕在床上睡过去,她说今晚一定要等您回来呢。” 顾今月瞪了她一眼,嘟囔道:“就你嘴快。” 风轻妄弯了弯眼睛,嘴角扬起:“劳夫人久等了,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主子跟夫人真是心有灵犀,夫人也准备了东西。”碧柔脱口而出,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立刻跪下求饶。 风轻妄见顾今月有恼羞成怒的趋势,害怕自己的礼物就此没影,板着脸教训碧柔。 “主子没开口,你做奴才的话倒是挺多,今天大年三十不宜见血,你自外面跪着。” 顾今月没想到他如此严厉,连忙替碧柔求情:“今儿过年,她说的也是实话,不如就小惩大诫,罚她明日没有赏钱便是。” 风轻妄端着架子淡淡道:“那便听夫人的,你下去吧。” 碧柔连连称是,体贴地退下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实际上第二天,顾今月单独把赏钱补给了碧柔,嬴风也私下赏赐她不少好东西。从三把东西带过去给碧柔时心里还纳闷,不是说要罚她吗,怎么她反而得到的东西更多了? “夫人给我准备了什么?”风轻妄笑意更甚,急切道:“快拿来我看看。” 顾今月先跟他说好不许嘲笑她,风轻妄连声说不敢。 扭捏半天,她红着脸从迎枕下拿出一个雾蓝色半透明方形物品递到风轻妄眼前,低下头别扭道:“我看你无论是沐浴还是睡觉,右手上总是带着个厚实的护腕。冬日还好,若是到夏天,闷着怪难受。正好我从府中库房找了些鲛绡,它轻便透气,遇水不湿,最主要是刀枪难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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