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呢? 二小姐跑的可没有她这么快。 她立刻停下步子,转头不要命似的往回冲,可是哪里还有人,马车被搜刮一空,连马也被牵走了,连同最珍贵的季青罗,全部消失无踪。 说到这里,崔羽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季青雀看了一眼,她脸上也苍白至极,可是面上的表情却越发冷静坚毅,像是白玉的雕像,她声音沙哑地问:“羽叔想说什么。” “也许大小姐可能觉得我在推脱责任,但是……”崔羽低声道,“我事后回想起来,观那伙人的行事,恐怕并不是寻常的流民,更像是……” “是什么?” “……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犹如一声惊雷,一直低垂着头的张秀才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崔羽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只军队隐姓埋名,在苇城边界上流窜,而崔家竟然毫无察觉,简直令人细思之下,寒毛直竖。 季青雀却并不多言,也不吩咐什么,她只是缓缓上前,越过张秀才与崔羽身侧,走到面色木然的孙氏面前。 季青珠小声地叫了一声:“大姐姐……” 季青雀握住孙氏毫无反应的手,以一种极为少见的柔和姿态,柔声说:“我会派人去找,现在就去,那些人并非寻常山匪,恐怕背后大有来头,既然抓了二妹妹,自然不会等闲处置她,二妹妹现在应当还是安全的。” 孙氏不语,她的手指却微微颤抖了一下,像一只脆弱的,满是痛苦的心脏,在季青雀的掌心里鼓动着。 季青雀声音更加柔和,语气却更加认真地,更加坚决地说:“我一定会把二妹妹带回来的,完完整整的,把她带回你的身边,如果对方所图在我,那么无论他想要索取什么,只要能够把二妹妹换回来,我都绝不会有一丝吝啬。” “……真的吗?”一个干涩的,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是季青罗失踪后,滴水未进的孙氏第一次开口。 她紧紧反握着季青雀的手,非常的用力,甚至季青雀的手腕上都显出红痕,她却浑然不觉,一双干涸的眼睛里不知不觉已经蓄满泪水,正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渴求般得死死盯着季青雀。 季青雀缓缓地,又毫不犹豫地点头:“绝无虚言。” — 四方八面都是乌压压的陌生男人,季青罗缩在草丛里,浑身发抖,有人在人群背后笑着说:“好厉害的小娘子,腿都摔断了,竟然还跑了这么远,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季青罗怕的恨不得立刻死了,只是还咬着牙不肯哭出来,拼命想着应该怎么办,可是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出来,就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从人群背后传来:“让让,都让让,怎么把我都挡外面了!” 那人声音年轻,地位却仿佛十分的高,人群里几声不满的喧哗,却依然乖乖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十分高瘦的少年拎着一把断刀,摇摇晃晃地穿过人群,缓缓走到季青罗面前,低头颇为挑剔地端详了她一会儿,忽然露出个有些无赖的笑容:“嘁,都说抓了个小天仙,也不过如此嘛,喂,叫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季青罗浑身冰冷,蜷成一团,嘴唇颤了颤,发不出一丝声音,而就在这时候,她忽然脑子里电光一闪,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她掐着大腿,逼着自己扯着嗓子,尖叫着喊出来:“我叫红玉,是季家二小姐的丫鬟!”
第65章 乱民 “头儿, 这片山也不能待了,”一个疤脸男人凑到被称为头儿的高瘦少年面前,低声道,“崔家搜山马上就要搜过来了。” 那高瘦的少年盘腿坐在地上, 嘴里叼着一根青草, 不耐烦地敲了敲刀背:“你确定没看错?” “那还能有假?我这双眼睛要是连那面黑旗都能看错, 那还不如挖出来喂狗吃!” 疤脸男人顿时大为不满, 冷哼一声。 有人立刻便叫嚷起来:“这崔家到底有什么毛病,一个商户人家, 不好好赚他的银子,还学人家官府剿匪,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另一人也摇头叹息着说:“而且这些日子,那崔家行事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越发张扬了,像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一样。” 季青罗缩在一边,手里不自觉攥紧一块干粮,心跳快的几乎要裂开, 她知道黑旗是指的季青雀的人, 更知道季青雀如此大张旗鼓,便是刻意放出声势, 一则威吓贼人, 另他们投鼠忌器, 二也是向她传通消息,叫她知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绝不会被弃之不理。 往年季青罗曾经听闻, 有些人家家里的女儿不幸落入贼人之手, 那家人觉得女儿清白受辱,玷污门楣,非但不去营救,还要一口咬定自家小姐已经死在贼人手里,哪怕后来那位小姐被官府营救出来,那家人也绝不肯相认,只说自家小姐为保贞洁,早就一头撞死,这个恬不知耻苟延残喘的女人与我家毫无瓜葛,大人莫要胡说。 昔年季青雀听了便颇为不齿,觉得那等人家委实丢人现眼,满口仁义道德,做的却是禽兽不如的事情,还读什么圣贤书,古时候的圣贤要是知道这些读书人如此行事,恐怕也要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 可是如今风水轮流转,曾经在安逸闺阁里指点江山的季家二小姐也一样深陷贼窝之中,风餐露宿,悬心吊胆,如今再重新听到家里的消息,她只觉得恍如隔世,眼眶一热,几乎要涌出泪来,恨不得立刻拔腿就怕,逃到那面为了救她而来的黑旗之下。 “喂,喂,喂!叫你呢!” 季青罗猛地回过神,抬头望过去,那像是领头人物一般的高瘦少年正不耐烦地看着她,皱着眉想了半天,问:“你叫什么来着?绿玉,绿叶?” “红,红玉。”季青罗声如蚊呐。 “红玉?怎么起了这个怪名字?” “因,因为一首诗,红玉阶前,问何事、翩然引去……” “停停停,”高瘦少年连忙打断她,一脸恶寒,“少和我说这些酸溜溜的诗啊词啊的,你们这些人,当个下人都这么装模作样的……” 季青罗没说话,可是有人却看不过眼,出声道:“行啦,头儿,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挤兑起一个小姑娘来了,人家在季府里受尽主子打骂,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要欺负她,羞不羞啊?” 那少年被噎了一下,又回头看了季青罗一言,嘀嘀咕咕了几句,高声向不远处一个男人喊了一声,他说的极快,似乎并不是中原话,季青罗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那个男人听了之后,惊诧地看了季青罗一眼,俯身从一块石头后拿起一包东西,向那高瘦的少年掷去。 那高瘦少年站起身,扬手接住,他个子极高,连衣服也不大合身,一抬手便露出一截脚踝,他随手把那包东西丢给季青罗,季青罗犹豫片刻,颤颤巍巍地拆开一层层油纸,等到看清油纸包裹的东西,她忽然一怔。 里面是几块已经碎了的点心。 “不想吃就别吃,浪费东西,真是多事……大户人家的丫鬟都这么金贵,你们盛京的人能长这么大可真不容易。”那少年一脸嫌弃地挥了挥手,扭头走了。 季青罗这才注意到,大抵是心头一时激动,她竟然不自觉地将干粮捏碎了,白花花的碎屑零零碎碎散了一地。 和这些贼人一起行动,他们即便并不为难季青罗,愿意叫她一声红玉妹子,但是衣食住行,也给不了她什么优待,季青罗第一次啃着冷冰冰的干粮时,心里又是委屈心酸,又是庆幸不已。 幸好落到这群人手里的是她,青珠那么傻,又不会说谎,说不定早就被杀了,而季青雀……谁会信季青雀那个样子是丫鬟啊!!! 季青雀这种人,哪怕哪天真的流落深山老林,也绝不会沦落到只能去啃冷干粮,她说不定还会被路过的行人当成飘然欲仙的山鬼,有的是人要争着抢着去供奉她呢。 想到这里,季青罗悲愤莫名。 ……那我就这么像丫鬟吗?! 她到底像不像丫鬟,她是不知道的,至少是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但是这些人绝不像流民,大约他们也并不知晓。 季青罗微微垂下头,旁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她的眼角余光却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个像是领头的少年的背影,心里又一次泛起一丝迷惑。 ……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天,季青罗见这些人行事并不似传闻里的流民乱匪,行进之间竟然另有一种严正的规矩,她脑子里便隐隐约约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当即一口咬死自己是季家二小姐的丫鬟,是那季家二小姐心如蛇蝎,逼迫她换上自己的衣服,还将她推下马车,吸引贼人的注意力,自己却逃之夭夭,全然不顾她的死活。 说到此处,她又掩面哭泣,说她自幼丧母,几个姐姐都在饥荒里饿死,父亲无奈之下,只能将她卖给人牙子,她从此之后,便受尽白眼与打骂,后来侥幸进了季家,本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好日子,谁知道季家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族,她作为季家二小姐的贴身丫鬟,从小到大饱受打骂和折磨,过的苦不堪言 ,如今又落入贼人手中,倒不如死了干净! 季青罗绞尽脑汁,一边祈祷着祖宗莫怪,一边把自己听过的盛京世家圈子里的阴私事情胡编乱造到一起,听得这些行事古怪的山匪也面露惊诧之色,面面相觑,只觉得她一个小姑娘看上去娇贵漂亮,没想到竟然吃了这样多的苦头,又是这么刚烈的性子,实在很有几分让人肃然起敬。 最后还是那个高瘦的少年开口:行了,带上一起走吧。 那少年是什么意思,季青罗并不太懂,她心惊胆战了好几天,怀里日夜都藏着金簪,随时随地准备着,谁敢欺负她,她就和他们同归于尽。 可是那些人对她却并无失礼之处,虽然言辞粗俗,但是出乎意料,这些人竟然待她颇为和善。 季青罗心里起初只有害怕,可是随着时光推移,便渐渐涌出几分不解来。 流民作乱之事,于她这样的深闺小姐本来毫无瓜葛,但是季青雀深居宛州,宛州这些年又常年受流民之害,季青罗嘴上不说,私底下却时时关注着宛州那边的情形,一点消息也不肯漏过,因此,这几年下来,她其实很清楚那些失去土地,四处游荡徘徊的流民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而她越是接触这些人,便越觉得这些人不像一般的流民,他们之中,有人识文断字,有人身手过人,夜里甚至还设有岗哨,天底下要是真有这么令行禁止的流民,那前些年苇城作乱的徐群便不至于如乌合之众一般,一场大火便被烧的抱头鼠窜。 季青罗总有种莫名的感觉,瞧着他们的种种行事,与其说是被世道和朝堂逼反的乱民,到不如说是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正努力地装成乱民山匪的样子,反而显得别扭至极,不伦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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