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人沉浸在悲恸之中,无暇他顾,苏居贤一边安抚杜氏,一边张罗着把尸体收拾干净,抬入棺中。 陆白羽一路乘着马车来到苏府,此时跟着苏居贤一同去了正厅忙活着,唯有苏缜缜看到了苏幕影,看他穿得单薄,上前劝道:“脚下也不知道穿个靴子,就这么出来了,不知道冷么?” “外公呢?” 苏缜缜没有答。 “我问你,外公呢?”苏幕影红了眼眶。 苏缜缜看向正厅,苏居贤亲自掀开了席子,苏缜缜叹道:“去看看吧。” 还未进门,正厅方才乱糟糟的一切,忽然安静了,苏居贤一声喝道:“钉棺!” 长长的钉子砸入棺材,一下一下地砸着苏缜缜的心脏,她慌张跑去:“不可!” 苏缜缜扑向棺材,被人拉到了一旁,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棺材被钉得严严实实,她再也见不到外公了。 苏缜缜浑身打颤,声音嘶哑,红着眼看着父亲:“为何?” 苏居贤没有看女儿,而是看了厅里厅外一众奴仆,长叹道:“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不如就葬在京城,好让岳父早日入土为安。” 苏缜缜不可置信的摇头,不是的,你在车上不是这么说的。 “你难道不管外公的冤屈了吗?他是被人害死的!” “相信刑部的人自会查明真相,还我们一个公道。”苏居贤看着女儿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爹只是一个户部主事,做不了什么。” “做不了什么,便可以退缩吗?”苏缜缜强忍着悲痛,看向突然变脸的父亲,又看了站在父亲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陆白羽,脑中不停变换着的都是外公的笑脸,她听不清了,听不清楚外面在说些什么。 苏缜缜吸了一口气,胸腔抽离着疼:“我要把外公带走。” “缜缜!”苏居贤一掌拍在桌上,已然是怒了,“你不要忘了,你已嫁入了定国府,苏家与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更何况,你外公姓杜。” 苏幕影看不下去,他站在姐姐身旁,怒瞪着苏居贤:“爹,我若是你,别说一个六品主事,就算是个九品的芝麻官,是个平头老百姓,我也要去告御状!” “放肆!”苏居贤一声嘶吼,憋得满脸通红,“来人,送少爷回房,送定国夫人回府。” 苏缜缜被赶出了门,她抬头望着苏府的匾额,胸中挤出一丝苦笑来,陆白羽跟出来,去牵她,她一抬手躲了过去。 陆白羽的手滞在空中,没有再向前走,低声道:“你先回去等我,我晚些回去,我有话同你说。” 苏缜缜没有理他,在林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林草架着马车缓缓行着,苏缜缜端坐在车里,平视看着前方,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她将方才的事情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停车!”她唤道。 林草勒停了车,侧耳听着她的吩咐。 苏缜缜往前挪到门前,同林草只隔了一扇门,苏缜缜低声道:“你帮我去查查昨夜都谁去过大牢。” “是。”林草应道,“奴才把您送回府,就去查。” “不必,你现在就去,我就在此处等着你,有结果了回来报我。” 林草有些犹豫,但又知道夫人执拗,只能叮嘱道:“夫人在此要注意安全,如果许久奴才还未回,您先找人去定国府报信,让他们来接你回去。” “不必管我,你去吧。” 不远处有个供人歇脚的四角亭,林草把马车赶出去,将马拴在树上,才跑去办事了。 苏缜缜坐在马车里等消息,这消息一等就是大半天。 她一日未进食,竟不觉饿,车里坐久了,想出去偷偷气,她下了车,站到了四角亭下。 路上行人渐渐少了,前后路口都不见林草的身影,她站得腿酸,回到亭下落了座。 “多日未见,夫人可好?” 苏缜缜恍然听到有人说话,回头看去,只见周玦披着厚厚的斗篷,站在雪地,朝他行礼,脸上仍旧是不冷不淡的笑。 上次见到这个笑时,还是在宣武院,她夜里被袭,一路躲跑到了北院,被周玦叫到房里躲避,又好心地递上了一杯水。 一杯下了毒的水。 苏缜缜身体紧绷,站起来回礼,没有开口。 周玦向前走了几步,在亭外住了脚,依旧是彬彬有礼的样子,谨守礼仪:“夫人,为何一人在此吹冷风?” 苏缜缜冷冷道:“吹吹风叫自己清醒一些,免得稀里糊涂被人坑了去。” “周某今早也听闻了杜老的噩耗,还望夫人节哀,不要忧思过重,伤了身体。” 苏缜缜没有答话,只是冷冷看着周玦,周玦此人看似谦谦君子,言行让人挑不出错来,可就是这样一个她从未起过疑心的人,对她下了毒。 她警惕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周玦面上带着笑,忽然叹息道:“夫人自成亲以来,娘家接连出事,属实可怜,只是万事凑巧必有成因,夫人也当细心思量才是。” “周公子倒是心细,非亲非故的都替我考虑到了。” “说出来不怕夫人笑话,一开始周某只是想不通,以定国公的身份家世为何会去苏家下聘礼,因是对定国府的事好奇心重了些,还望夫人海涵。” 周玦行了一礼,又道:“直到前些日子,杜老爷往定国府送了二十车的嫁妆,周某才想明白了,世间纷纷扰扰,熙熙攘攘,果然,离不开一个利字。” 周玦一席话说完,行礼告辞。 苏缜缜立在亭下,连回礼都忘了。 第41章 四角亭外尽是皑皑白雪,苏缜缜立在亭中,望着远山,天际一道白雾,遮在远山之腰,朦朦胧胧令人看不清晰。 以前她的生活很简单,每日里吃喝玩乐,再同父母斗智斗勇,唯一能让她烦恼的,就是女子身份带给她的禁锢,这已经是她认为的天大的烦恼了。 而现在,尤其是最近两个月来,她的世界突然被撕裂开来,她从不曾想过的事情,一件件涌入进来,背后隐约藏着巨大的阴谋,她还来不及去探究,一切全然变了样。 周玦今日不是偶然路过,更像是提前准备好了说辞,特意来说给她听,他说,定国公娶她,只是为了利。 她确实曾经想过这个问题,陆白羽为何要娶她呢?俩人身份地位如此悬殊,为何偏偏是她呢? 那日从宣武院出来,流言甚嚣尘上,若说为了堵悠悠众口,那受益的只有她而已,这些流言根本伤不到他定国公分毫。 他去苏府求亲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苏缜缜立在亭下,寒风穿堂而过,她迎面受着冷风,想用这些寒气让自己保持清醒冷静,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周玦此人是信不过的,是信不过的,不能顺着他的思路走。 她闭上眼,强行将刚才的疑问搁置,转去想另一个问题,周玦为何要来说这一番话? 周玦说,定国公是为了利,那他呢,他是为了什么? “这大冷的天,夫人怎么一直在外面站着,快回车里躲躲。” 临近傍晚,林草回来,远远就看到夫人一动不动地立在亭下。 苏缜缜转头,瞧见林草,回过神来才发觉身体早已冷得发抖,她早上起得早,走得急,身上穿的单薄,加上一日未进食,又在亭下吹了半晌的冷风,身体从里到外,早已凉了个透彻。 苏缜缜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可查、查到了?” 林草想哄着她先回车上:“这里说话不便,先上车再说。” 苏缜缜搭着林草的胳膊上了车,车上四壁挡着风,比站在外面好一些。 林草将夫人安顿好,才回道:“昨夜大雪,路上都没几个人,谁会赶在雪夜特意往大牢去?牢里面咱不认识人,银子送不进去,奴才恰好碰到了夜里打更的,他说瞧见宁远伯府的马车在大牢门前停过一阵。” 苏缜缜神色一禀,周玦昨夜竟去过大牢! 林草接着说道:“打更的还说,今日天还未亮时,在那附近瞧见过国公爷,奴才特意问了时辰,打更的确定是在辰时之前。” 陆白羽也去了…… 外公死得蹊跷,昨天她去探过监,外公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夜里便“畏罪自杀”了?虽然此时没什么证据,但苏缜缜依然觉得外公绝对不会自杀。 若是是别人下的手,那会是谁呢? 周玦昨夜去了大牢,陆白羽一夜未归,也在大牢附近,哪会这么巧? 马车跑得飞快,马蹄哒哒不停地在雪地里奔跑,林草握着缰绳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关节发白,他奋力睁着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咬着牙关喊出一声声“驾!” 苏缜缜被飞奔的马车晃得坐不安稳,扶着车壁朝外喊道:“林草,慢些!” 马车依然没有减速的趋势,苏缜缜连喊几声都无反应,她察觉到不对劲,稳住身子,打开小窗看去。 外面一排排树木急速向后撤去,一眼望去尽是荒地,不见楼房,这不是京城的街道! 苏缜缜去拍车门:“停下!停下!” 外面无人应。 莫不是林草被人掉包了? 苏缜缜艰难地打开了车门,急速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半眯的缝里她也能认出来,外面驾车的就是林草。 “林草,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林草不应,看着前面的路,腾出一只手来关车门。 苏缜缜拉住车门不让他关,喊道:“你要再不停,我跳车了!” 车速稍稍放缓了些,但没有停,林草转过头来,苏缜缜看到他眼底发红,不禁吃了一惊。 林草迟疑了一瞬,伸手将她推回到车内,关上门,在外面卡住门上的拉手,一鞭子抽到了马背上。 苏缜缜从未见过林草那般狠决的表情,完完全全像变了一个人,肩膀上还残留着方才被他推过的痛觉,门被卡死已经打不开了。 外面林草不知要把马车驾到何处,巨大了的恐怖感袭来,苏缜缜抱肩坐在地上,忽然想起了陆白羽今日同她说,晚上有事情要跟她说。 夜里她没有回去,他应该会派人来找吧。 苏缜缜安慰着自己,又困又累地昏沉沉睡了过去。 天已黑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苏缜缜陡然转醒,往角落靠了靠,外面林草的声音响起:“姑娘,下车吧。” 在苏府时,林草是这么唤她的,但自从她成亲以后,林草则一直随着定国府的下人们,唤她“夫人”。 今日却又改了回来。 苏缜缜缩在角落不动:“送我回去。” “先在这里住几天,京城安全了自会送你回去。” 苏缜缜听出他的话里带着关心,逐渐放大了胆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马车停在了一处院落前,从外面看去,是一处寻常的农家小院,并无特别,四周黑漆漆的,看不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哪里?”苏缜缜问。 “我家。”林草答。 “你家不是绫州的吗?” “奴才一人成家,走到哪,哪就是家。” 林草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苏缜缜放松了几分,这漆黑的夜,她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回京城该走哪条路,该往哪个方向去,与其在夜里摸黑,还不如暂时稳住林草,待在此处安全些。 苏缜缜从马车里出来,林草领着她进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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