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俗,男子过了十五六岁就可以说亲了,赵拾雨已二十有一,他的婚事确实被阖府上下都牵肠挂肚了五六年,原本之前有个订婚的王家娘子,可赵拾雨发了老大一通脾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亲事退了去,因这事他没少挨罚。 家里仆人私下打趣,说祠堂的石头都被小王爷跪的油光锃亮,上了包浆呢。 赵拾雨笑着说:“我可跟你老人家说好了,我自始至终想娶的人就是小柔啊。我终于把她带回家了,你不该开心才是?” 怀王眼神闪过一丝惊吓,他半晌才咂么出味儿来:“我说你怎么打小就喜欢跟晏三郎跑呢!你这个魔王,老早就惦记小柔了吧!”他怒拍了一下桌面!“嘿!我倒是把你看差了!” 怀王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年少意气,还没玩够才不愿成家的。 毕竟这人一根筋,固执的很,三年前跑出去大半年去,这一回又是半年不见人影,只说有要紧事,又不细说,让他担心的很。 怀王才心里平静了一刻,又惆怅了起来:“吾儿啊,你,你可是认真的?” 赵拾雨一脸云淡风轻,眼神坚定,“我若是肯带回来,必是认真的!” 怀王的愁绪爬上了眉头:“你若是认真,那就好好的。不然我要如何同晏三郎交代啊?我同他几十年的情谊,老友一场,他就这一个女儿,恨不能捧天上去!你若是真要三心二意的,我向着小柔,定不能全了你的心去!” 他捋着不长的胡须,考虑再三:“你,你不能这样啊。如今这样定是不行。听说你晏三叔要回东京……我想想啊,人呢?速速叫王伯来商议!准……准备三书六礼啊!万不可怠慢,万不可怠慢啊。” 赵拾雨只说好,怀王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絮絮叨叨不停,“明日七夕府上有宴,你带着小柔来啊。我也好几年没见过她了。上回见还是个奶娃娃呢。” 赵拾雨有些感慨,自己从前在爹爹眼里得多不长进,这一说要娶小柔,他能激动成这样。有王伯操持他不担心,速别了雅文堂,上马去找小柔。 去青萝斋的路上,文闻言良问:“还没同小王爷细聊,今日官家下朝后留了你许久,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那婚事可说了?” “许久未见,也是聊这一路见闻吧。婚事说了,不过……” “有戏?还是没成?” “有点麻烦,回头再说。”
第44章 鹧鸪天·醉颜 东京城里的青萝斋开在开封府管辖的高头街上,这里四通八达,每日夜里若是三更来,都有人在街上边吃宵夜边聊着天。 赵拾雨入了青萝斋,被阮六郎带着走去了后院,见晏亭柔在烛灯下拨着一个算盘。 那烛台上燃了三根灯烛,可偌大的屋子里,也不显得明亮,只能照见一身水粉的晏亭柔,仍持着美艳的妆面,婉约又别有风情。他坐在晏亭柔对面,“你今日怎么这般好看?” 她不禁莞尔一笑,已习惯赵拾雨说话的直接,见人来才停了手,“拾哥哥,你怎么来了?” “你猜?” 晏亭柔才从盘算中清醒了片刻,起身收了案上纸张,“我不猜了,我知你会说什么话了。” 她朝外走,赵拾雨只见她婀娜背影,不辨脸上颜色,听不太出来这句话中意味,就问:“受委屈了?” 晏亭柔不解,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赵拾雨见她一脸无辜姿态,显得似谪仙神女,无声一笑,“我回到府门口,就听说二夫人找你麻烦去了。” 晏亭柔走到青萝斋面街的铺里,抬手示意赵拾雨坐在窗边的茶桌前,“没有,不算吧。” “二夫人那个人,就是嘴碎,小气些,人不坏的。你以后就知道了。重点是别理她。” “你这话说的奇怪,什么叫以后?那是你的继母,与我何干?她好不好,于我又不打紧。” 阮六郎从外走进来,冲着赵拾雨施了一礼,他手中端着一个青瓷杯,里头插着一根中通的稻杆。 晏亭柔说:“六郎,去给小王爷倒杯水吧。” 又对赵拾雨说:“你若是早来一炷香时间,我就让六郎多给你买一杯了。” 她将青瓷杯放在桌上,纤指捏着稻杆,吸了一口杯中的饮子,脸上忽觉轻松许多,同个嗜酒如命的人,遇见琼浆一般。 赵拾雨见她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这是什么?” 晏亭柔有些调皮的说:“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 赵拾雨被她逗笑,“不过就是个饮子,名字要这么长?还是你杜撰的?” “有沙糖、绿豆泥、甘草、冰块,还是冰冰凉凉,甜甜爽爽的,燥热了一日,喝一口凉快不少。它真是值得有这样的名字。”她头头是道的分析来。 赵拾雨见那稻杆上留着晏亭柔的胭脂印儿,让人忍不住想尝尝,就故意说:“不过就是个凉水,有什么好喝的?” “特别好喝!不信你尝尝!” 晏亭柔于情之一事上,与赵拾雨的道行相去甚远,一个不小心又掉到他设的陷阱里,赵拾雨拿过青瓷杯,在留着她胭脂印儿的地方,吃了一口,“是有些甜呢。” 晏亭柔忙看向周围,皱眉低声道:“赵拾雨!你故意的!我刚喝过,上头还有……” 赵拾雨低笑,看着眼前如水美人,淡淡的说道:“嗯,是故意的。我是想吃写旁的甜东西,这不是没有么?索性你的胭脂膏子也是甜的。” 晏亭柔红了脸,她似懂非懂,也也不大确定,他要吃的旁的甜东西是什么? 她只忽想起之前的吻,好像又甜又糯,腾地一下,耳尖尖都烧透了。 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今,今日里头,你家二夫人可是带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去见我的,还说人家眼巴巴的等着同你游夜市呢!” 赵拾雨的眼睛不仅没移开过,好似都没眨过,“哦,小柔醋了啊?” 晏亭柔发现若是顺着赵拾雨说话,自己永远说不过他,就不再计较这点得失,她还想着自己要揶揄一顿赵拾雨才是,“唉,好漂亮的小娘子呢,可惜了,心心念念的哥哥可没带着她!” 赵拾雨捉住了晏亭柔放在桌上的手,握住她纤细的五指,轻轻捏了捏。 他收起了此前的轻浮样儿,一脸正经的看着小柔,眼中竟有万般柔情,“我只带你出去,我不稀罕旁人。今日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晏亭柔抽回手指,“拾哥哥,没有,没有委屈。我逗你的。” 她怕赵拾雨不信,还解释着:“别家小娘子十五六哭唧唧要嫁人的时候,本姑娘走南闯北开印坊了。这样朱门大户里的女子,我见得真是不少,总归就那几个招数,见识得多了,反倒习以为常,也不会同她们计较。这世间,不是每个女子都能跟我一样,这般自在的。” “同我在一起,我娶了你,你也是自在身。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赵拾雨的手掌在桌上空了一下,又缩回衣袖里,放在桌面下边。 晏亭柔被这话震了一下,她从不晓得赵拾雨是这般想的,似因为是自己,他将所有礼教的东西都抛去了。她眼睛微圆,忽闪着眼睫,很是认真的问:“为什么?” 赵拾雨脸上淡淡的,“拦你,你就会跑,我不想让你跑了。” 晏亭柔觉得眼角酸酸的,好似赵拾雨对她是毫无原则的宠溺,她无法不直面自己的心,她秋水如波的眼,望着他:“赵拾雨,你喜欢我什么?” 赵拾雨曾无数次表明过自己的心意,好似从未得过晏亭柔的回应,可她这样问了,就是已经回应他了。他笑着,皓齿如月,也反问:“晏亭柔,你喜欢我什么?” 晏亭柔没想到赵拾雨有此一问,一时间脸如吃了酒一般,红的彻底。 谁都瞧得出自己心悦赵拾雨,可自己从未承认过,赵拾雨如此问,就是他亦知晓自己对他的喜欢。她好似被人看的透透的,觉得很是害羞。 赵拾雨见她不说话,笑了笑,“我想娶你回家,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有小柔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呀。” 这夜里晏亭柔又梦见赵拾雨了,好似十四五岁的年纪,那日不是休沐,世家的小公子都去上学了,静夜堂里没有人,晏亭柔就想着去里面寻前几日落下的紫毫毛笔。 那时赵拾雨才失了娘亲,自己偷偷躲在静夜堂里哭,他那个年纪,家中父辈的教育,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合该顶天立地」,「哭哭啼啼乃小女子所为」。 许多同龄人都娶了妻有了子嗣,应是个扛起家族的男人模样,怎能在人前哭呢。 晏亭柔寻着哭声找过去,她没有笑话他。还牵着他的手,将他从桌子底下拉出来,“拾哥哥,小柔也没有娘亲了,可是还有家啊。总会有人疼你的。” “我娘亲没了,没……没有人会……没有人会……”赵拾雨甚至羞愧到说不出口,没有人会心疼我了,这样的话。 “你来我家,小柔心疼你。” …… 乞巧节这日,没有女儿家要起得晚,好似这日起晚了,就同「巧」字没什么干系了一样。 虽然晏亭柔是个针织女红无一精的人,单她可以拿一把曲凿刊出世间最好看的书啊,那「乞巧」这事于她而言,也很是重要。 潇月听见她起身,就敲门进来,“我昨日见你好似醉了,想着今天让你多睡会呢。怎么这就醒了?千万不要客气,就当王府是你自己家,想睡到何时就睡到何时。” 晏亭柔摸了摸脸,昨日她滴酒未沾,不过是被赵拾雨的话说的面红罢了,“姑姑,我也要乞巧的,虽然我针线活都不精,可我还要画画写字呢。” 潇月看见小姑娘就满眼喜欢,她走到妆奁台前,为晏亭柔梳头发,笑说:“今日府上有宴,王爷请了一众门生和词人来填词作赋,特嘱咐了,说好几年没见你了,让你夜里一定赏光,去凑个热闹呢。” 晏亭柔扭头望向衣橱里道:“那我今日需穿的庄重些。” 潇月笑说:“今日要穿浅色的,小姑娘家家,才不要穿深色的。小王爷说晚上让我给你留门,他夜里要带你出去夜市玩呢!七夕这夜里头,花灯、水灯、什么都有,街市上的乞巧楼可比我们府上的还要好看有趣的多!” 怀王府上上下下期待这七夕筵席整整一日一夜,因全府都知晓了小王爷带回来的仙女也要参加这席。 七夕这日,众人都凑着热闹要看,能让小王爷一把岁数,终于石头开花的正主是谁。 那些幼时见过晏亭柔的老仆人还都要倚老卖老一阵,讲讲自己的未卜先知,道一句:“那小娘子小时候就出落的水灵大方。小王爷好多年前就日日追她身后跑。真真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一对啊。” 晚宴上,怀王特地同晏亭柔嘱咐了几句,无非就是要如幼时那般,当怀王府如自己家,想住多久住多久,还暗戳戳隐晦的说,茶和酒都备好了,要等晏三叔来了,好生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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