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宣礼前脚走,闻言良和丰秀儿后脚就相互使了个颜色,走出门外去。 两人终是相隔许久后独自见了面,却都端坐在各自的椅子上,互相看着对方笑,也不出声。 过了半晌,赵拾雨偷偷的拉住了晏亭柔的手。 两人几乎同时说话。 “小柔……” “拾哥哥……” 赵拾雨望着她,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她鬓间发,“我总算体会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好似许多年都未见过你了。” 晏亭柔含笑答说:“只十几日罢了。” “我度日如年,十几年了。” 晏亭柔估摸爹爹要回来了,忙说:“松开手吧,一会被爹爹看见就不好的。” 赵拾雨眉眼间似笑非笑的,眼里就只容得下她,“嗯。小柔,今日来只一件事。” “何事?” “告诉你,拾哥哥好想你。”他面上无比坦荡。 晏亭柔拿着帕子捂着嘴,羞红了脸,偷偷一笑,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我也想你了。” 两人规规矩矩坐着,一直聊着这些时日的见闻,足足过了有两盏茶的功夫,晏三叔才回来,他一脸严肃,“高水阔来,让我打发走了。他说司天监已经决定将《地理新书》给高氏书坊做了。” 晏亭柔沉下脸来,“他是先得了风声了?这就定了?” 赵拾雨问:“那他来总不是耀武扬威的,他要做甚?” 晏宣礼说:“他说两家合作,青萝斋和高氏书坊一起接,总归那书上最终也不会刻印书坊的名字。还说……”【1】 “还说什么?”赵拾雨忙问。 “他说要是小柔肯嫁给他,那高氏书坊和这个书都给小柔管。不过我已经拒绝他这个想法了,只是高水阔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总不好恶语相向。只说让他绝了心思吧。” 要是以往赵拾雨听了这话定会气得跳脚,可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只看着她。因他得了晏亭柔的回应,对自己有了信心。 晏宣礼看着晏亭柔脸色很是不好,“小柔,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东京城里的关系更为复杂,这书拿不到就拿不到吧。不必强求的,你也不必多想。” 晏亭柔为了此事奔波了几月有余,她曾想过输给集贤堂。毕竟集贤堂是东京首屈一指的大书坊,可万没想到是败给了高氏书坊,她心有不甘,脱口而出:“就因他高氏在东京势大,就可只手遮天了么?从前他高氏书坊印的都是什么书!这样的书,他们校验的明白么?” 晏宣礼安慰着女儿,“高氏书坊做的书不一定是学问多高深的,可却一直以价格低廉、种类多而出名,各有利弊吧。也许他们给出的雕印价格更好呢。 总归司天监还是有许多能人异士的,也许他们并不担心文字校对和修订词句的事情呢?莫要费思量了,好不容易回了东京,你且好好休息几日才是。” 晏亭柔越听越气,替自己不值,替青萝斋不值,也觉得司天监好生没眼光,“他们高氏印坊历来都印些桃符、春宫,这样庞杂的三十卷的书,他们何曾做过呢?气煞我了!” 她只顾着自己生气,全然没顾忌这「春宫」从她这样的小娘子嘴里说出来的事。 她忽觉面前两人都停了下来,愣了半晌,不解道:“怎么了?” 晏宣礼满脸震惊的看向赵拾雨,赵拾雨一脸错愕,站了起来,忙解释:“晏三叔,我,我,我没有……我没有给小柔看过什么什么书。我真没有!” 晏宣礼四下望望,恨不得周遭能有根藤条,他吹胡子瞪眼,大吼一声:“赵拾雨!你好大的胆子!” 晏亭柔一脸费解的看着赵拾雨,“怎么了?” 赵拾雨不禁扶额,忙说:“三叔,三叔!春宫图我都没看过,我怎么可能给小柔看呢?你真真的冤枉我了!” “鲁翁!送客!”晏宣礼看着见门口站着的是丰秀儿,又大喊:“秀儿,送小王爷!” 晏亭柔这才明白,自己捅了娄子了,她也不敢当爹爹面帮赵拾雨找补。 待秀姐姐送走了赵拾雨,才来至晏宣礼面前,“爹爹,高氏书坊此前在洪州就有个印坊专印那些个图画书嘛,我知晓这些……很是正常啊。不代表我就看过啊,这,这,这与赵拾雨有什么干系?” 晏宣礼静了静心神,这番才觉得方才自己许是猪油蒙了心,想多了,可还要确认一下,“他……他……阿拾他,没欺负你吧?” 晏亭柔明白了爹爹这话中含义,忙摆手摇头,“没,没,没,没有,没有的事。” 晏宣礼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又警觉道:“你结巴什么?” “没有!”晏亭柔已然心虚,赵拾雨于春宫图上绘有的事情上,确实没欺负她,可旁的事情,两人可都亲近了个遍。 这些断不能让爹爹知晓。她要坚持不露出蛛丝马迹才是,就一口咬定,“他没欺负我!我只是强调,爹爹你别冤枉人!” “哼!爹爹也曾年少!他心里那些个想法我能不懂?你啊,最近别出门了,好好家里休息吧!反正这《地理新书》也不必印了,你就好好在府上准备婚事吧!” 晏宣礼也恼了自己,万不该这样想自己的孩儿和学生的,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收场,只好摆着一个凶巴巴的脸色,拂袖而去。 五日后,天已渐冷。 丰秀儿自后院过来,拿了两支黄色龙爪菊到晏宣礼的书房,仆人打起了双织锦的帘子,她踏入门槛,往一个窄口天青花瓶里插菊。 晏宣礼正在书案前看书,见她两支菊花磨磨蹭蹭插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了:“两支菊花你能插上半个时辰么?怎么?能变金菊啊?有事?当说客来了?” 丰秀儿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姨父,小柔可是整整五日没出过家门了,她的性子,哪里呆得住呢?青萝斋不是还需要打理一番?” 晏宣礼拿着一本书翻了两下,「嗯」了一声。 “姨父啊,过几日就中秋了,咱们这府上许久没住人了。我瞧着东京城里大户人家都会在中秋时将府上花园拾弄一番,我也带着小柔去买些东西?” “鲁翁去采办就好,你莫要想着带着她去跟阿拾见面。”晏宣礼看破了她的心思。 丰秀儿向前一步,“姨父,你既然管小王爷叫阿拾,看他长大的,怎么还这般不放心他呢?” “我了解赵拾雨,就不是那样的人,自己的学生能不信么。可东京不同临川,在临川是咱们自己的地界,她横着走都行。京城里什么人都有,还是别让旁人说出去闲话才好。” “眼下换过草帖了,过几日怀王府若是定下婚期日子来,是要交换细帖的,那之后不是两人都不可见面了?” 丰秀儿曾嫁给过东京城的林氏,她知晓这边的婚姻习俗。两家换过草贴,就会去找人合八字,若八字想和,就会来交换细帖。 细帖还有个名字,唤作「定帖」,也就是说,将这婚事敲定了。之后就是下聘订婚,而后就是迎亲的大婚之礼了。 而交换过细帖之后,一般没多久就要大婚,那双方就不能见面了。再见便是洞房花烛夜。 晏宣礼想了想,“我不过是想着,先将小柔拘起来几日。待换过定帖了,我还真就不管她了呢。爱去哪去哪!” 丰秀儿明白晏三叔所顾及和担心的,不过就是高水阔先前和晏亭柔的那桩婚事,也是在该换细帖要定婚期时出了情况。 可高水阔和晏亭柔的婚事自小定的,洪州、临川里世家大族都是晓得,这事于男方没什么影响,可对小柔确实不太好。 他心理有些怕了,因赵拾雨也是个退了婚的,婚事都未见得自己做得了主,他想着不若等等看,待定了大婚之期,换了细帖,也算这事定下了。以免再出写岔子,他将小柔看紧些,总是没错的。 “哦。那我去看看小柔。”丰秀儿吃了瘪,只好退下。 待人离去,晏宣礼才嫌弃的同打帘子的家仆说:“黄色菊花配天青色花樽可不好看,放个长脖子的豆青花瓶吧。” 丰秀儿出了书房,直奔晏亭柔住的钟灵苑,只见晏亭柔披着一个小披风,正在院中等她,见她来时,忙问:“怎么样?” 丰秀儿摇摇头,“你和赵拾雨都是个双双退过婚的主,姨父许是被这事给弄怕了,他说待换了细帖,定了婚期,才放你出去。” 晏亭柔眉头瞬间愁苦下来,“不见他也就罢了,难不成我都不能出去走动走动么?先前爹爹也不是这样子的。我还想去大相国寺买些书看呢。”晏亭柔回身入了屋,忽想起来什么,“拾哥哥今日来了么?” 丰秀儿摇头,“许是入宫了吧,每天他都是下午才过来。你爹爹也没让他入过门,吃了几回闭门羹呢。” “哦……”晏亭柔默默了应了一声。五日没见过赵拾雨了,爹爹也不让仆人给两人传信。她百无聊赖,就翻起了桌上的书。 “喵!喵!”忽听屋外传来猫叫。 作者有话要说: 【1】《中国古代书坊研究》戚福康 著:“北宋书坊可数记载很少,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书坊接受了较多的官府委托刻书业务。而这些官刻本不可能允许书坊留下自己的痕迹”。
第53章 鹧鸪天·夜迢迢 丰秀儿出了房门,已然猜出个七八分来,笑说:“我倒是要去瞧瞧,哪里来的小野猫。” 入了院子,只见武同低低的趴在墙头,警惕的四下瞭望着,只露了头和稳稳抓着墙壁的手,还要压低了声音,“秀儿姑娘,可算找到了你们了!我,武同!在这!” 丰秀儿不禁笑道:“怎么的?你们怀王府出来的人,都要做梁上君子了?正门走不得,开始爬墙了?” 武同小声说:“嗨!这是为何你还不知道么?我们,这也不是没办法了么?我家小王爷说了,我今日要是再找不见晏姑娘,就将我碾成砖块垒成墙呢。” 丰秀儿嗔怒:“有话快说。爬人家墙头,不嫌丢人!” “好嘞!我在你们晏府趴了几日墙头了,没想到今日总算碰到了,这院落离临街的墙还有段距离呢,烦请秀姑娘等我一下,我去拿包袱!小王爷还嘱咐了许多,等我回来说。” 晏亭柔见丰秀儿出去好久不回来,突然有了想法,这院子在中间,并不临街,就算有野猫,也不该跑的这么远,她忙走出门来,“秀姐姐?” 丰秀儿站在墙下,望了望墙,捂嘴笑说:“你家小王爷果然是个混世小魔王,起先别人如是说,我还不信。我冷眼瞧着,险些被他翩翩君子的模样给骗了,现在看啊,真真的魔王啊!堂堂小王爷,竟干这些个见不得人的事。” 晏亭柔正疑惑,就见武同已跑了过来,他双手攀在上墙,见了晏亭柔,眼中露出一抹喜色,“晏姑娘你在就更好了。你们接着!”武同抛下一个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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