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和这个人有过多的纠葛,一个年近四旬的男人,必定妻妾成群,儿女成行。 自己跟了他,在名分上最多是个续弦,内宅的勾心斗角,鸡毛蒜皮,能把人变成鬼,岑云初才不要。 若是像如今这样养在外面,更是难听又难看。 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玩物,游不得山川逛不得街市,只供一个人取乐儿,想想就晦气! 岑云初心里早打定了主意,但她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世上所有的大事都要徐徐图之,所以眼前还急不得。 “那我换一个要求,”岑云初说,“这总可以。” “当然可以。”那人稍微往后靠了靠,一派气定神闲。 “我要你每次见我的时候,都要先和我下一盘棋。如果你输了,就不可以碰我。”岑云初尽可能自保。 她知道,如果直接说不让那人碰自己,只怕他多半会不答应。 那就换个法子,用激将法好了。 那人听了,笑了,有些无奈地摇头说道:“依你。” “如果你没做到怎么办呢?”这个一定要问清楚。 “那就罚我十天不能见你,这总行了?”那人当然明白岑云初的心思。 岑云初点头,表示满意。 “如果你输了,也不许耍赖,”那人反过来将岑云初一军,“我要怎样都得由我。” 岑云初咬了咬嘴唇,毅然道:“对弈也是赌,我愿赌服输!” “就按你说的来,先吃东西。”那人看着岑云初尖尖的下颌,又爱又怜,“这次我带了一个厨子一个大夫过来,让他们在这里伺候你。这次我不能待太久,看着你吃完东西就得走了。” 岑云初听他这么说,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那人哭笑不得:“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没一会儿,丫鬟捧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托盘上放着一大一小两只盖碗,放到桌上是一小碗米饭和一碗汤。 又一个丫鬟随后到了,放下几碟精致小菜。 “先尝尝这汤,你一定爱喝。”那人哄着岑云初,就像哄一只娇生惯养却又厌食的猫儿。 岑云初在心里不屑,这人最让她讨厌的地方就是自以为是,好像他有多了解自己。 那不过是一碗鸡汤,里头似乎放了几茎草药,能有多稀奇? 不过岑云初还是拿起汤匙,舀了半匙汤送进嘴里。 反正那人说了,看着她吃完饭就走。 岑云初只喝了一口,便愣住了。 这汤的确很美味,但她也不是没吃过美味的东西。 更要紧的是她的记性很好,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喝过这种滋味的鸡汤。 为什么只喝了一口就觉得莫名熟悉? “怎么了?好喝吗?”那人见岑云初发呆,眼中竟有一丝泪光闪过,“喜欢就多喝些。” 岑云初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有些疑惑,又有些恐惧。 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这碗鸡汤只用鸡肋,滋味鲜美而不油腻。 只有特别会吃的人才会想出这种吃法。 里头的草药微微有些苦味,却又恰到好处的回甘,同时把鸡汤衬得更鲜美。 岑云初好多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如今喝这汤,真觉得胃口大开。 那人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吃饭,看得饶有兴致,看得心满意足。 “我吃完了,”岑云初放下筷子,看着那人说,“你该走了。” 那人被她气得一笑,拿起手帕来替她擦了擦嘴角。 “我下次再来,要长胖一些,否则还是会罚你。”那人依依不舍。 “若隔得太近了,哪里胖得了?”岑云初立刻说。 “我叫白福看着你,看你每顿饭有没有好好吃。”那人似乎想伸手摸一摸岑云初的脸,但又想到和她的约定,刚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他走了以后,岑云初又开始发呆。 这一次她想不通的事就更多了。 西天晚照映着几缕飞云,不知不觉春就要尽了。 番外 益娇态(七) 五月天气渐热,白总管叫人做了许多五色小船放进莲花池里,用菖蒲和艾草装饰,既应了端午节气,也怕岑云初整日里看一样的景致厌烦。 “主子,咱们该用饭了,您是在这儿吃还是回房里?”没有别的事儿的时候,白总管都是亲自侍奉,就怕别人不够周到。 “回去吧!”岑云初站起身,她在这儿坐了好久,有些倦了。 “主子您慢着些,当心脚下的台阶,还是叫老奴搀着些吧!”白总管急忙跟上去,生怕岑云初有半点儿闪失。 这位小祖宗要是掉了根头发,擦破了些皮肉,那些藏起来的暗卫都是要上报的。 他可担待不起。 自从上次那人带来了一个厨子,岑云初每顿饭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只吃那么两三口了。 一则是她应许了那人爱惜身体,二来这厨子做的饭菜也的确十分合乎她的口味。 “主子您瞧,今天这小粽子多讨人喜欢,”白总管指着桌上那盘子各种样式的小粽子说,“老奴这就洗净了手,剥几个给您尝尝。” 这盘粽子虽说有三四十个,但每一个也只比男子的手指肚大不了多少。不像是吃的,倒像是玩儿的。 有五角六角的,还有七角八角的,甚至九个角十二个角的都有。 裹粽子的叶子也各种各样,剥开了以后,有甜有咸,有黄米的,有糯米的,还有紫米。 里头或裹着半弯新月式的蛋黄,或嵌着一枚小巧的莲子。 还有的夹着金钱火腿,包着甜酥奶酪。 “这些粽子都是分开煮的,保证一点儿不串味儿。主子可喜欢桂花蜜?或者放些梅花糖?”白总管一身伺候人的本事。 每个粽子都剥得极其完整漂亮,怎么安放匙箸,怎么捧碟端碗,甚至剥个果子皮,都能剥出花样儿来。 岑云初吃到一颗绿莹莹的粽子,带着艾草香。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出现了。 “主子这是怎么了?味道不对吗?”白总管察颜观色的本事一流,岑云初微微一顿,他就察觉到了。 “能不能把这个厨子叫过来?我想见见他。”岑云初不吃了。 再好吃的东西,她也从来只吃七分饱。 “瞧您说的,这个地方顶属您最大了,您要见谁,那还不得立刻就叫他来。”白总管说着叫过一个丫鬟来。 “去把李厨子叫过来,说主子要见他。叫他把衣裳换换,别叫烟火气熏着主子。”白总管吩咐。 又过了一会儿,那丫鬟果然领着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走了进来。 那人进来之后,站得远远的请安。 “走近些回主子的话。”白总管提醒他再往前走一走。 “你是哪里人?”岑云初问他。 “老奴是颍州人,自幼背井离乡。”那人的头垂得低低的,无比恭敬地回答岑云初的问话。 “你如何知道我的口味?”岑云初很好奇,就是岑家的厨子也未必能够每样饭菜都做得合她的口味,“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老奴只是用心而已,难得主子喜欢。老奴样子丑陋,请主子饶恕冒犯之罪。”那厨子说完稍稍抬起了头。 岑云初仔细看了看,自己应该是不认识他的。 可那人在看了岑云初一眼后却控制不住要落泪,只是拼命忍着。 “你做的这艾草粽子很好吃,过节了,赏你个戒指吧!”岑云初说着把手上戴的戒指拿下来给了他。 “老奴惶恐,伺候主子是我的福分,怎么能要赏赐。”那厨子不敢接。 “主子赏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以后更精心伺候就是了。”白总管说,“汤端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那丫鬟忙把做好的汤端上桌来。 “粽子不大好消化,老奴就做了一道焦屑山药汤。”厨子忙说。 焦屑就是将微微炒糊了的米碾碎,同山药放在一起,加少许糖小火慢炖,最是温胃消食。 岑云初又喝了小半碗汤,漱口净手完毕,这顿饭也就吃完了。 “主子可别就睡,咱们到廊下去,逗逗雀儿莺儿可好?”白总管见岑云初多少有点困倦的意思,怕她吃完就睡积食。 岑云初不想动,白总管又说:“早起备好了颜料纸笔,主子不妨画两笔。” 岑云初看了看旁边书案上的纸笔,自己许久都不捉笔了。 慢慢走过去,拿起笔来,在纸上画了几笔,一株兰草便含风携韵地跃然于纸上。 没等画完,她忽然眉头一皱,便将笔撇到一边,说什么也不肯再画了。 她不能这样不知不觉地习以为然,她要离开这里,绝不能妥协。 陈云初到底是睡午觉了,白总管托着那张没画完的画走了出来。 他怀里还有一个小本子,上头记着每一天岑云初的饮食起居。 包括梳了什么妆,穿了什么样的衣裳,都说了什么话,发了多久的呆。无论巨细通通都记在上面。 “这是这三天的,你送出去吧。”白总管对一个随从说,“千万小心,可别弄皱了。” 岑云初睡到傍晚才起来,天气热,每天午睡后都要沐浴。 等都收拾妥当了,太阳也快下山了。 白总管满脸堆着笑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人,托着几个大托盘,里头满满地放着珍珠玉石,玛瑙水晶。 “这是主子爷叫人送来的,听说您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可高兴坏了,这些都是赏赐。” 岑云初看了眼那些金珠宝贝,那人才大气粗,动不动就送来这些东西给她。 她从心里头不齿,给一个囚徒送再多的宝贝有什么用呢?又带不出去。 不过今天她改主意了,那想要自己乖乖听话,做他的禁脔。 自己偏偏不要,就要试探,试探他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白福,叫人捧着这些东西跟我走。” 天气炎热,岑云初的晚妆很是清凉。 高耸的神女髻衬得她面容更加高贵。 薄纱领子根本遮掩不住那颀长优美的脖颈。 袖子特意做得短一些,手腕上的朱砂痕殷红似血,白总管每看一次都心惊肉跳。 “难得主子有兴致,咱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呀?”白总管忙问。 “喂鱼。”岑云初头也不回。 番外 益娇态(八) 荷花已经含苞,亭亭水上,风一过,荷香便飘满了院子。 岑云初常对着这片荷塘发呆,此时说要来喂鱼,倒是往常没有的事。 “主子,这鱼食有股子腥味儿,可别脏了您的手。”白总管在岑云初身后亦步亦趋。 “把那些珍珠玉石拿来,”岑云初站在亭子边,兴致颇高。 白总管不敢怠慢,招手让那些托着珍珠宝贝的侍女侍从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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