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婢就打发小太监出宫去,传娘娘的口谕。”临溪说。 “告诉她们也不必急,这几日能来就是了。”岑云初说。 正说着白福从外头走了进来,脚步有些匆忙。 “皇后娘娘,方才柯家人来报,说郡君有些不大好。” 岑云初一听就站了起来,问:“御医可在跟前吗?” “几位御医一直轮流守着。”白福忙说,“只是情形一直忽好忽歹。” 岑云初的生母代明枝被封为河西郡君,她的身体一直不好。 去年紧着把柯望忱和嘉铭县主的亲事办了,为的也是以防万一。 打从去年入冬起,代明枝的旧疾便三天两头发作。 宫里的御医一直在跟前守着,不敢擅离。 可代明枝的病情却一直也没有好转。 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她的病是不可能治好的,不过是熬心血罢了。 如今白福来报,岑云初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代明枝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你去禀告皇上,就说我要出宫去。”岑云初的嗓音微微有些暗哑,但尚能自持。 “奴才来的路上,已经禀明圣上了,圣上说叫侍卫们好生护送娘娘出宫去。”白福说。 皇后要出宫,就算一切从简,也要很费一番周章。 沿途要清路,还要设步障。 等岑云初到了柯家已经将近午时了。 柯家人早接到旨意恭候,柯玉堂和柯望忱要回避,嘉铭县主在门前迎接。 岑云初从凤辇上下来,说道:“免礼吧,带我去见郡君。” 嘉铭县主亲自扶着岑云初,说道:“娘娘也不需太过担心,郡君这会儿精神还好。 早起吃了半盏燕窝,也没怎么咳嗽。” “辛苦你了,”岑云初拍了拍嘉铭县主的手,“这些日子你都瘦了。”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嘉铭县主忙说。 她虽然出身高贵,但并不缺少教养。 再加上她对柯望忱一往情深,愿意为他分忧。 所以对公婆格外孝敬,代明枝每逢身体不适,她都衣不解带地侍奉。 柯家人对她也十分尊重爱护,岑云初也隔三差五给她赏赐。 代明枝躺在床上,两腮的肉都瘦干了。 看到岑云初进来,便让丫鬟扶她起身。 “快躺下,千万别再折腾了。”岑云初快步上前,握住了母亲消瘦冰凉的手。 代明枝虽然病容憔悴,可依然温柔从容:“我这会儿觉得还好,躺着说话太累了。” 于是众人便将她扶了起来,周围放上很多靠垫,能让她坐得舒服些。 嘉铭县主知道,代明枝母女俩必然有体己话要说,因此便将众人都带了下去,只留她们两个人在屋里。 “云初啊,你还不记事我就抛下了你,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愧疚。”代明枝轻轻开了口,“如今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就想着趁自己还明白,再见你一面。” 岑云初耿咽着摇头说:“不,母亲,这事不怪你,你当时的处境太难了。” “你是个好孩子,从来也没有怪过我。”代明枝抬起手,轻轻抚上岑云初的面颊,“不要哭,我现在平静得很。 你已经贵为皇后,圣上又是那般的宠爱你,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母亲,你安心养病,会好起来的,现在天气越来越暖了。”岑云初两只手捧着代明枝的一只手,想要把那冰凉的手捂暖些,再暖些。 代明枝却宠爱地摇了摇头:“云初,上天已经很厚待我了。 所以等到我离开的那天,你千万不要太过悲伤。 我解脱了痛苦,一心安然。你们也要看开些,自古哪有不死的人呢?” 岑云初的眼泪没忍住,终是落了下来。 代明枝虚弱地给她擦眼泪:“好孩子,别哭。今生我们母女的缘分太浅太淡了,这是我唯一的遗憾。 如果有来生我们再续这份缘分吧!我把这辈子欠你的加倍补给你。” “母亲……”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母亲的陪伴。 岑云初是聪慧的,从小到大,她身边都没有母亲的影子。 她问过父亲,但从不深问。 因为她明白,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可追回。 只能让父亲徒增痛苦罢了。 并且她也从来没怪过代明枝,她知道,一个女子在那样的处境下何其艰难。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抛下自己的。 “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说三件事。”代明枝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影。 “母亲,你说,我都记着。”岑云初忍住伤恸。 “这头一件,就是你要好好保重。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顾好自己。 你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不需要我多嘱咐。 你现在毕竟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代明枝没说完一句话就要喘息几声,她实在是太虚弱了。 “母亲,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岑云初点头答应。 “第二件事,是关于望忱的。”代明枝说,“这件事只有我和将军知道,别人一概不清楚。 望忱他……他其实是你的亲弟弟。” 岑云初听了很震惊,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我当初同你父亲合离,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他。 毕竟早有大夫断言,我不可能再生育了。 三个月后我才察觉到了不对,可岑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去了。 将军为了我一直未娶,我和离回了娘家之后,他几次上门来求亲。 我于心不忍,将实情告知了他。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将我迎进门。 望忱的真正生日是腊月十五,而不是二月初一。 只是当时我们已经离开京城,人们都不知道实情罢了。 我到时候也会告诉望忱的,你们是亲姐弟,他要好好地辅扶你和太子。 到任何时候都要尽力护你们周全。” “这第三件事,你一定要记住,虽然你父亲与我和离后没有再娶,可我毕竟已经嫁给了将军,我们才是夫妻。 所以我死之后他就不要到场了,望忱的事你也没必要告诉他。 我这一生这亏欠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就是将军了。 希望我死之后你能多关照他些,让他安享余生。”
第594章 重行行 在岑云初去探望代明枝的第三天,代明枝便去世了。 皇上亲自为其写墓志,以一等诰命之礼下葬。 柯玉堂伤心过度病倒了,连葬礼也不能主持。 好在有宫里的人过去料理。 岑同心里也是万分难过,但又不能到场,所以只能对月洒泪,临风凭吊。 徐春君和姜暖等人自然都去吊唁过了,也因此延缓了行程。 此后又过了几天,她们才一起进宫去见岑云初。 岑云初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整个人明显瘦了。 徐春君和姜暖少不得要说些安慰的话,至亲离世,旁人的安慰也只能是安慰而已。 当事人的伤心,唯有时间能够抚平。 “春君,你们启程可定好日子了?”岑云初问。 “就定在后日,回京已经有半年了,陈州任上虽有代职的官员,但终不是长久之计。”徐春君说。 “陈州的百姓必然也十分想念你们,此番再去,尽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岑云初说,“路上多保重,时时来信。” “多谢娘娘勉励,娘娘也千万保重凤体,几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望我再回京时,娘娘容颜更盛。”徐春君自然也难舍,不过事有缓急,总要以公事为先。 “芳菲的生日就要到了,不等给她过完生日再走吗?”岑云初又问。 “小孩儿家的,何须如此隆重。”徐春君一笑,“娘娘不须惦记。” “我亲自挑选了礼物给她,回头命人给你送过去。”岑云初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生日,不隆重些怎么成?” “唉,我家枣哥儿怕是要闹上一阵子了。”姜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我到现在都不敢告诉他芳菲要走了。” “阿暖也不用太犯难,过两天我跟枣哥儿说。”徐春君说,“他都五岁了,很能听明白一些话了。” “徐姐姐,那就千万千万拜托你了。”姜暖忙说,“要不是怕你麻烦,真想让他跟你们去。” 岑云初留她们两个在宫里吃了饭,方才让她们回去。 第二日宫里赏赐了许多东西,徐春君只把皇后赏给芳菲的东西带上,其余的都留在了家里。 老太太金氏和方氏自然舍不得徐春君夫妇,更舍不得芳菲。 “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不能等你们回来。”老太太金氏说着就哭了起来。 这些天她一想到徐春君他们要走就忍不住哭,跟小孩儿一样。 “老太太且放宽心,我们再有两年也就回来了。”徐春君柔声安抚,“您的身子骨硬朗着呢!” “要说我也不应该伤感,无疾如今是做正事儿去了,又不是去花天酒地。”金氏缓了缓说,“去吧去吧,不要惦记着家里。” 徐春君早把家中各处都安顿好了,又对管家管事的仔细叮嘱一番。 绿莼依依不舍的,拉着徐春君的袖子哭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嫁人,姑娘去哪儿我都能跟着。” “可是说胡话,”徐春君笑了,“你瞧瞧你那女儿多可爱?你不嫁人哪里会有她? 家里头的事,有你和思坎达我就放心了。你也跟着去家里谁来照应呢?” 紫菱也劝她:“都说了也就两年的功夫就又回来了,快把眼泪收了吧,惹得姑娘心里不痛快,我也怪难受的。” 等到徐春君他们正式离京的这一天,亲朋都来送行。 徐春君心里虽有不舍,可是还要笑着劝大家。 “春君呀,芳菲年纪毕竟还小,你们在船上可要照顾好她,别生病。”陆夫人拉着徐春君的手仔细叮嘱,“到了那里公务再忙也要提醒无疾注意身体,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芳菲如今都快一周岁了,我看你要不了多久还会再孕,凡事都小心在意些。” 姜暖则红着眼圈,拉着徐春君的手不放。 她儿子霍枣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过也没有哭闹,只是看上去格外消沉而已。 之前郑无疾特意跟他好好的谈了一次话,至于究竟说的是什么,别人并不知道。 “徐姐姐,你要早早回来。”姜暖给徐春君拿了不少东西,“那些东西都是你路上用得着的,若是到了陈州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写信给我。” “你和家里人都要多保重,我到了那里就给你写信。”徐春君说,“陈州的土产你有喜欢的也要告诉我。” 徐春君夫妇跟一众亲友一一道别过了,方才上了船。 郑无疾怀里抱着女儿,站在船头跟岸上的众人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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