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要再想这些了,凡事往前看吧。”岑同心里也不好受,可不管怎么说,他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薄待自己的女儿,只能更心疼她。 “往前看,还怎么往前看?有这么一档子事,谁家还愿意和咱们家结亲?”卢太夫人只觉得岑云初的婚事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唉,还是古语说的对,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丫头读了太多的书了,把个命都给读薄了。” 岑同自然是不认同母亲的话的,可是他也没有出言反驳。 “发昏当不得死。还是得打起精神来,想办法破绽破绽。”卢太夫人道:“偏偏那左先生这几日出京去了,咱们也难见他。” “母亲也不必过于忧心了,等左先生回京儿子去拜访他。”岑同道:“您且静心安神,保重身体最要紧。” “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大不了?”卢太夫人忍不住长吁短叹:“你还是去看看云丫头,别叫她为这件事委屈坏了。” “多谢母亲想着,我一会儿再去看她。”岑同道:“她不是个心小的,母亲也别太担心她。” 卢太夫人点点头说道:“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了,说来说去也只是个闹心。你且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倒还好些。” 卢太夫人脾气强硬,如今虽然老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遇到忧心的事最不喜欢有人在旁宽慰,所以家里的小辈们都没有在她身边陪着,害怕适得其反。 岑同听母亲如此说不敢违拗,又说了两句安慰的话便起身告退了。 想了想,终究放心不下女儿,便到岑云初的住处来。 临溪在桌子旁磨墨,扶岚则在窗前打理那盆刚开的素心兰,岑云初则正在专心临帖。 三个人见岑同到了,都放下手里的事起身问安。 “早起吃过饭了没有?”岑同坐下问女儿。 “吃过了,”岑云初亲自给父亲倒了茶端过去:“父亲去看过祖母了?” “刚从那边过来,”岑同接过茶盏道:“老太太还问起你。” “父亲觉得这茶如何?”岑云初笑了笑问:“我昨日叫她们收拾箱子的时候找出来的。” 岑同抿了一口,说道:“京城的人喝不惯白茶,实则白茶最对我的脾胃。都说陈酒新茶,可这白茶却相反,越陈越有味道。” “我也最爱喝白茶,这个还是咱们那年去闽州的时候得的,”岑云初道:“是最上品的白牡丹。” “云初啊,刚才你祖母说等左先生再回京的时候,可去求他给化解化解,”岑同还是开了口:“我想着到时亲自去拜访他。” “不必了父亲,”岑云初敛去脸上的笑意:“随它去吧!” “这怎么成?”岑同急了:“此事关乎你的命运,岂可儿戏。” “父亲不是也不信这些?”岑云初道:“何必再去求那神棍?” “话虽如此说,可终究对你有妨碍,”岑同道:“我是怕你……” “您是怕我嫁不出去吗?”岑云初笑了,妍丽不可方物:“便是一辈子不嫁又能怎样?我是不在意的,劝您和祖母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岑同看着女儿,心里五味杂陈。她到底年纪还小,涉世不深,不知道人言可畏。 “这件事我自有道理,”岑同道:“只要有为父在,自当为你料理就是了。” 番外 云(十) 信勇公府后花园。 崔明珠笑得前仰后合。 凤吐流苏的穗子前后摆荡,漾起一片珠光。 自从那天在莫家的宴会上出了丑,她还一直没出过府。 不过今天心情好,把平日里常在一处的几个人都请了来。 “这报应来的也太快了些!真是人太狂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崔明珠毫不掩饰幸灾乐祸之情:“不知这心高气傲的岑大小姐哭出了几缸眼泪?” 她把这些人请来,说是品尝水果点心,实则是要一起笑话岑云初。 同她在一处的,还有四五位小姐,都穿着夹纱衣裳,衣服上熏了香。 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精巧讲究的团扇,不过这园子里很是清凉,那扇子也就不为扇风了。 “谁知道呢,咱们跟她又不熟,要不然真可以去拜访拜访。”说话的这位脸上的粉擦的有些厚,和她的手不是一个颜色。 她是阳山伯陈家的小姐,个子高高的,就是生得黑。 “问问莫玉珍,她大约知道。”一个细眉细眼的小姐说道:“毕竟他们两家是亲戚嘛。” 她是吴家小姐,长相还不错,只是牙不太好,说笑的时候总是有意拿绢子捂着嘴。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岑云初看相的事如今已经传得尽人皆知,崔明珠等人是和她有过节的,听了这事自然解恨趁愿。 “左先生说她是最薄的命格,一点儿福分也承托不住,没嫁人的时候还不明显。若嫁了人,夫家纵使富可敌国,官居侯王,也会被她克得家破人亡,讨饭都讨不到热的。”那天一同打牌的杨小姐说。 “更好笑的是,他爹居然去替她求情,想让左先生给破绽破绽。谁想左先生却说她除非不要名分,只给人家做妾。既没有名分,便不算数了。”崔明珠用手中的团扇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得意之情:“堂堂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居然沦落到这地步,依着我还不如一头撞在墙上死了算了。” 岑同到底还是去拜访了左正青,可惜的是,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如此一来,这岑大小姐怕是要老在家里头了。先前靠那妖娆模样和才女的名头甚是唬人,多少人家都动了心思想要去提亲。以她的出身又怎么可能给人家做妾,那岂不是把祖宗的脸都叫她给丢没了。”陈小姐摇摇头道。 “便是不嫁人,她的脸也丢尽了。”崔明珠欢喜地叹了口气说:“我早就知道,长成那个样子必定是个祸害!” 岑云初生得太好了,便是画儿上的人和她相比也还少了几分精致灵动。 红颜薄命这句话应该还是有道理的吧! “其实不少人去看相的时候,都多少有些不好的地方,”吴小姐道:“左先生也会指点一二,或是改名字,或是佩块玉。譬如我,就是要每个月初一都到观音庙去拜忏。” 在座的这几个人里,有一半都是请左正青看过相的,知道她说的属实。 “不过说实话,我去看相的时候,可真是提心吊胆。那左先生和我隔着一道纱屏风,就坐在那里不说话,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我的腿都软了。”陈小姐捂着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 “谁说不是呢,”张小姐又吃完了了一颗杏子:“我也是吓得大气不敢喘。” 她们都是请左正青看过相的,被告知和什么样八字的人相冲,和什么八字的人相合。 还有一些厌胜之法,是为了补不足用的。 “珊珊,你怎么不说话?往日你是最爱谈论这些的。”杨小姐察觉到薛珊珊和往日不大一样。 “我喉咙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夜里着了风。”薛珊珊咳嗽了几声说。 众人虽然不大信,可也并没有深究。 凉亭的石桌上摆着老大一只粉彩细瓷缸,里头湃着新鲜的瓜果。 “你们都尝尝这荔枝,是岭南进贡来的。”崔明珠指着缸里连枝带叶的红皮果子道:“我尝着味儿还好,只是不如往年的大。” “咱们改日去游湖吧,天儿越来越热了,得在有水的地方才凉快。”她旁边的张小姐说道:“不知道你们怎样,反正我是最怕热的。” 这位张小姐很喜欢吃甜食,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剥了四五颗荔枝吃下去。 她的脸圆圆的,一双手胖得如婴儿一般,指节处是一个个深深的小涡。 “把端午节错过去再说吧,”崔明珠道:“依我说,咱们下次不如把孟乔也带着。” 她的话立刻得到了响应,其余的几个人也赞同。 之所以带着孟乔,是因为她和岑云初刚好相反,左正青给她的批语极佳。 说她福泽深厚,旺夫旺家,且有宜男之相,有诰命的福分。 因此陈孟乔虽然是个庶女,可因为这一点,就足够让她身价增长数倍。 “说起来这孟乔还真是不错,虽然得了这样的批语,可也没见她张扬什么,这些天都在家里没出来。”吴家和孟家离得不算远,她比旁人要清楚些。 “就那日在莫家也能看的出来,那岑云初傲慢得用鼻孔看人,孟乔却一直温柔和气,不讨人嫌。”张小姐面前堆起了高高的荔枝壳,伺候她的丫鬟将这些果皮都收走,她则就这瓷缸里的水把手给洗了。 “那日和她们一同看相的还有谁?”杨小姐好奇地问道。 “我就知道还有孙家的四姑娘,”张小姐接过话道:“剩下的那两个就不知道了。” “好像是丛家和高家的那两位。”薛珊珊的消息还是比旁人更灵通一些。 “她们两个虽然平平,可也比岑云初强。”崔明珠撇了撇嘴说:“看来啊这人还是不可貌相。”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赞同。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丫鬟过来告诉崔明珠午饭已经备得了。 崔明珠便向众人说道:“咱们去花厅吃饭吧。我家新来了个厨子,正试着呢。你们也帮着看看好不好,若好的话就留下。” 众人于是纷纷起身,扶着丫头下了凉亭,往花厅去了。
第144章 看相 一场骤雨过后,暑热被消解了大半。 人们感叹这雨下的好,最近这几日,的确有些过于闷热了。 傍晚时分,京城桃符街茵陈巷新住进了一户人家,姓甄。 这房子是租赁给他们的,虽然只有三间正房,可要买下来,也要一千两开外。 这甄家人口不多,老爷、太太,再加上一位小姐,还有个大着肚子的姨娘。 仆从也只一个老苍头,两个妈妈外加三四个丫鬟。 行李占了一辆车,也没雇人搬。 这甄家老爷进京是为了应选候补,四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官场上的褃节儿。 若能进一步,必然是另外一番光景。若还是没有起色,便只能沉沦下僚,难再出头了。 像这样的人家,在京城不知凡几。城门口扔个砖头,一下就能打中好几个。 但甄家的到来,究竟还是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家的这位小姐实在太过美貌了。 当时下车的时候,只有几个人看见。 虽然只是隔远了匆匆一瞥,却还是惊为天人。 这条巷子里住着十几户人家,有爱打听事儿的七大姑八大姨,第二天就提了点心过去拜访。 这甄家刚刚进京,人生地不熟的,正巴不得赶快结交几个本地人,好打听事情寻门路。 因此见街坊主动过来拜访,自然十分热情地迎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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