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霜月快步进来,待吊唁之人离开,才走到她身侧禀话,“阿驰即刻要被送押送出京,玄冥司来人,说是阿驰想见您一面。” 楚黛跪得久了,双腿几乎没有知觉。 她扶住霜月小臂,勉强起身,双腿打着颤。 摘下头上、臂上素白的孝布,交给霜月,楚黛一支素净的白绢花,缓步朝外走:“祖母那边,叫人去说一声,我晚些再回来。” 香英领命而去。 正院萦着一股清苦的药味,王老安人似病得不轻,额头上搭一条帕子,斜斜倚着绣枕。 三夫人刘氏坐在榻边喂她吃药。 “老安人,姑娘要出府去送送阿驰,说是晚些回来,特让奴婢来禀一声。”香英福身道明来意,又关切地问,“老安人的身子可好些?” “我没事。”王老安人取下额上湿帕,丢至一旁,冲亲近的嬷嬷招手,“去把东西拿来,让漪漪一道带去。” 老安人还给阿驰准备了饯别礼?香英几乎不敢相信,她猜不透老安人的心思。 她拿着东西出门时,听到里头传来刘氏的声音,有些尖利:“不过是个野生野养的狼崽子,母亲给他那么多做什么,不如留给驿儿。” 王老安人沉吟片刻,听到香英走远,才退了一把刘氏:“你若不耐烦伺候,趁早回去歇着。我还没死呢,国公府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氏讪笑着解释,怕被她厌弃,她再把银子流水一样的撒出去。 王老安人目光扫过屋内富丽堂皇的陈设,叹了口气:“这些最后不都是驿儿的?” “你怎不想想,同为国公爷的血脉,他爹与楚铎一母同胞,楚铎身前身后怎样,他们一家又是怎样?那林金比起楚铎,简直是云泥之别。国公爷欠他们的,如今只能用银子赎赎罪孽。” “人呐,莫贪心,少造孽。国公爷一世好脸面,你看他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你想把东西全给你的儿子霸占着,也得掂量掂量他是不是那块料。你呀,给他留条后路吧。” 刘氏听着,脊背发寒。 怎么?那弑杀祖父的小畜生,还敢来同她的驿儿争国公府不成? 楚黛刚走出垂花门,便见香英揣着一方锦匣,匆匆跑到近前。 “这是?”楚黛望着她手中锦匣,疑惑问。 香英将锦匣递给她,气喘吁吁应:“老安人说,阿驰是国公爷嫡孙,即便他亲手杀死国公爷,这也是他应得的。” “老安人还说,阿驰有血性,有良知,来日必有大前程。” 锦匣沉甸甸的,楚黛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厚厚一沓银票。 素来待她们淡漠疏离的祖母,竟舍下这样一笔家财,交给阿驰? 楚黛忍不住想,若当年祖父带大仇氏回府,祖母未必会对大仇氏母子不利吧? 可祖父为何要杀掉大仇氏,只带着尚在襁褓的楚铎回京呢? 楚黛想不明白,可定国公已死,她也无处去问,只能把这疑问久久埋在心底。 曾经安置林金的宅院中,楚黛终于见到楚驰。 人瘦了一圈,眼睛倒是有神。 身上没受伤,仍是初见时桀骜难驯的落拓模样。 “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阿驰冲她笑。 楚黛把锦匣放到楚驰面前:“祖母给你的。她还赞你有血性,有良知,来日会有大才。” 闻言,楚驰愣了愣,撇撇嘴:“那姐姐以为呢?” 他才不在乎旁人如何,只希望姐姐别怕他,别当他是无情无义的狼崽子。 “我们阿驰不会让姐姐失望。”楚黛将手覆到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嗓音温柔,眼神澄澈:“姐姐等你衣锦归来。” 如愿听到她夸赞,楚驰面上满是笑意,像是极满足。 随手打开锦匣,他看到里面数目不菲的银票。 眼睛都不眨,推回给楚黛:“我不要,当做阿驰给姐姐的嫁妆吧。阿驰鲁莽,动手之后才想到,老东西身死,会耽搁姐姐的婚事,姐姐莫要怪我才好。” 明面上,楚铎已死,楚黛身为独女,要替父守孝三年。 三年后,姐姐都要满二十了,皇帝会一直等着姐姐吗? 楚驰有些懊恼,可春狩是他能想到的,射杀定国公最好的机会。 “没怪你。”楚黛轻轻摇头,神情微微赧然,“我也没急着嫁人。” “姐姐,你等着我去立战功,他若负你,我在军中替你挑一位更好的郎君!”楚驰信誓旦旦道。 “嗬。”宋云琅摇着乌金扇,轻笑一声,步入院门,“等真立了战功,再口出狂言不迟。” 楚驰还想说什么,却被孔肇亲自带出去。 “他都要走了,不知何时能回来,陛下何必同他计较?”楚黛望一眼石桌上的锦匣,离愁莫名攀上眉眼。 “那混小子害朕要足足多等一年,漪漪还不许朕呛他一句?” 宋云琅坐到她身侧,长指挑开锦匣,扫一眼里头的银票,含笑轻赞:“确是个有良心的小子,知道心疼姐姐。” “谁要你等了。”楚黛睇他一眼。 脑中又咂摸一遍他的话,忍不住倾身问:“怎么是一年呢?” “因为,你是朕的小皇后,朕为你破例啊。”宋云琅躬身把人抱起来,大步往屋里去,“膝盖可是又伤着了?让朕瞧瞧。” 作者有话说: 宋云琅:朕替你呼呼。 楚黛:你别太过分,国公爷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
第55章 胡说 [V] 步入屋内,宋云琅把人放到临窗的便榻上。 轻易捉住她纤细的踝骨,将她薄软的罗裙、膝裤推至膝头。 煦暖的日光透过窗棂间的细纱照进来,洒在她线条秀美婉曼的小腿,肌肤与她发间白绢花一般皙白。 她绷着颈线,倚靠软枕,足踝微痒的触感攀上小腿。她身形微微发颤,发间白绢花也随之轻颤。 膝盖乌青比先前都重些,宋云琅动作轻柔替她抹着玉凝膏,语气不悦:“怎不戴上护膝?” 便是他动作再轻,她仍疼得眼睫微湿。 楚黛细指紧攥着裙料,移开视线,望着窗棂上摇曳的花影,嗓音柔柔应:“算是我对祖父最后一点孝心。” 且天气愈发暖起来,裙料单薄,戴上护膝太显眼。 国公府正在风口浪尖,不知多少人盯着呢,她可不想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昨夜,林金来祖父灵前,磕了几个头便离开。”楚黛收回视线,落在宋云琅专注的眉眼,“他是不是要和仇氏回北疆去?” 回去以后,大抵再没理由回京。 谈不上伤怀,楚黛也说不清心内是怎样的心绪。 “唔。”宋云琅略颔首,没心思提林金之事。 收起玉凝膏,回望她,眼底藏着无奈与怜惜:“该尽孝的人都走了,漪漪可别再犯傻。” 说着,他起身坐到楚黛身侧,将人拥入怀中:“随朕入宫养两日,待出殡那日,朕再让人送你出宫做做样子,可好?” “这怎么可以?我已同祖母说过,晚些便回去的。”楚黛侧眸望向宋云琅,清莹莹的眼瞳微张。 “怎么不行?你身子弱么。”宋云琅触了触她发间柔弱的白绢花,耐着性子,半哄半蛊惑,“对外只说你伤心过度病倒,被岳母大人接回帝师府便是。” 连这样的法子,他也能想得出来? 楚黛忍不住在他上臂拧了一下,可他骨肉紧实,没拧动,倒是拧得她自己指尖酸疼。 “我阿娘才不会帮你撒谎。”楚黛负气嗔他。 “也对。”宋云琅稍稍正身,替她整理好膝裤、裙摆。 长臂绕过她膝弯,将人抱起。 “做什么?”楚黛双臂攀在他肩头,稳住身形,低问。 “自然是向岳母大人求亲去。”宋云琅轻笑。 薄唇在她如画的眉眼落了落,怀抱佳人,大步走出去。 钟灵山,皇觉寺中。 长公主立在禅房窗前,听着外面寺僧清扫落叶的沙沙声,拧眉道:“该说的,本宫都说了。你若仍觉得是母后从中作梗,觉得是阿沅冷血无情,那你便不止是自私自利,更是愚不可及。” 书案后,宋云玓望着案头一抹耀目的日影,无意识地拨动手中油亮的佛珠。 良久,他只问了一句:“沅姐姐可知,我被关在这禅院里,再也不能去找她?她为何没与皇姐同来?” 处置他的旨意,是昨日降下的。 孟沅嫁的是顾怀诚,不可能到今日还不知晓。 她应当幸灾乐祸,来狠狠骂他几句才对。 “她不会再见你。”长公主侧过身,哂笑望他,“你用林金之事刺伤她的时候,难道预料不到这样的结局?” “云玓,她曾待你那般和善,是你自己把她推远的。” 她话音刚落,宋云玓手中珠串猝然断开。 一百零八颗佛珠,噼里啪啦落到古朴的地砖上。 佛珠在阳光里胡乱跳动着,滚得遍地皆是。 像他心中深沉的妄念被皇姐拎起,毫不留情地斩断。 “你可还有话,让本宫带给母后?”长公主扫一眼满地的佛珠,神情淡漠问。 宋云玓摇摇头,背过身。 长公主失望地瞥他一眼,也不多话,举步便走出禅房。 下山路上,长公主坐在马车中,望着身侧心不在焉的女儿,笑问:“栀栀自己闹着要随我出来,怎么又对外头景色全无兴致,连你大舅舅也不去见一面?” 宋玉栀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府中,想去找楚姐姐说话,又不是时候。 “母亲,定国公身后留下这般恶劣的名声,会不会耽误楚姐姐的亲事?”宋玉栀还是愿意相信,皇舅舅不是负心薄幸之人。 “你皇舅舅不是没夺国公府的爵么?再说,楚铎的名声保住,定国公的影响有限。”长公主倚靠车壁,神情疏懒,“有母亲和你沅姨在呢,不会委屈楚丫头。” 她说的这些,宋玉栀都懂。 “可是,若皇舅舅要娶楚姐姐为后呢?”那些嘴里不饶人的御史们,会如何反对? 闻言,长公主目光倏而发紧:“栀栀,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母亲?” 宋玉栀自己心里没底,想到母亲比她有法子,便把那晚无意中撞见之事,掐头去尾一提,告诉了长公主。 “既如此,更不必担心了。”长公主冲宋玉栀笑笑,“你皇舅舅可不是你大舅舅,他胸有城府,做得出,便担得起。” 母亲这般相信皇舅舅,宋玉栀不上不下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车帘被风卷动,车外山峦锦绣。 望着枝叶葳蕤的山林,宋玉栀蓦地忆起那位手持良弓,神色俊毅的少年。 “难怪他总追着楚姐姐唤姐姐。”宋玉栀喃喃低语。 从入京开始,阿驰便是为报仇而来吧,他早就知道,楚姐姐是他嫡亲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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