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孟羽宁收起那玉佩。 从袖中抽出一条象牙白绣兰花的丝帕,放到两人中间的方几上。 她眼睫微垂,语调轻缓,说出的话只他二人能听见。 神情却有几分认真:“君心似玉,妾心如兰,望不相负。” 宁姐姐回房后,手中多了一枚玉佩。 楚黛知那是袁松所赠的定情之物,很为她高兴。 两人歪在枕上,说了半宿的话。 一早醒来,楚黛正梳洗,便见丫鬟素弦从外头进来,手中捏着一张请帖。 “姑娘,袁三姑娘派人下帖,请姑娘今日入府赏花。”素弦把请帖递给孟羽宁。 昨夜刚与袁松相见,今日袁姑娘便让人来送请帖。 是谁的意思,不言而喻。 孟羽宁被一屋子人盯着,有些脸热。 “宁姐姐,去吧。”楚黛上前挽住她手臂,扫了那帖子一眼,忍不住打趣,“过些时日去江南,想见也见不着了。” “谁想见他了?”孟羽宁回了一句嘴。 想了想,仍是走到书案侧,写下一张回帖,递给素弦。 楚黛坐在妆奁前,悄悄望她一眼,低低忍笑。 没来由,她想到自己与宋云琅拌嘴的情形,唇畔笑意又僵住,心口莫名发烫。 龙榻中,他曾将侧脸紧紧贴在她心口,亵慢地说,要听听她不肯说的心里话。 看她嚷嚷着去江南,究竟有没有想他一分。 她当时心口怦怦直跳,眼睫湿漉漉的,负气不肯应他。 其实,哪里会不想呢? 只是,她还有许多事想去做,总不能心里眼里只惦着他。 宁姐姐看起来,比她洒脱许多。 梳妆打扮好,两人相携出府,各自登上马车。 一个往帝师府去,一个往袁府去。 去正院向阿娘请安时,楚黛给了准信儿。 “阿娘,宁姐姐也和咱们一道去。”楚黛坐在孟沅身侧,双眸明灿,“我瞧着,宁姐姐是真心喜欢袁公子的。她方才出府时,眼中笑意藏都藏不住。” 孟沅放下手中账册,望着女儿,轻笑:“宁儿眼光好,你外祖母和舅母也不必为她的亲事费心了。” 提起外祖母,楚黛不由想起还在国公府的王老安人。 她面上笑意淡下来,添一层忧色:“阿娘,女儿想把祖母接到侯府颐养天年。您说,三婶他们会愿意分家么?” 分家这样大的事,孟沅不想让自己女儿出头被人说项。 母女二人细细商议一阵,孟沅见的事情多些,心中很快便有对策。 “此事你先别插手,娘托相熟之人与你祖母说说,听听你祖母的意思。”孟沅拍拍女儿的手,凝着她舒展柔和的眉眼,很是欣慰。 经历这么多,女儿心胸也未被仇怨扭曲,仍是至纯至善。 想必心中装的爱多了,恨便无处栖身。 这其中,是不是有宋云琅的功劳? 阿娘处事利落,没两日,楚黛便得到消息,祖母亲口要求与三叔一家分家,还请来族长。 三叔乃庶子,又非祖母亲生。 即便三叔曾对爹爹下毒,被杖责三十,还剥夺官职,祖母在银钱上也没亏待他们。 分家倒是很顺利。 王老安人搬出定国公府这日,楚黛亲自去接。 不知谁在背后造势,一时间,楚黛纯善孝义的美名,传遍京城内外。 朝廷收回国公府,三夫人刘氏不得不带着还不能下床的三叔,和不顶事的楚驿,临时赁了一处宅院搬出去。 安分了几日,刘氏又跑到定北侯府门前哭了一通,说是楚驿被人诓骗,去赌坊输了一大笔银子,他们没了活路,求王老夫人收留。 王老夫人没开门,反而遣人去顺天府请官差来。 刘氏多少还要脸面,没等官差来拿人,便擦干泪,骂骂咧咧走了。 “祖母,过两日,我和爹娘便要启程,您若闲闷,不妨请往日相熟的夫人们入府说说话。”楚黛替王老夫人捶了捶肩,柔声道。 过去十余年,她也不曾想过,与祖母会有这样熙和融洽之时。 定国公走了些时日,王老夫人那些夙怨,一日比一日浅,颇有几分寻常长着的慈和。 她拍了拍楚黛的手,笑容慈蔼:“祖母知道你有孝心,且好好游山玩水去,不必担心祖母。若祖母再年轻二十岁,也同你们一道去,如今我这身子骨是经不起折腾了。” “祖母身子好着呢。”楚黛坐到她身侧,笑盈盈应,“平日里多去园子里走动走动,下回出远门,祖母若想去,漪漪便带祖母一起。” “好,好。”王老夫人抬起细瘦枯皱的手,捋了捋她鬓边发丝。 忽而想起什么,亲自回里间,捧出个镶螺钿的檀木匣来。 “分家时,祖母特意留出来,给你和阿驰的。”她把木匣塞给楚黛,朝门外阔大的庭院望了望,轻叹,“也不知阿驰在北疆如何,国公爷这一脉,数你最争气,希望阿驰能快些建功立业,成为你的助力。” 王老夫人还是觉得,楚黛身份越高,越需要有力的娘家。 沐恩侯府、帝师府再支持楚黛,到底隔着血缘。 哪一日,说丢弃便丢弃,也不是不可能。 “祖母,我和阿驰都用不着,您自己留着。”楚黛递还给她。 王老夫人没接,反而板起脸:“怎么,嫌祖母年纪大,不中用了?” “漪漪不敢。”楚黛看她这副模样,登时哭笑不得,“我先收着便是,也替阿驰谢谢祖母!” 回到帝师府没多久,楚黛便收到一封书信,是阿驰从北疆寄来的。 她展信细看,不由莞尔。 阿驰字写得不算好看,文采也将就。 信里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充军之后的事,偶有一句埋怨,嫌饭菜不及京城的精细好吃,其他全是报平安的好话。 楚黛心知,阿驰是报喜不报忧。 纸笺上字迹有些乱,显然是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偷着写的,军中哪会有他说得这般轻松? 她捏着纸笺,正寻思如何回信,便听霜月禀报,栀栀来了。 楚黛拿书卷压住半张纸笺,起身相迎。 “楚姐姐,你与孟姐姐要去江南,怎不叫上我?”宋玉栀微微拧眉,看起来有些委屈。 “我们可不是去玩的,怕你到时没人陪,会嫌闷。”楚黛含笑解释,“再说,太后娘娘和长公主也舍不得你出京。” “她们不是舍不得,是怕我闯祸才对!”宋玉栀撇撇嘴嘟囔。 江南她曾和母亲去过,且正值暮春,天气渐热,她生得珠圆玉润,最是怕热。 也不是真心实意想去,瞬时将方才抱怨的事抛诸脑后。 顺手拿起石桌上的书卷,随手翻了翻,便丢至一旁。 转瞬,又被书卷下压着的纸笺吸引住:“谁写的字?这般丑!” “嗤。”楚黛掩唇轻笑,无奈道,“阿驰写的信。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确实不及人机灵。” 宋玉栀看着看着,抖着纸笺,捧腹大笑:“楚姐姐,你务必同他说说,叫他多读些书才是!” 笑过之后,望着纸笺上的字迹,宋玉栀又有些怅然。 不知那个桀骜难驯的臭小子,到了北疆营中,还能不能张扬得起来。 过几年再见,兴许就成了大营里那些千篇一律的榆木疙瘩。 楚黛不知她心里那些小心思。 两人坐在花树下,吃着新切的瓜果。一个看书,一个与院中丫鬟比投壶。 夜里,宋玉栀没走,宿在楚黛房中。 夜风从高处的支摘窗下吹进来,拂动软帐。 宋玉栀凝着水波似的软帐,侧身问楚黛:“楚姐姐,皇舅舅说要立你为后,便这般雷厉风行,连我母亲也吃了一惊,他怎么舍得你去江南的?” 没等楚黛开口,她笑盈盈,继续道:“我猜皇舅舅会偷偷跟过去!” 那晚无意中撞见皇舅舅在楚姐姐帐中,皇舅舅霸道的姿态,她至今记得清楚。 春狩不过几日,皇舅舅都忍不住。 要他数月见不着楚姐姐,怎么可能? 母亲说得果然没错,天下乌鸦一般黑。 便是皇舅舅那般雄才伟略的男子,遇见心仪的女子,也是满腹花花肠子。 “陛下不会。”楚黛神情有些不自然,轻轻摇头,“他是明君,不会荒废朝政。再说,他对我,还不至于这般着紧。” “要不要打个赌?”宋玉栀眼睛亮晶晶道,“若我赢了,待你从江南回来,便把云杪送给我。” 左右楚姐姐明年大婚后,便要入宫,同皇舅舅一起养雪寅。 雪寅与云杪自然不能在一个屋檐下,不如她先把云杪讨来玩。 楚黛暗暗摇头,拗不过她,只得应下。 闭上眼,她却控制不住心神,去想宋云琅。 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可有想着她? 这几日,他都不曾来寻她,是忙于朝政,还是在提前适应她不再京城的日子? 他会如栀栀所说,提前去江南寻她吗? 软帐中,她昏昏沉沉睡熟。 全然不知,她睡前心心念念之人,正半支起身子,懒懒坐在她寝屋上头的黛瓦上。 宋云琅耳力好,将屋里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屋内许久没了动静,他才起身。 想去房中看她一眼,却碍于云宁郡主也在,多有不便,只得忍住。 飞身回到宫中,他携一壶酒,坐在临窗的位置。 偌大的紫宸宫,她留下的浅浅蔷薇香,早被风月卷散。 只有雪寅缩着身子,在他身侧酣眠。 小皇后真没良心,他几乎事事纵着她,她竟还污蔑他对她不够上心。 翌日,宋云琅推掉早朝,交由几位阁老暂时处理。 天光未亮,霜月进到内室,撩起软帐。 推了推睡在外侧的楚黛,压低声音唤:“姑娘,陛下来了,要带您出去,在外头候着呢。” 楚黛睡得迷迷糊糊,睁开沉重地眼皮,还不太听得懂霜月的意思。 霜月来拉她,她本能地起身,任由霜月替她更衣、梳发。 栀栀睡得正熟,倒没被惊扰。 晨光熹微,宋云琅立在廊庑下。 颀长的身影被曦光镀上一圈金芒,风华灼灼。 “这么早,陛下要带我去何处?”楚黛软糯的嗓音,含着清浅的埋怨。 “漪漪明日便要离京,今日自然要陪着朕。”宋云琅侧过身,捉住她手腕,“这一日,你只属于朕,朕也独属于你。” 坐到马车中,楚黛神志渐渐回笼,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早朝的时辰么?” “唔,为博美人一笑,朕罢朝一日。”宋云琅长指勾缠住她柔软发丝,眼中含笑,神情潇洒倜傥。 楚黛微微蹙眉,欲劝他两句。 话未出口,忽而忆起,相识之前,他也曾偶尔罢朝,去钟灵山狩猎,并未耽误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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