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古斯醉眼迷蒙的凝视着孟岚,过了许久后,他支起身子,举杯说道:“相识即是缘分,你我二人共饮美酒,也是全了这缘分。” 孟岚冷然:“我不善酒力。” 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说,乌古斯低声一笑,也不强求,自顾自地饮完了手中此杯。 他如此纵容,也不强逼于她,孟岚倒是有了几分诧异。 难道叫她过来就是为了在此看他饮酒吗?孟岚有些疑惑。 乌古斯饮完后,手中玩弄着精巧的酒杯,眼神痴痴地离不开孟岚的脸,唇角勾起:“你今日终于梳妆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你不施粉黛的模样。” 孟岚冷笑:“仅仅见一面就能喜欢,小王子的情谊未免太过廉价。” “自然不是这样。”乌古斯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反而嘴角弧度愈大:“说句实话,我确实从未见过你这么貌美的女子。” 什么一国首领,不过是见色起意的登徒子罢了。 孟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乌古斯哈哈大笑,笑完才又道:“若是你我相遇时你并无夫君,也许我对你便不会如此在意,可谁让你偏偏嫁了人呢,得不到我就一直想,越想越不甘心。” 这是有什么怪癖吧,孟岚腹诽,纤细秀丽的眉毛都拧成了一条线。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有这种离奇的想法,莫非他们鞑靼人都是如此? 孟岚想着,抬眼去看乌古斯身后的丫鬟,那丫鬟似乎也诧异于他的说法,睁大了眼睛望着身前的男子,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她瞪大眼睛的时候,与霄鸾又多了一点相似,只是霄鸾看起来要漂亮机灵太多了。 原来只是他一人有病。孟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酒意上头,乌古斯的脸颊渐渐红了一片,眼神更加迷离。 又一杯黄汤下肚,他居然不再拘着自己小王子的身份,像老年好友一般,与孟岚谈着心,畅所欲言:“我是歌姬所生,与大哥的身份不能相比。他是草原上被人瞩目的雄鹰,我便是那草丛里胆小怯懦的兔儿,按理说,他完全不必担心我影响了他。可我也不知为何,他自小就针对我,我所有的东西他都要抢去。” 孟岚明明白白地看见了,身后那细眉细眼的丫鬟听到这儿,心疼的眼神直往乌古斯身上钻,似乎她面前这男人真是个弱小的兔子。 要不是她身为阶下囚,没有张扬的资本,孟岚真想给这丫鬟一个棒槌,帮她清醒清醒。 老话说得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栾昇那么疼爱她的好夫君,不也满嘴谎话,致力于骗她吗? 经历过栾昇那等唱念做打样样精通的梨园名角,孟岚可再不会把男子那些所谓“掏心掏肺”的话看在眼里了。嘴里全是真心,心里还不知道有多少算计呢。 这小丫鬟,能不能把眼睛放亮一些,虽然她眼睛已经够亮了,但是心还蒙着沙尘啊! 乌古斯尽管醉意上头,但还是能分清对面女子眼里的冷情。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喝完眼下这杯,乌古斯又生出了源源不断的倾诉欲:“我自知低他一头,于是处处忍让,长大后更是常年游学在外,想让他能忽略我也忽略母亲,谁知这他居然变本加厉!害我母亲!” 母亲应当就是乌古斯的逆鳞所在,提到母亲,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伪装的面具全部脱落,露出戾气来。 刚说完,乌古斯就狠狠捏碎掌中酒杯,碎片瞬间扎入他的掌心里,流出鲜血来。 他仿佛不知疼痛一般,仍旧紧紧攥着酒杯的碎片,狠声道:“退让只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我立誓,所有我想要的东西都要得到。” 身旁伺候的丫鬟看着乌古斯掌心里流淌的鲜血着急,急急忙忙去柜子里翻找药箱。她作为丫鬟,此刻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翻找药箱的声音有些大,甚至扰到了乌古斯,朝她去拿药箱的方向瞥了一眼。 拿了药箱过来后,细眉细眼的丫鬟轻柔地给乌古斯把碎瓷片拨出,又给他敷上药粉。 丫鬟从始至终眼里都只有乌古斯一人,给他处理好伤口后,又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才舍得去将药箱放下。 而乌古斯只是不耐烦地瞅了一眼那丫鬟给他包好的手掌,没分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见状,孟岚只能暗自哀叹,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似乎是听到了孟岚在心中的感慨,乌古斯偏过头来,眸子牢牢地锁住孟岚冷冷淡淡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来:“你,我要得到,别的,我也要得到。” 废话真多,真以为自己唱大戏呢?明明是个首领,偏偏要装成伶人,装成伶人也就罢了,人长的不是出挑的俊美,搭了台子唱的戏也不算是体面。 孟岚实在听不了这些“雄心壮志”,她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当初刚刚怀上霄鸾的光景,胃里泛酸欲呕。 于是一时间没忍住,回乌古斯道:“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是为了威胁我?还是有别的目的?” 照她看来,这乌古斯是一直压抑着自己,太过自卑,想通过占有不属于他的东西来满足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但是又不好意思做的太难看,他想要真正意义上的臣服。 女人不都是吃这一套吗?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真心和男子气概,怎么会有人完全无动于衷? 孟岚冷静无语的模样让乌古斯皱起了眉头:“我同你说了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你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肯定是因为喝多了,乌古斯说话有些莫名其妙,孟岚更加不客气起来:“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咱们完全是陌生人,你在我面前说再多,我能有个什么感触?” 感触就是这人哪怕做了一国之君,还是内心自卑,生怕别人看不见他,瞧不起他,不在意他。 乌古斯恍然大悟般:“原来你是觉得咱们相处的时间太少,没有互相了解,所以不能接受?” 怎么会得出如此荒缪的结论,果然是喝多了不清醒。 孟岚正色道:“根本不是一回事,你哪怕有半分真心在,我也不会如此待你。可你粗暴掳我离乡,害得我与家人分隔两地,完全不在意我的想法,我要是接受的话才是有病。” 说完,孟岚瞟了一眼他身后垂着眼帘的丫鬟,沉吟片刻,继续道:“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是默默在他身后守护,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而你只是把我当做一件没见过的物件儿,想要通过得到我满足你那可笑的自尊。” 乌古斯听了这话,原本迷蒙的双眼清明了些许,面色变得阴沉起来,声音也多了几分不可捉摸的邪性:“可笑的自尊?自尊竟然是可笑的吗?” 他身后的丫鬟也变了脸色,她抿着唇,担忧地望望乌古斯,又望望孟岚。 孟岚的余光一直瞅着那丫鬟,此时自然瞥见了那丫鬟眼中的担忧。 她收回眼神,明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忍住,最好不要激怒乌古斯,可她性子烈,被人困在这囚笼中许多日子,早就一身怒火无处发泄。 多方试探之下完全看不到逃出去的希望,今日又见了眼睛同女儿有些相像的小丫鬟,想着女儿在西北边陲无人照料,不知道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想娘亲。 孟岚心中也着急焦虑,根本不想哄着这个困住自己,害得她们骨肉分离的男子。要不是她还残存了一丝理智,怕是直接要取下自己头上的金钗,趁他喝醉的机会直接杀了眼前这个男子。 于是她面上带了丝丝讥讽的笑:“自尊不可笑,可笑的是自卑,自卑到要别人帮着他做戏。” 乌古斯的额角已经隐隐有青筋爆出。 细眉细眼的丫鬟急忙出来,拉着乌古斯的手道:“小王子,您别握拳啊,伤口裂了,血又流出来了。” 乌古斯完全没接受她的好意,恶狠狠地甩开她的手,直接把瘦弱的丫鬟甩到了地上。 那该有多疼啊!孟岚不相信乌古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跟在他身边的这个小丫鬟爱慕他,但他还是下了如此狠手。 乌古斯却浑然不在意,三步两步跨到孟岚这侧桌边来,一个劲地逼近她:“自卑?自卑?” 难道你不自卑吗?孟岚真想大声问出来,不过又把这话吞了下去,挂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假笑道:“我说的,是那自卑的人,同您没有干系。” 她小心避过乌古斯的身体,绕到一边去,想要歪过身子,把摔到在地的丫鬟搀扶起来。 不过乌古斯挡住了她的动作,冷笑道:“我确实是自卑之人,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小娘子你,看来你我果然有缘。” 他一把捏住孟岚的手腕,带着与往日格外不同的嘲弄之色道:“栾昇就算做了皇帝又怎么样,他曾经的女人不还是落在了我手上,他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与我又有什么区别?” 乌古斯手上使的力气并不大,孟岚看他眼睛醉的都要睁不开了,更不怕他,也学他的模样甩开手道:“我不知道什么栾昇,但是你要靠女人来找回场子,实在是令人耻笑!” 说完她急急地绕过乌古斯,将他带来的那个丫鬟从地上扶了起来。 丫鬟摔的有些重,被孟岚搀扶起来后,感激地朝她笑了笑,伸手揉着自己被摔着的地方,慢慢地缓着身上的痛意。 乌古斯被她言语一激,怒气攻心,就要伸手来抓住孟岚。 可他喝醉了酒,身手不灵活,手上更是找不准施力点,好几次都被孟岚闪身躲过了。 孟岚不由得嗤笑,还以为他是草原上的勇士,结果只是一头草原上的狗熊。 那丫鬟看不下去了,伸出双臂拦在乌古斯与孟岚之间,恳求道“小王子,您喝醉了,让我扶您去歇歇吧。” 乌古斯不听,还要往孟岚那边扑。 正在这时,院子里一个雄壮的鞑靼侍从大步迈进了屋内,焦急地同乌古斯道:“小王子,出事了!” 乌古斯神志还是不太利落,但此刻听了侍从的通传,稍稍清醒了些许,严肃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侍从恶狠狠地朝一旁的孟岚飞了一记眼刀,才正色答道:“小王子,有人一直跟着这女子来到了咱们的都城!” 他是用鞑靼的语言说的,孟岚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了与己有关,却听不懂。 乌古斯没有看她,只是皱着眉头,也用鞑靼话问来禀报的侍从道:“什么人,抓住了吗?身份查清了吗?” “抓住了!不过那人嘴硬,已经朝他身上使了些手段,他还是不说。而且此人身手极佳,要不是凑巧有一堆兄弟在,根本抓不住他。” 乌古斯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这是栾昇安排给面前这位小娘子的暗卫。 能让他的随身侍从说身手好的,怎么可能是普通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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