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爷和孟夫人是准备出宫回府的,听闻女儿要举办宫宴,立刻将采买之事揽了过去。 孟岚一向爱吃,宫里的庖厨也都没有闲着过,还一直在研究新的菜式,他们肯定也没有问题。 宴会上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王四海特意找来了几个宫中的老嬷嬷给孟岚帮忙,也不算劳累。 这么大的一件事,用对了帮手,居然一点都不累。 事事亲力亲为惯了的孟岚还有些不太习惯呢。 云南王栾策是夜里到的,孟岚正迷迷糊糊的要进入梦乡,就感觉到身旁的床榻上有人起了身,蹑手蹑脚地披上衣服往外间去了。 等身旁的人回来时,孟岚也没有心思询问他,安然地往栾昇怀里一钻,踏踏实实地睡到了第二天一早。 宫中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待日落西山,傍晚将至,宫宴便开始了。 这是孟岚进宫后的第一场宫宴,虽然她有许多帮手,不至于劳累,可却实实在在花了不少银子。 举行宴会的保和殿,里里外外都拿果香熏过了,殿内每一处角落都摆上了早开的鲜花,堆在红色的绒布前,好不艳丽。 孟岚别出心裁的让庖厨加了些西北菜式,在宫宴上也算新鲜。 无论是云南王栾策,还是绝大多数朝臣以及家眷,都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皇后娘娘。 他们知道皇后娘娘是商户之女,可其他的了解不多。除了和栾昇一起在嵩阳出生入死的那些将士们外,其他臣子都以为出生商户的皇后娘娘应当是个粗鄙的妇人,就连他们的夫人女儿,在夫君父亲的影响下,也都是这么想的。 皇上早年在外颠沛流离,穷困潦倒,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哪里能寻到什么体面的贵女嫁给他呢,能寻到商户之女,说不定还是因为皇上实在是难得的俊美。 当皇上携着皇后娘娘一同出现在保和殿时,满殿皆静,连许多稳重的大臣都愣住了。 他们之前以为皇上只是怕遭人非议,才一定要立自己的糟糠之妻为后,可没想到,这糟糠之妻,竟然是如此的倾国之色。 皇后娘娘如云的乌发高高盘起,头戴十二花树,发髻前插戴着一朵盛开的宝钿莲台,贴着鬓发的两边垂下两支镶着鸽血红的金步摇,随着娘娘的缓步行走,而在发髻两旁微微摇曳。 花树繁杂,寻常女子根本压不住这满头金饰,反而会被耀眼黄金夺去光彩。 而皇后娘娘不但压住了繁杂的花树,姣好的玉容甚至衬得黄金都黯然失色。 正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难怪皇上早前一直空置后位,一定要等皇后娘娘回来! 命妇们昨日接到自家夫君带回来的圣上口谕,让她们带着自家的闺女们来宫中赴宴,还以为是同往常一般,暗自让皇上挑选充盈后宫的妃嫔。 尽管皇上说他不开后宫,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知道他是不是突然转了心思,就想看看几朵新鲜的面孔呢。 于是命妇们得了夫君准许,全都卯着劲的打扮自己的女儿。待嫁的女儿全都是鲜妍的年纪,哪里有不漂亮的,稍一打扮就摇曳生姿,美不胜收。 可这整殿的芬芳,在皇后娘娘面前,居然被衬托成了俗物。 也就仙人一般的皇上,能在妆容精致的皇后娘娘面前,不落分毫。 有不喑世事的小娘子看着主座上的一对璧人发出惊叹:“好俊好美,好般配!” 那小娘子说完,才发现整座保和殿中无人说话,她的声音尤其响亮。 她惊讶地捂住嘴,身旁的母亲急忙带着她跪下来叩头谢罪。 殿中响起一道柔柔的声音:“年少天真,实在可爱,不必谢罪了,起来吧。” 另外一道沉稳许多的嗓音也随之响起:“皇后既然喜欢,那便赏吧。” 圣人赏赐极为难得,可以看作是家族荣耀。那年纪不大的小娘子不但未曾因自己的失言获罪,还得了皇上亲自赏的一盘菜蔬。皇上极少赏人,那位小娘子一时间成了许多大臣艳羡的对象。 不过大臣们心里都明白,这哪里是赏人菜蔬,分明是皇上在给皇后娘娘做脸面,让大家知道,皇后娘娘只是随口说一句可爱,皇上便放在了心上。 待帝后落座后,宴会开始,栾昇举起手中杯盏,与众大臣同饮。 孟岚杯盏中的酒水早就被栾昇特意叮咛,换成了茶水,故而她喝起来也毫不费力。 一边饮着所谓的酒水,孟岚一边观察着坐在下首的一家人。 栾昇已经没有了其他亲戚,原先还有两个同姓藩王也在正国本之争中逝去了,如今大邺朝的同姓王爷,就剩了栾策一人。 故而栾策极好认,人到中年但长相俊朗,看起来慈眉善目但是有着栾家特点丹凤眼的那位壮年男子便是了。 看了他一眼之后孟岚才发现,这位王爷身着蟒袍,都不用她特意寻找。 坐在栾策身旁的有些富态的、正在同栾策私语的贵妇人,应当就是云南王妃了。 孟岚将探究的目光移开,移到了云南王妃身旁的年轻男儿身上。 毫无疑问,他就是云南王世子栾景了。 栾景的长相与栾策如出一辙,一看就是亲父子。只是栾策有了阅历,脸上更多的是心平气和,仿佛什么大事都打动不了他的心灵。 而栾景恰好相反,他面上还带了些少年人的稚气,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栾昇。待他回过神擦过孟岚刚刚收回的目光时,才意识刚刚皇后娘娘瞥了他们这边一眼。 一家三口从面色上来看,都没有什么问题,难道还真不是云南王杀了周秀娘? 孟岚正在猜测着,一低头,便见着有人拿着象牙镶着黄玉的筷箸,往她面前的玉碗里放了一小枚圆子。 她抬眼去看身旁的栾昇,见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赶快吃些东西。 这人真是,说好了在宫宴上两人不做交流,可他还这么做,这不是一步一步把自己往妖后的方向去打造吗,得招来多少臣子非议啊。 孟岚扫了一眼在坐的臣子命妇贵女,见无人将目光看向主位,才不着痕迹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小口用掉了玉碗中的圆子。 不过刚刚这一幕,还是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栾昇经见的世面比孟岚多,刚刚有哪些人用余光一直盯着主位他心知肚明,不过他刚刚为孟岚夹圆子的目的正是在此,他可不想有人一直觊觎着皇后的位置,从而给孟岚找些麻烦。 过了今夜之后,想将自家女儿、侄女往宫里塞的人,应当会少许多。 又过了些时候,云南王栾策主动站起身来,举杯对栾昇道:“臣从云南赶来,就是想亲自敬陛下几杯酒。这第一杯,敬陛下忍辱负重多年,终能清奸贼,正国本!”说完便一饮而尽。 栾昇微勾嘴角,让王四海给他的杯盏中斟满酒水,举杯回应道:“皇叔客气。”言罢也饮尽了杯中酒水。 栾策等栾昇饮完,自己给自己斟满杯盏,又举起来道:“这第二杯,敬陛下已得贤妻娇女,阖家美满,臣虽是臣子,但也是陛下的叔叔,看见如今帝后琴瑟和鸣心中颇为慰籍。” 此时栾昇才真真切切地带上了笑容,看栾策如此干脆的饮完杯中酒水,他也毫不含糊,饮完第二杯后认真地答了一句:“谢皇叔,能得如此贤妻,乃朕之幸。” “这第三杯嘛……”栾策慈爱地看向与自己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的世子栾景,感慨道:“云南偏僻,我儿阿景年至弱冠也未定下亲事来。此次我携家眷归京,一是为了拜见皇上,二也是想给阿景定一门亲事来。愿陛下恕臣不敬,臣斗胆想请陛下为阿景赐婚。” 孟岚在一旁听着,垂下眼帘敛去情绪。这云南王未免也太聪明了些,把自己为避皇上猜疑举家入京为质的行为,美化为为子求妇,不单在众臣子面前全了皇上颜面,让臣子们少了唇亡齿寒的忧虑心情,更能进一步免了栾昇的猜忌。 不知他是真的如此善于明哲保身,还是只是装聋作哑,扮猪吃老虎。 栾昇哈哈一笑,特地从主座上下去,与栾策共饮了杯中酒,连声道:“好啊!好啊!景弟也到了要娶妻的时候了。” 保和殿中的命妇和贵女们这才听明白了,合着今日不是皇上要纳妃,而是云南王世子要选世子妃啊。 云南王仁德倒是仁德,名声极好,可他如今都带全家入京了,日日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被皇上盯着,那日子能快活吗?要是哪家的贵女嫁给了云南王世子,只怕不但给家族增添不了助力,反而还会引来皇上猜忌,哪有直接入宫来得风光。 一时间贵女们纷纷低下头去,做娇羞状,心里却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选到自己。 栾昇随意地在殿中环视了一圈,状若无意道:“景弟可有心仪的女子?不要害羞,讲与兄长便是。” 栾景站起来,行礼恭敬道:“回禀陛下,臣幼时回京,有幸得见汪侍郎家小姐,自此念念不忘,愿陛下成全。” 汪侍郎全名汪勤,乃是吏部侍郎,他的女儿正是适才单纯无知说话出声的那位。 听见云南王世子求娶自己,汪小姐也是吓了一跳,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天真无邪道:“可是我不记得见过你。” 汪夫人在一旁拽了拽女儿衣角,赶忙赔着笑说:“稚儿言语,世子莫怪。” 吏部侍郎在殿中的一众大臣里,品阶算不得高,汪侍郎又是普通人家靠读书考中进士后从而当官的,汪夫人也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在朝中没什么根基。 不得不说,云南王一家为避猜忌,真是把功夫做到了十成十。依着栾景的身份,哪怕是想娶国公小姐,栾昇也是必给他赐婚的,可他偏偏在这满殿的贵女里,选了根基最浅,最不能给他助力的那一个。 栾昇看向汪侍郎,汪侍郎面色已然不好,抱拳谢罪道:“承蒙世子厚爱,可小女年岁尚小,懵懂无知,臣与拙荆还想再将女儿养些日子。她如此笨拙,怕是照顾不好世子起居日常,万望世子海涵。” 栾景毕竟年轻,脸色也不好了,正欲再说,却被栾策挥手制止,栾策面上仍旧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道:“汪小姐纯真可爱,是我儿没有这个福气了,汪侍郎不必挂怀。” 栾昇的目光在三人之间盘恒许久,终于开口道:“既然汪家小姐年岁太小,那朕就乱点个鸳鸯谱吧。” 他望向另外一边正襟危坐的大臣,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御史大夫郑稳言之女郑玥,聪慧贤能,堪为良配。” 保和殿中并不热,可郑稳言兴许是体热,额上冒出了几滴汗珠。听见皇上下旨,知道金口玉言不可更改,立刻带着夫人和女儿跪下谢恩。 栾景听见栾昇口谕却面有不平,被栾策一个眼神压制住了,不情愿地谢恩道:“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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