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夫子虽古板了些,可五哥说,他们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想要进去,咱们能进去,那都是看在祖父的面上,三哥你千万别因为偷懒,误了终身!” 见沈熙不为所动,他声音也有些无力,“其实,我也不乐意去,每日一早便要出门,学堂那屋子,冬冷夏热,偏偏夫子还不让放冰盆炭炉,这哪是去上课,简直就是受刑! 若是功课完不成,夫子打起板子来比半点儿不含糊,二十板子下来,手都不是自己的了!若是让祖父知道了,还得一顿打。” 金戈在一旁忍笑,猴子冲他翻白眼,“你自己都不乐意,还让三哥去?你这安的什么心?” 沈熙闻言,看了猴子一眼,没说话。 沈煜倒也没在意猴子的嘲讽,“我可是为了三哥好,姨娘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这点苦都吃不了,等侯爷不在了,咱们出府单过的时候就得喝西北风了。” 沈熙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番话来,点头道,“这话倒是没错。” 见她认同,沈煜立刻高兴起来,随即又垮了脸,“可我是真的不想去。”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又立刻正色道,“不过三哥这么聪明,定然是不怕的。再说,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事对三哥也有好处不是?” “是你五哥让你来的?” “嗯,啊?不是,是我自己想到的,我这是为你好呢,你瞧,姨娘的荔枝冻我都留给你一份,我自己都没吃够呢。” “行,我知道了,多谢你。” 沈煜面上一喜,就去拉沈熙,“这么说你同意了?那快快快,赶紧去跟祖父说去。” 沈熙将他按下,“你话不说清楚我怎么跟你走?” “什么话?”沈煜目光躲闪。 “我看六弟年纪虽小,却是大气磊落的君子,没想到竟也跟那些文人一般,话说一半藏一半了。” 沈煜脸上有些红,瞪着沈熙看了半天,终是泄了气。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每年十月,学中便会有个比试,这是文比,私下里,几个武将家还会有武比,我年年都是垫底,三哥你若是来了,至少武比咱家就不会输,日后再没有人会笑话咱们沈家一代不如一代了。” “六弟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是从来没入过学的,哪那么容易就赢得过旁人。再说,不是还有你四哥五哥呢吗?” “四哥被禁足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呢。再说,他和五哥在乙班,只我一人还在甲班。不然,哪容得钱小钱那小人嚣张!” 说到最后,沈煜气得连跺了两下脚。 沈熙听明白了,起身朝内室走,“靠人不如靠己,与其想着找旁人挣脸面,六弟不如自己先把脸面撑起来。” 沈煜急忙要跟上,一旁的猴子忙拦住他,“不准进!” “你干什么,这是我三哥的屋子,我怎么就不能进了。” 一旁的金戈忙上前打圆场,“六少爷,咱们三少爷不喜人进内室,别说您,小的贴身伺候都从来没进去过呢,您就体谅下小人吧。至于入学,这是大事,哪能说三少爷说入就能入的,还得侯爷拿主意不是?” 金戈这么一说,沈煜倒也消了气,“那,那我找祖父去。” 虽说要走,人却依旧站在堂中,伸着脖子朝里张望,却见不到半个人影,又站了会儿,见她不像要出来的样子,只得怏怏地回去了。 内室里,沈熙拿起侯爷送的匕首,在手里掂了掂,皱了皱眉,随即猛地冲一旁的衣架砍去,衣架应声而断,留下整齐的切口。 她立刻将匕首举在手里看了看,越看眼睛越亮,怪不得这般锋利,竟是玄铁所制,当即在腰间仔细收好。 她又拿起秦夫人送的玉佩,仰首抬蹄的白马上一只灵猴正挽绳拉缰,金黄的毛发似在风中飞扬,大小不过掌心,上头已有厚厚一层包浆,定是常被人把玩。 沈熙叹口气,将它包裹好,重新收回了锦盒中。 老夫人的匣子一打开,她立刻来了精神,匣子里一张张银票,足足有两千两! 都说老夫人心善,这话果然没错,有了这钱,日后她和猴子便不用走街串巷,只是不知这京城的铺子是个什么价。 她捏着银票琢磨了半天,总算合上了匣子。 桌上只剩了两样东西,金丝软甲仔细包好,放了箱笼的最底下,却将那一方砚台随意丢到了书架上。 此时的柳姨娘也寻了沈昀,旁敲侧击地劝了一番,沈昀一边夸她识大体,有远见,一边琢磨着这事还是先跟老夫人说才好。 晚上,老夫人跟侯爷说起沈昀想让沈熙进魏家族学的事情,侯爷皱眉,“这事是老三自己想的?” “瞧你这话说的,不是老三还能是谁?老三再浑,熙哥儿到底是他儿子,他能不为他好?你也太看低了你儿子了!” “这倒是怪了,刚才旭哥儿也跟我说送熙哥儿进族学的事了。” “旭哥儿是个懂事的,他们兄弟和睦难道不是好事?”老夫人想到大孙子,心里一阵宽慰。 “哼!老金说下午煜哥儿先是找了熙哥儿,然后又是找了旭哥儿,然后旭哥儿就来跟我说这事儿了。” 老夫人却不愿将自己的孙子往坏处想。何况还是一向乖巧憨傻的沈煜,“那,你有什么打算。” “先看看吧,不急。” 第二日一早,侯爷特意喊了三爷和几位公子,一齐将沈怀旭送出大门。 临行前,当着众人的面特意交代了沈怀旭,“你是这侯府的世子,等明年媳妇进了门,你跟你媳妇就要好好担起侯府的重担了,日后底下的弟弟妹妹也得靠着你,你可得争气!” 沈怀旭倒没什么反应,这样的话祖父说了很多次。只不过是头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而已。 其他人则没那么镇定,沈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爹,满脸的羞恼与愤恨,见侯爷看过来,嘴巴张了又张,到底低下头去。 沈源和沈珏也是一脸震惊。 沈源看了眼三爷,又看了眼侯爷,最后将视线落在始终挂着笑的沈熙身上,终是低下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沈珏紧张地盯着沈昀,看着他在侯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袖子下两只拳头攥得死死。 只沈煜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脚朝着沈熙的方向挪了挪。 事情传到后院时,杜姨娘手里的针线半点儿没停,倒是陈姨娘急得跟什么似得。 柳姨娘则生生将自己本就不长的丹蔻折断了。 半月后,久不上朝的昌平侯上了近几年来头一封奏折,告应天卢家欺男霸女,草菅人命,侵占他人商铺良田,倒卖官府存粮等十几桩重罪。 另外,参前任应天通判,现任高邮知州卖官鬻爵,收受贿赂,陷害证人,联合卢家将高邮粮仓存粮以次充好,赚取差价。 跟随奏折一起的是一箱子状书证据以及应天府百姓血书手印。 圣上震怒,命刑部及大理寺彻查,太子监管。 两月后,高邮知州抄家发配琼州,卢家满门抄斩,应天府上下因此案落马的官员不下数十人。 而引起后续一场动荡的,不过是此时沈熙手中小小一张美人鼓。 美人鼓,成人手掌大小,鼓面泛黄,当中一点猩红。 “你说,楼妈妈死了?” 沈熙盯着在熊熊烈火中转瞬成灰的鼓,声音平稳无波。
第19章 野鸡疯羊 王全也有些懊恼。 侯爷让他把人給带回来,没想到,人就这么死在了他眼皮子底下。 因为卢家被查,满城风雨,楼妈妈见他们一口的官腔,一来便说查案,哪里敢有半分隐瞒,立刻将这些年自己做过的事情倒了个干净。 她虽疑惑来人问沈三的事,可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早就看中了沈三,可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开始还存了几分不忍。 可听说隔两条街的蓝月也看中了沈三,想买了他回去,她便改了主意,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 可到底顾忌沈三那身份不明的爹,不敢强来,还跟几家打了招呼,这是她的货,让她们死了那条心。 之后她威逼利诱地劝容娘子,对沈三却半个字也不提,只让他赶紧筹钱,替容娘子赎身。 等了大半年,没想到容娘子竟给她逼死了,连沈三也不知所踪。 后来,得知他竟被一个外地的富商给买了去,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王全他们知道事情的经过,自然不再管她,只等着卢家的证据一到手,就立刻带人回京。 谁曾想,没过几天,就听说楼妈妈死了,还是醉死的。 沈熙知道楼妈妈贪杯,年纪大了更是杯不离手,可若说她因多喝了几杯酒就死了,她不信。 侯爷也不信,面色有些难看,“查到什么没有?” “属下无能。”王全面上的愧色更浓,“这人一死,所有线索都断了,就连她身边亲信都不知道她的买家是谁。” 侯爷不由得恼怒地看向一旁的石奎。 石奎摸了摸鼻子,干笑道,“侯爷,可能真是个意外,即使不是,这娼门里见不得人的勾当多得很,说不得她是因别的事被人给灭了口。” 侯爷看向沈熙,“人死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沈熙沉吟半晌,她虽恨楼妈妈逼死二娘,可听到她的死讯,心里对她的那点恨竟一点一点消失,剩下的却是一肚子的怅然若失。 “人死了,那便算了吧。” “留一个人盯着卢家的案子,剩下的人全回来吧。” 侯爷吩咐地上的王全,紧接着又上去一脚,“回来给我好好操练,这么点小事都办砸了!我看你们是太闲了。” 见沈熙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又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走,去练武场!” 三月之期已到,如今,正是秋高气爽打马时。 练武场上不光站着侯爷和几位公子,就连老夫人和沈缈也来了。 沈缈早跟沈熙混的熟了,知道她今日要跑马射箭,当即缠着老夫人就过来了。 沈熙看了眼场中,又看了眼桌案上摆放的两坛太湖白,笑了笑。 侯爷虽说比她长了几十岁,可这争强好胜的性子,连她这个年轻气盛的都甘拜下风。 石奎说只要骑马射中箭靶即可,十发十中便是沈熙赢,若有一箭落空,便算她输。 如今靶子不见踪影,场中央十几个棵大树围成一个巨大的圈,里面横七竖八躺了半人高的树枝枯藤,繁茂的枝叶间隐隐看见活物的身影,身后的桌案上放着一个香炉,里头插了根未点燃的香。 见沈熙朝他看过来,侯爷理直气壮,“当初咱们说的可是弓马娴熟,不用活物怎么能看得出?再说,真要带兵打仗,谁会傻站着等你慢慢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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