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帝看着坐在一旁抹着泪的沈远柱,心里的震惊不比前几日听到的消息少。 他惊得站起身来,“你说得可是真的?” 沈远柱见圣上这副模样, 心中一跳, 也跟着站了起来,“老臣哪敢欺瞒陛下,这都是那丫头亲口承认的!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她, 要怪就怪老臣教子不严,养出那样一个混账儿子,害得这孩子自小就被当男儿养,您要罚, 就罚老臣吧!” 崇文帝却没顾得上理他,来回走了一圈, 转头吩咐一旁的老太监,“你去一趟昌平候府, 带李嬷嬷去,让乔其舢也跟着!” 老太监一听, 心神领会, 立刻低头退下。 沈远柱不明所以,急得一步上前,“圣上, 臣的孙女虽犯了欺君之罪, 还请您看在她这次又立了大功的份上, 饶她这一回!” 见圣上没说话, 他干脆跪倒在地,一把抱住圣上的腿,“圣上,臣的孙女虽有错,可罪不至死啊!圣上,您可不能恩将仇报,磨好了豆子就杀驴!” 崇文帝正兴奋着,冷不丁被他这么一抱,低头看去,见这老东西又撒起了泼来,气得一脚踢了上去,“混账东西!还不赶紧起来,谁说我要杀她了!” 沈远柱一听这话,立刻松了手,半信半疑地道,“您真没想?” 若是没有虎威军那事儿,他还没这么担心,可有了这事在前,他们爷孙俩算是彻底地欺君! 崇文帝看了他一眼,正要跟他商量,转念一想,又赶紧摆手,“别在这儿碍眼,赶紧出去!” 沈远柱见他确实不像是恼了,心中安定了大半,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见人走了,崇文帝立刻命人去叫璞玉。 璞玉听说圣上叫他,理也不理,继续拨着手里的算盘。 传话的太监也不着急,只尖着嗓子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最后又加了一句,“圣上说,事关昌平候府沈三公子,若是殿下不来,日后不要后悔。” 璞玉一听沈三,手中一停,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他转头看向垂头顺耳的太监,扯了扯嘴角。 圣上这是以为沈三就是他的软肋了吗? 他还真没想错! 沈熙跪了一夜,正迷糊着,就见沈砚引着圣上身边的那名老太监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名老宫女以及一名发白须长的老太医。 见沈熙跪在地上,几人也没惊讶,倒是沈砚面上有些紧张。 “仨儿,这位是宫里的德公公。”她虽笑着跟沈熙解释,声音却僵硬地如同号令三军。 沈熙也不起身,挪了挪膝盖,冲着德公公弯腰下去。 德公公微微侧过身,看了眼沈砚,笑着道,“三公子还是先起来说话吧。” 沈砚一听,连忙将人扶起,见沈熙根本站不住,正要向德公公讨个座,就见他身后的老宫女上前一步,从另一边扶起沈熙,扶她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她顿时松了口气,轻轻捏了捏沈熙的手。 沈熙明了,也回握了过去,转头看向德公公,“公公前来,不知有什么需要在下做的?” 德公公面上的笑不减,“听说三公子在西北受过伤,圣上听了心中不忍,命老奴过来看看,这位是太医院院判乔太医,为人谨慎,医术精湛,三公子请放心!” 他转头看向乔太医,“有劳乔院判!” 乔太医连称不敢,上前一步,在沈熙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了句得罪,伸手搭起脉来。 半晌,乔太医起身道,“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那「逍遥丸」还是少用为妙,用多了恐影响日后子嗣。” 沈砚一头雾水,德公公和老宫女对视一眼,德公公开口道,“乔太医再仔细看看,若是三公子身子不适,还请乔太医开些方子,给三公子调理调理。” 乔太医略一沉吟,又重新坐了下来,不多时,起身对德公公道,“三公子用的不多,只要日后停了,便不影响。” 德公公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老宫女,“有劳李嬷嬷了!” 李嬷嬷点了点头,冲沈熙欠了欠身道,“三公子这边请。” 说罢上前将人扶起,朝着一旁的侧室走去,再出来时,沈熙面无表情,李嬷嬷却面上带笑。 德公公一看,眼里也多了几分喜气,抬手冲沈砚拱了拱手,“三公子平安无事,老奴这就回宫禀告圣上!” 沈砚既没听明白,也没看明白,她看了眼一旁垂首静立的沈熙,心中焦急,一把拉住德公公,“敢问公公,这?” 德公公不是头回见沈砚,也不恼她鲁莽,想了想,压低了声道,“沈夫人放心,好事!” 说完,又看了一眼沈熙,这才转身。 沈砚更糊涂了,随即想到了什么,立刻白了脸,正要去拉德公公,转头却见人已经跨出了门槛,她连忙追了出去。 沈熙也听到了那一句好事,心里凉了半截儿。 别人嘴里的好事,并不一定就是她的好事! 沈砚终究没能从德公公嘴里再套出更多的话来,送走了人,她又急急奔回正荣堂,见沈熙又跪在了堂中,她连忙上前将人拉起。 “腿还要不要了,起来!” 沈熙摇了摇头,“姑母,祖父只让我跪着,已经算是轻绕了我了!” 沈砚一听这话,迟疑了下,到底松了手,转头冲外头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再去拿几个垫子来!” 守在外面的猴子立刻飞奔而去。 沈砚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老宫女验你的身了?” 见沈熙点头,她的脸更白了几分,口中喃喃,“圣上可是比你祖父还大几岁!” 随即,她突然道,“走!现在就跟我回西北,我就不信,圣上还能追你到西北去!” 沈熙虽不确定圣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可也绝不是沈砚想得那样,她轻轻拉住她的手,“姑母,您先别急,这事肯定不是您想的那样!” 沈砚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狐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圣上并不是昏聩之人,何况,还有祖父。” 她信昌平候即便再对她失望生气,可依旧会护着她,信他不会在这件事上犯糊涂。 沈砚一听祖父,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对,对,还有父亲,父亲向来不愿同天家牵扯过多!” 随后,她忽然想起一事,“那逍遥丸又是怎么回事?” 「逍遥丸」并非疏肝健脾,养血调经的逍遥丸,它真正的名字其实叫快活丸,乃是女妓们延缓葵水的一种秘药。 沈熙因担心来了葵水女儿身的秘密便保不住。因此从年初开始,便偷偷服用,后因去营救老侯爷,倒将这事给忘了,不过她的葵水倒确实还不曾来。 沈砚听说她给自己吃了延缓葵水的药,气得直点她的脑门,“糊涂!真是个糊涂蛋子!” 沈熙见她这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倒笑了起来,眼角有些湿,“姑母,我吃的并不多,再说,乔太医也说了,没有大碍,日后不吃了便是!” 沈砚闻言,手抚上了她的头顶,“咱们做女子的本就不易,日后定要好好善待自己。” 顿了顿,她接着道,“你再忍忍,等你祖父一回来,我就让你祖母来救你!” 沈熙笑着应了。 璞玉听完德公公的话,看看圣上,又看看德公公,脑中无论如何也没法想象涂脂抹粉披红挂绿的沈熙是个什么模样。 不!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是女子?哪家女子会是他那样? 他脑子里闪过他一身粗布短褐,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张口小爷,闭嘴老子的模样; 想到他一身锦衣长袍,身姿挺拔,眉目俊朗,冲着跪地磕头的百姓颔首微笑的模样。 他想到了他那双细长无骨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跟他说,他还有他!想到了城外,他看着他的真面目,那张俊脸瞬间红似夭桃。 一旁的老掌柜却是满脸惊惧,他家主子这情路也太坎坷了! 先是瞧上顾潜那个不解风情的黑脸煞星,好容易走出来,遇上沈熙这么个贴心贴肺,知情懂趣儿的,谁知,这人竟是个女娇娥! 崇文帝看着呆愣不知所措的儿子,也有些拿不准他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他试探着道,“沈熙出身到底差了些,又自小混迹市井当中,与贩夫走卒为伍,她若真是男儿,看在她多次有功于社稷的份上,封她个武略将军也不是不可以!” “偏偏她是个女子,这赏赐女子,那就只能赐她一门合适的婚事了,听说你与她关系甚笃,还与她结拜了兄弟,你可知她是否有心仪之人? 若是有,朕便给他们赐婚,若是没有,你也帮朕挑挑,看看这京中哪家公子既能配得上她,又不至于因她的身份瞧低了她!” 璞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纷繁的思绪中,理不清头绪,也找不到出路。 他本已做好了邀他共渡一生的打算,春看燕归冬尝雪,就此携手,相伴终老。 他愿经商,他便当他的掌柜,他愿闯荡,他便陪他四处游走,他想护着家人,他就当他最坚实的盾牌。 可如今,他成了女子,他又该如何?是否还想要她在身边? 崇文帝见他那副神情,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罢了,他若真是有疾,那便这样吧,他再不堪,也是他的儿子。
第98章 竖子 顾潜当值回来, 听说沈熙从昨晚一直跪到了现在,当即坐不住了。 她说过让他安心等,可他怎能当真安心。 先不说昌平候和璞玉先后进宫, 圣上更是派了身边的公公亲自去了昌平候府, 就单说这天寒地冻,她这样跪了一夜,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再去盯着,若是一刻钟后人还没出来, 立刻来报!” 来人领命而去,他却依旧立在屋中,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 一刻钟会不会太久?要不半刻钟? 他回头看了眼滴漏,又看了看屋外。 不知何时, 天空中竟飘起了雪花,落在地上很快没了踪迹, 他再也管不住自己的脚, 飞身出了门。 墨棋在后面摇了摇头, 别说一刻钟,这连半柱香的功夫都还没到呢! 石奎听说顾潜闯了进来, 连忙带人赶到了前院, 将人拦了下来。 “侯爷这么不请自来,是不是也太没将我昌平候府放在眼里了!” “石叔!事出有因,您先让我进去, 事后我自会跟侯爷请罪。” 不管如何, 他总要亲眼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石奎听他那一声石叔, 想起王充跟他说的那些话, 心中不忍,可一想到前几个月发生的事, 他又硬起了心肠。 “侯爷还是先请回吧!”他伸手示意,“这到底是候府,您这么闯进来,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顾潜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那一丝松动,可转眼又消失不见,只得抬手,“那就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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