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停下来歇息,阿贺便独自一人去了林子深处解手。见他回来,纪麟也向林子里走去,却被他叫住,道:“别去那边,那边长了一片拉拉秧,别拉着腿。” “什么秧?”纪麟皱眉。 “拉拉秧,就是茎叶上有毛刺的那种草!”阿贺不耐烦道。 “哦,葎草啊。”纪麟笑道,“拉拉秧,喷嚏草,你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自己取的不行吗?”阿贺轻轻白了他一眼,道,“你还去不去了?” “去去去。”纪麟一连声道,生怕不知怎么又惹怒了他,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阿贺暗暗一笑,走到休息处,见凌萧正靠在一株桦树下养神,便也坐到自己的花驴边,头枕着双手,望着头顶的层层绿叶,在心中暗自倒数。 三,二,一; 刚数到零,林间忽然响起一声惨叫。 他眼底泛过一丝笑意,唇角却轻轻一抿,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望着凌萧道:“怎么了?好像是纪大哥的叫声!” 凌萧已经站起身来,眉目肃然地望着林子,刚要出声询问,就见密林中跌跌撞撞地冲出一个人来。 二人定睛一看,正是纪麟。他不知为何神色慌张,双手提着裤子,嗷嗷大叫道:“有蛇!有蛇!我被蛇咬了!” “被蛇咬了还跑这么快!”阿贺骂了一句,当先冲到他身边,将他扶住,又问,“咬到哪儿了?” “下……下面,好像是大腿根……”说完,他就好似撑不住力,竟然慢慢倒了下去。 “纪兄!”凌萧大惊,忙也上前将他扶住,又将他缓缓放到地上。 不知是否是蛇毒蔓延得太快,纪麟的右腿忽然僵直起来,进而到右侧上半身,几乎是须臾间,他的右脸也僵硬起来,只有一边脸还能活动,画面诡异异常。 “怎么回事?”凌萧大惊。他知道阿贺懂些药理,忙拿眼望着他。 “须得赶紧找到伤口!”阿贺道,快手去卷纪麟的裤腿。 凌萧见他手忙脚乱,半天卷不上去,心中焦急,哪里还等得,当即将纪麟的裤子向下一拉,动手往他大腿根找去。 阿贺的手明显一顿,但紧接着,他的手臂便被凌萧大力握住。 “是不是这个?”他指着纪麟大腿内侧一片渗着血的红点问。 “呃……”阿贺慌乱地避开眼神,胡乱看了看,道,“是,是这个没错。” “可能看出来是什么蛇咬的,有毒无毒?”凌萧道。 阿贺忙摆出一副痛心的模样,道:“有毒无毒,凌大哥还看不出来吗?纪大哥都已经这样了……” 凌萧心中一寒,转头看了看纪麟的脸,又问:“可还有解救之法?” 阿贺颤抖着叹了口气,沉痛道:“都怪纪大哥方才跑得太快了。这种蛇叫七步蛇,被它咬了不能动,否则连行七步就会倒地身亡。 纪大哥方才行了何止七步,何况还是用跑的,所以毒液迅速蔓延,如今已经到了头部,药石无灵了。” 凌萧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他艰难地望着纪麟的脸,动了动嘴,却说不出什么。 纪麟此时已经麻痹了大半个身子,只余左半张脸还勉强能动。他鼓动半片嘴唇,艰难道:“凌……凌……” “我在。”凌萧道,心中酸涩难言,完全接受不了眼前事实。 “我……父……”纪麟又道。 “我明白。”凌萧道,“我会将你……带给你父亲。” “唔……唔唔……”纪麟应了一声,眼底一红,忽然淌出两行热泪来。 凌萧将头偏向一旁,不忍再去看他。 心下正苦涩难捱,忽然,耳边传来「噗嗤」一声。 他蓦地向身边望去,就见贺瑜双手掩面,浑身颤抖,显然是在拼命忍笑。 “你笑什么?”他不解道。 “没……没什么……”贺瑜道,仍是忍不住浑身抖动,“就是,就是你俩刚才的表情,实在……实在是太精彩了,我没忍住……” “什么?”凌萧一怔,双眉猛地蹙了起来。 见他有些动气,阿贺忙忍住笑,指着纪麟大腿上的红点道:“那不是什么七步蛇咬的伤口,那根本不是蛇咬出的伤口。蛇的尖牙咬出的伤口是两个血点,而他的腿上是一排密集的出血点。 这种伤口只有一种植物能造成,我们乡下都叫它咕咚草。 这种草躲在草丛里,见到靠近的人或动物就蛰。它叶片顶端的针尖能分泌一种毒,人中了毒以后,没一会儿就会「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这时,与它共生的食肉甲虫便会循着气味找来,然后饱餐一顿。之后,它们还会把剩下的骨头咬成碎片,埋在咕咚草旁边,成为它的养料。” 说完,他抬头瞥了凌萧一眼,见他沉着脸不发一言,又道:“咕咚草的毒其实没什么的,就只能让人全身僵硬,动不了而已。只需熬过两三日,毒性自己就解了。” “两三日,不能再快点吗?”凌萧道。 阿贺将手一摊:“反正我是没法子。以前村里被咕咚草蛰了的人都是在家躺上两三天,然后自己就好了。只不过期间这人动弹不得,吃饭饮水方便都要有人伺候,有些麻烦罢了。” 凌萧闭了闭眼,再去看纪麟,就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阿贺。此时他已经全身麻痹,连眼睛都眨不了,但目光中的怒火却是不言而喻。 凌萧伸出手,将他双眼合上,道:“你也听见了,此毒无害,安心将养两日吧。” 说完,他暗暗吐了口气,又在阿贺面上盘桓片刻,心中一动,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你随我来。”将纪麟安顿好,他对阿贺道。 阿贺一怔,见他起身,也跟着站起来,随他走到一旁。 凌萧转身看了他一会儿,道:“如此戏弄,是否太过分了?” 阿贺无辜地眨了眨眼,道:“我只是一时起了玩心,想吓唬你们一下,就是开个玩笑……” “那引他去毒草处,害他中毒呢?”凌萧道,双目紧紧盯着他。 “什么?”阿贺猛地一惊。 “将他引去树林深处,让他被毒草蜇伤,惊魂失措,全身麻痹,煎熬三日,难道不正是你的打算?”凌萧冷声道,每个字的压音都有着说不出的严厉。 阿贺的脸白了一瞬,但接着便委屈道:“大哥何出此言?纪大哥意外被毒草蜇伤,这我如何能料到,你怎能……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如此指责于我?” 凌萧冷哼一声,道:“意外吗?那你的反应还真是从容淡定啊。” “那是因为我认得那种毒草,知道它的毒没什么,所以才没有惊慌!”阿贺道。 凌萧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道:“还不承认?非要我揭穿你才肯罢休吗?”
第158章 咕咚草(二) 在他目光的威压之下,阿贺有一瞬间的慌神,但紧接着就梗了梗脖子,道:“我有什么好认?这事不是我做的,我干吗要认下?” 凌萧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忽道:“你如何就那么确定,纪麟是被咕咚草蛰了,而不是被什么别的东西蛰了咬了?” “因为我见过这种伤口啊!”阿贺立刻道,“我们村外的山上也有这种草,我见过被它蛰了的人是什么样子。” “就不会是别的什么原因吗?”凌萧又问,“林中毒虫毒草这么多,纪麟身上的伤口并无甚特殊之处,你就不怕他是被什么别的东西咬了,只是与中了咕咚草毒的表征相似吗?” 阿贺忽然愣住了。 凌萧又道:“咱们身处山林,无医无药,微小伤病也可能有性命之忧。纪麟中毒突然,毒性又如此猛烈,你就不怕万一自己诊断失误,酿成大祸吗?” 阿贺面色泛白,嘴唇翕动。 凌萧替他答道:“你不怕。但不是因为见过这种伤口所以不怕,而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所以你笃定,连去林中察看确认一下都不用。我说得可对?” 阿贺只觉得头上有一面城墙,如今被人一拳攻破,砖头石屑纷纷朝他脸上砸了下来。 是啊,一般人见到有人突然中毒,正常反应都是会惊慌失措。即便万幸识得毒物,也会因吃不准而反复确认。 方才一事,他认出纪麟身上的伤口后,理应立即到纪麟中毒之处确认有无咕咚草。 即便真的找到了毒草,也会因不能确定纪麟是否是中了此草之毒而担忧。 直到两三日后,纪麟身上的毒素全清,再找大夫诊脉,确认过后才能完全放心。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而他方才……的确是太过淡定了; 想到此处,他心头忽然闪过一丝恼恨,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没错,是我干的!谁让他总是毛手毛脚的,我就是想给他点教训,让他老实一点!” 凌萧看着他,心中盘算了一下,也点了点头,道:“纪麟昨夜是过分了一些,所以,我也没打算把实情告诉他。” “啊?”阿贺一愣。 “纪麟行事不拘小节,在有些事上不甚在意,冒犯了你也是有的。你对他心有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凌萧道,“只是这样的惩戒未免太过,想来纪兄若是知情,心中必也愤怒。” “可你方才说了,不打算告诉他的!”阿贺道。 “没错。”凌萧颔首,“只是如你所说,他这几日行动不便。那么,就拜托你多加照顾了。” 晴天霹雳…… 阿贺在原地呆了片刻,猛地叫道:“不行!这绝对不行!我干不了这个……我……” 凌萧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中毒的纪麟已经僵成了一块石头。 他维持着最后一刻双腿大开的模样,呈人字形骑在马背上。 身上横七竖八缠了十来道绳索,前后各由一段粗枝支撑着,双腿被牢牢固定在马肚子两侧。阿贺憋屈地窝在花驴背上,不时恶毒地在他僵直的后背上剜上一眼。 鬼知道这些日子他经历了什么。喂水喂饭,搬上搬下都是小事。 最令人发指的是,纪麟如今形同瘫痪,大小便失禁,他只能忍着一刀杀了他的冲动,顶着熏天的臭气给他换洗亵衣。 幸好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否则,在主人的注视下做这些事情,他真的会一掌击到天灵盖上,自己把自己拍死! 第二日傍晚,三人又在林间扎营。 凌萧去了溪边打水,他把纪麟从马背上扛下来,鼻端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恨恨地骂了一声,他将纪麟拖到篝火旁,解开了他的亵裤。 “真是头猪!明明两天没进干食了,哪来的这么多屎!”他在心中暗骂,强忍着反胃,将他的亵裤脱下,用干净布巾给他擦了,又给他把昨日刚洗的新裤子换上,然后阴阴地打量着眼前这具形如狗熊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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