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呢?不仅知道,还迅速安排了杀手,第二日就实施了刺杀。如此神速,难道不奇怪吗?” 闻言,凌萧沉吟着点了点头:“内鬼……” “没错……”沈青阮道,“此事一定有人通风报信。而咱们几人之中,唯一的变数就是弛虞雍。” “他在昨日一大早被无罪开释,接着便回了府,之后的行踪不得而知。再联系此人日常的行径,消息很可能就是从他这里被透出去的。可它是怎么被透出去的呢?” 沈青阮一边为凌萧解惑,顺便也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弛虞府人丁众多,但有权有势的就那么几个,其中的头领便是弛虞忠。我本也不确定是他,但听他进院子以后与灰衣人的一番交谈,显然已经知道了弛虞雍泄密一事。如此,我心中便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将弛虞雍从小伺候到大,弛虞雍信任他,所以一出事就全都告诉了他,此举合情合理。但这毕竟只是我的猜测,为了不误伤无辜,我还需要再最后确认一下。” “于是,我假意不懂淬毒,直接用手去抓短箭。弛虞忠若站在咱们这边,一定会出声阻止。但是他没有。”沈青阮轻轻一哂。 “他明明看到我在用手指摩挲箭头,如此危险的动作,他却没有任何示警。因此我才最终确定,他便是那个通风报信奸细。” “确定了这一点,再纵观全局,咱们当时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他既是对方派来的奸细,那他带来的弓弩手自然不是为了对付自己人。除了自己人,院子里还有谁呢?” 他说着,看着凌萧笑了笑。 “可既如此,弛虞忠又为何要演这一出戏给咱们看?直接动手不是更便捷吗?”凌萧不解。 沈青阮垂眸一笑:“世子忘了,弛虞雍还在场呢。弛虞忠再有权势,也只不过是弛虞府里的一个管事。而弛虞雍却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我作为讼师,刚刚为弛虞雍翻案,他们还指望我继续为弛虞斛辩护。这时弛虞忠却突然率部而来,要诛杀我。 如此行事,弛虞雍就算再傻也会觉得不对劲。主子不允,他又要如何能调动府兵,击杀你我二人?” “但若是在你我与刺客搏斗之时,他下令放箭,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战况混乱,万箭齐发之下,很容易误伤己方。何况箭上有毒,弛虞斛届时轻飘飘一句「毒发太快,救治不及」,便宣判了你我的死刑。” “如此看来,这场戏虽然尴尬,却是不得不演。” 一直听他将关键一一点出来,凌萧才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之前虽然已经想到了七七八八,但没有人帮他将思路理顺,这些小细节就像是风中的碎片,东一块,西一块,始终拼不成一张完整的图。 现在一切都清晰了,再回头细想昨日之事,他后背上忽然起了一层薄汗。 原来那短短几刻钟的功夫,竟是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敌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而自己却毫无察觉,一头钻了进去,还沾沾自喜,以为主动权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 殊不知,看在对方眼中,自己就像是一条咬钩的大鱼,扑腾地再厉害,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淡淡的恼怒。这么大的一张网,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踏入了他们的陷阱?怎么会一点警觉都没有? 他将事情始末细细想了一遍。 先是有人前来报信,说陈大人遇刺了。他立即便联想起京城段氏一案,第一时间冲到了地牢。在地牢里,他看到了垂死的弛虞斛,也跟来不及逃走的凶手打了个照面。 来不及逃走;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凛。 他当真是来不及逃走吗?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等在那里的?等他来上钩,然后一路引着他,钻进他们早就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弛虞府门前,弛虞忠惊诧的脸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当时看见自己出现在府门前,是真的感到意外吗?还是他早有预料,一切都是演出来的?那他要有多好的演技,才能同时骗过自己和青阮两个人的眼? 还有那队弓弩手……是他们一早就做下的准备,还是弛虞忠见他们追过来,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临时起的意? 想不明白……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将头埋在了双手之中。 “世子?”沈青阮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又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只是觉得人心太过复杂,有些……难受罢了。” 闻言,沈青阮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像是不忍,又像是犹豫。见凌萧怔怔地望着他,他双眸一闪,转过脸去躲开了。 “我手上不便,世子来帮我束发吧。”半晌,他忽然道。 “嗯?”凌萧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青阮又转过头来,对他扬了扬小包子一般被牢牢包裹起来的右手,眉眼一弯,露出一个孩童般娇憨无赖的笑。 “我……”凌萧却忽然扎手扎脚起来,“我从未帮人束过发。要不,还是让府内的丫鬟来吧。” 闻言,沈青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凌萧猛地意识到,他的身份不能被别人得知。如此看来,还真得他亲自上阵了。
第267章 指间发半绾,连环计诛心 沈青阮已经起身,侧坐在床榻上。凌萧凑过去,张了张手,终于还是轻轻抚上了他泼墨般柔顺的发丝。 “绾个寻常的发髻就好……”沈青阮道,“反正还要戴面具,利索一点,别穿帮了就行。” “好。”凌萧轻轻应了声。 手下一动,化墨流锦般的青丝就像流水般,从指缝间滑落下去。他缓缓吐了口气,静了静心神,专注到手头的动作上去。 其实他的手很巧,这点他很小就发现了。木工活计都是一点就通,便是稍微复杂些的镶嵌工艺也不在话下。 平日里他不惯别人触碰,凡事也都是亲力亲为,从八九岁起,就不需要别人帮忙束发了。 只不过,帮别人束发,这在他还是头一回。 没有木梳,他只能用手指代替。好在沈青阮的头发极为顺滑,沉甸甸的,又厚又密,铺展开来像是一匹上好的玄色锦缎。 凌萧将发丝捋顺了,从耳后顺出两缕,又拿过他的发带,在他脑后松松地绾了个髻。 “好了?”感到他动作停了,沈青阮问道。 “好了。”凌萧道。 “也没个镜子,看不见是什么模样。”沈青阮轻声抱怨着,伸出左手,在脑后摸了摸。 “很好看。”凌萧道。 “真的?”沈青阮道,回头瞟了他一眼,“你都没到我正面瞧过,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我知道。”凌萧道。 “你又知道……”沈青阮轻轻嗔了句,随后「咦」了一声,疑惑道,“我怎么摸着这么松垮,倒像是女子的发髻一般。” “不是。”凌萧道,“这个发髻你自己绾过的。” “我?”沈青阮不信。 “嗯……”凌萧道,“两年前,索伦国宴上。” “国宴?奏琴的时候吗?”沈青阮挑了挑眉,“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得?” “当时觉得好看,所以就记下了。”凌萧淡淡道。 沈青阮轻轻笑了笑。 “我还以为,世子那时候一心用功,根本没正眼瞧过我呢。” 闻言,凌萧也抬眉看了他一眼。 听他半晌没回话,沈青阮抬起头来,正好撞在他的视线里。 “怎么了?”他有些诧异,“我说笑的,听不出来吗?” “听得出来。”凌萧点了点头。 “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沈青阮越发诧异。 “没什么。”凌萧淡淡道,垂下眼睫,抿唇一笑。 “诶,不对啊……”沈青阮彻底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凌萧一眼,“你今日颇为反常,到底怎么了?” 凌萧静静地看着他,好笑道:“说了,没什么。你不去看看那几个大夫吗?弛虞雍说六七个时辰,现在算算也快到了。” “哦,对。”沈青阮忙正了神色,“光顾着说笑,都把正事忘了。那你呢?” 凌萧沉吟了一下。 “我要去一趟县衙。”他道,“昨日衙差说陈嘉运受伤颇重,我去查看一下情况。” “嗯……”沈青阮点了点头,又道,“不过,陈大人的伤你不必担心。” “为何?”凌萧不解。 “你想,刺客若是太子,那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杀人灭口。”沈青阮道,“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对方并不是太子的人,而是隐在暗处,想要扳倒他的一股势力。那他们去刺杀陈嘉运,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句话倒把凌萧给问住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从没想过,对方既然不是太子,那就没有帮他杀人灭口的理由。可他们还是前来刺杀了,这是为什么? 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栽赃嫁祸。” “不仅仅是栽赃嫁祸。”沈青阮眉眼沉沉,“如果太子也要杀人灭口,他们这么做岂不是多此一举,反倒帮他人做了嫁衣裳?” “那难道……” “哼……”沈青阮冷笑一声,“这是因为,他们根本拿不准太子的心思。” “弛虞斛毕竟是个难得的人才,又与太子有血脉之亲,他不一定能下得了这个狠心。而京城又太远了,信息来回传递,少不得要十几日的功夫。届时,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变数。” “而这些人的目的很明确,他们就是要让弛虞斛死,让弛虞氏垮台,一举捣毁太子的钱袋子。这是他们无论如何要做成的事,他们要把握绝对的主动权。” “所以,他们根本就没等太子那边的反应,而是直接自己动手了。” “但想让一个人死太容易了,难的是如何让他死得有价值。所以,就有了昨日对陈嘉运的刺杀。” “我还是不是很明白。”凌萧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沈青阮看了他一眼,问道:“如果你是陈嘉运,昨日才得知了这么一个惊天秘闻,今日就遭刺客刺杀,你会怎么想?” “太子要杀人灭口。”凌萧道。 “没错。”沈青阮颔首,“都是刺杀,可区别在于,太子的刺杀是真的刺杀,目的是要让陈嘉运闭嘴。” “而他们的刺杀却只是一场戏。目的恰恰相反,不是让陈嘉运闭口,而是要让他张口,在圣上面前,首告太子的罪行!” “所以……”凌萧这才恍然,“陈嘉运的伤势看着虽险,却一定不会有事。” “哼……”沈青阮冷笑一声,“陈嘉运可是他们出奇制胜的法宝,他们好好供着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让他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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