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哽咽起来。 太子见状却甚为满意,双臂一弯,将他虚扶起来。 “诶,爱卿这个动不动就跪的毛病可要好好改一改。”他温言道,“你我君臣一心,如此,岂非太过见外了?” 君臣一心……陈艰猛地觳觫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了太子一眼。却只见面目温润,仿佛他方才所言只是闲谈家常,无心之失。 “是……”他借着太子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又躬下身去深深一礼。 太子微微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328章 客卿三百,不及一人 陈艰躬身一礼后,又直起身来。 太子四下一扫,砸了咂嘴,不豫道:“爱卿过来许久,竟还未能落座。这东宫里的下人真是越来越不懂事,越来越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来人!”他对外间扬声道,“为陈大人赐座,上茶!”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不多时,几个内侍抬着席面茶饮匆匆而来。 太子一直沉默地注视着他们的举动,等人都退下去后才重新露出欢颜,抬手对陈艰道:“陈爱卿,请吧。” 陈艰连忙肃容一礼,再三谢过后,才正了正衣冠,端坐于席位之上。 “唉……”见他落座,太子长长地叹了一声。陈艰一个激灵,连忙抬头,就见太子双指拈着酒杯,正目光幽幽地望着半空发呆。 “殿下看起来颇有愁绪,想来还是为着禁足一事?”斟酌片刻,他小心问道。 “唉……”太子又叹了一声,低下头来,将酒杯顿在桌面,“是,也不是。” 陈艰见状忙道:“殿下有何心事,不妨与卑职一言。卑职虽不甚聪敏,但必定竭尽所能,为殿下分忧。” 闻言,太子微微侧头,神色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说起来,本宫此时的确是需要一位得力之人。”他顿了顿,又摇了摇头,“但你的官位太低,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陈艰垂眸思量片刻,斟酌道:“卑职力弱,然入仕三年,在殿下身边耳濡目染,对朝中人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兴许能为殿下举荐一二得力人选也未可知。只是不知殿下心中疑难的……是否是西南一事?”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却见太子目中猛地射出一道冷光。 “西南一事?”他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淡漠的微笑,“西南何事?” “咳……”陈艰与他视线一触,连忙收回了目光,“沈重山沈大人的事一出,殿下骤失大将,想来行事定有不便。卑职这几日进宫拜见,见殿下心事重重,想来西南眼下定有要事未除。前后稍一联想,才有了方才一问。卑职斗胆,不知……猜测得可对?” 太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并未即刻答言,而是等了一会儿才轻轻笑道:“看来,本宫看人的眼光还真是不错。爱卿貌不惊人,却当真是生了一副玲珑心肠。” 陈艰猛地松了口气。 就听太子继续道:“没错,本宫眼下在西南的确有要事未完。不想沈重山在此刻被人捅了出来,父皇震怒,想来查办的旨意不日便会下达虞州。届时他这位虞州刺史失势,西南再无人主持大局,此事恐有变……” “一人失势,再补一个上去就好了。”陈艰不假思索道,“殿下麾下英才济济,又何必如此心焦呢?” 闻言,太子不禁皱紧了眉头。 “再补一个上去?”他哼了一声,“卿当这是码砖垒墙,一块不成,随手就能再换一块吗?” “这……属下可不敢。”陈艰连忙拱手,“许是卑职说得太过轻率,冒犯殿下了。只是卑职眼下心中就有个极好的人选,此人既是殿下的亲信之人,又比沈大人位高,此番前去西南主事,定能事半功倍。” “比上州刺史的官职还高,又能代替本宫处理西南一事……”太子思量了一下,轻嗤道,“本宫麾下何时多出这么一位英才,怎么自己竟然浑然不知?” 陈艰肃容拱手,言简意赅:“微臣斗胆,所言乃是宁王殿下。” 话音落幕,殿内静了一瞬,半晌,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笑了一阵,太子抹着眼泪,看着一脸懵懂的陈艰道,“陈爱卿啊,陈爱卿,你可真是煞费苦心,想了这么一出来逗本宫开心。” “宁王?宁王是本宫的亲信不假,可无缘无故,一个王爷如何能轻易出京,何况还是眼下,又是去西南那么个是非之地?” “你啊你……真是口没遮拦。这是仗着本宫宠幸,拿本宫寻开心呢!” 他说着勃然变色,一挥手,眼前酒杯怦然扫地,「喀」的一声,碎成了齑粉。 陈艰大惊,登时连滚带爬地从席位上爬起来,膝行三步,跪在了太子面前。 “殿下息怒!”他以首触地,高声道,“在下并非信口开河,而是深思熟虑才有此一计。” 几声窸窣声在门边响起,原是候在外间的宫娥听见动静,战战兢兢地进来查看,却被太子挥退了。 他随手扯过旁边的绢布,揩了揩手指,斜乜着地上的陈艰,道:“哦?深思熟虑?那你倒是说道说道,也让本宫听听,你是怎么个深思熟虑法。” “宁王殿下与西南并无关联,但王妃齐氏却是东陵人氏,与沈氏与氏月氏皆有亲。”陈艰忙道,“此番户部沈大人的长姐过世,沈公子也辞去了翰林院的职务,回乡奔丧。” “宁王妃身为亲眷,只需问圣上求一道旨意,就说自己与沈夫人多年不见,不料一朝阴阳两隔,心痛难以成眠。惟愿南下虞州,在她灵前上一炷香,尽一点往日的闺阁之谊。” “皇上乃是重情之人,想来定不会反对。届时宁王只需道王妃久病体弱,愿亲自相陪。再有齐大人从旁劝说,此事万无不成之理啊……” 他越说,太子眼中的光芒便越盛,到得最后,他禁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宁王妃……宁王妃……”他叹了一声,“本宫真是被气糊涂了,竟连摆在眼前的生机都视而不见!” “陈爱卿!”他大叫一声,弯下腰去,托住陈艰的双臂,“爱卿快快请起!卿知本宫近日心情抑郁,脾气难免暴躁了一些。方才也是一时气急,才会口不择言,爱卿千万不要挂怀……” “哎哟哟,卑职哪儿敢。”陈艰借着他的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连声道,“也怪卑职口齿愚钝,没有把话说清楚,这才让殿下误会。说起来,都是微臣的不是……” “谁的不是都不重要。爱卿为本宫献上妙计,兴许能解西南之困。于本宫而言,这才是最最紧要的。” 太子松开他的手臂,又在他肩上拍了拍,慨然道,“困侑多日,一朝得解。可叹本宫座下客卿三百,论及智谋,却不如陈卿一人矣……” “哎哟,殿下过奖,过奖……”陈艰连忙躬身行礼。 “诶,卿心细如发,妙计频出,万万当得起这一句夸赞。”太子又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仰起头,畅快大笑起来。
第329章 蛞蝓老爷 太子得意的笑声穿过对开雕花殿门的缝隙传到殿外,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低下头去。 倒是地上的落花听见笑声,随风轻舞了一阵。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丝毫不见这片刻欢愉背后的暗涌。 熏风又起,吹花至江汀。 渺渺落红不语,黯黯逐流南去。 京城明媚的阳光普照了三百里就被滚滚阴云渐渐吞噬,铅灰色的云块携风带雨,哺育了月西江后又向西一拐,沿着虞水辗转而下,在虞州渡口消停了不过半日就又淋漓起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申酉交接之际。 阴沉沉的天暗得比平日更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四下已经是黑黢黢的一片。大小船只都上了灯,放眼望去,好一片灯火通明的水上泽国。 “不是说未时就解封吗?怎么到现在还堵在这里?”钟祈之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传来。 “小的也不知道呀!”伙计听着也甚是郁闷,“消息都是前面的船一个一个传过来的,传到咱们这儿都不知道过了几遭了。” “今日还是我娃娃的生辰,我原本想着早早赶回家给他庆生的。礼物都买好了,谁成想……唉,要说这京里来的官老爷就是不一样,真是好大的排场!” “可不是,真他娘的好大的排场!”听见伙计的抱怨,四邻的船只上也跟着爆发出不满。 “嘿,你们说他老人家难不成是个蛞蝓,下个船都要整整一日的功夫?”有人揶揄道。 “哈哈哈……”四下传来汉子粗野的笑声。 凌萧正在舱内给右手上的伤口换药,闻言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经过抱山居一案,他对陈嘉运的行事做派多少有了些了解。 要说从三品的御史大夫,又是圣上钦派的监察使,没点官威大概镇不住地方。但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激起民愤……他觉得陈嘉运还没有这么蠢。 既然事情大概率不是他弄出来的,那有此能力在虞州兴风作浪的就只剩下一人……他微微一哂,怨不得青阮对你忌惮有加,看来果真不是个善茬。 缠好绷带,他将药瓶收好,又在窗边坐下,取出一部书册,就着如豆一灯翻看起来。 沈重山既然想闹些事情出来,那就任着他闹,反正陈嘉运也不是个吃素的。 封锁渡头一事不小,这二人的博弈想来不会持续太久。最多再过一晚,明日晨间,封锁必定解除。 只不过,今晚怕是江上千灯,无人入眠了。 钟祈之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夜,第二日清早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兀自生着闷气。 凌萧倒是一觉好睡,起身后看见他蹲在舱门边上一脑门子官司,不由失笑。 “哎哟我说,世子你这心也太宽了!”见他心无旁骛地喝着河鲜粥,钟祈之一脸怨愤,“这渡口都封锁了一日一夜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用早点,殊不知外面都闹成什么样了!” “闹成什么样了?”凌萧咽下口中食物,随口问道。 “唉,还不是怨声载道,都在骂这个作威作福的狗官!”钟祈之叹了一声,“你说这个陈大人也真是!虽说朝廷钦使地位超然,持尚方宝剑,掌生杀大权,但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吧?” “对他来说,一晚上可能就是听听曲儿,吃吃酒的功夫。姑娘小腰一搂,被翻红浪任逍遥。可对这些船家商户来说,一个晚上就意味着成百上千两银子的进益啊!” “他这倒好,一声令下,把渡口封了。这些滞留在江上的商户怎么办?一个晚上货出不去,那些做小本买卖的甚至有可能倾家荡产!” “我刚刚听人说,已经有好些人等不得,泅水到渡头上讨说法了。不过看守的官兵态度好像很不好,两相发生了冲突,还把人给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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