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荇见他如此,忽然想到他先前的话,忍不住问道:“我们这些算什么呀,殿下住在皇宫里,可不比我们精彩多了?” 谁知,元知若闻言却低下头去,神色更加落寞。 他又展开纸扇,轻轻摇了摇,嘴角一抿,道:“精彩么……也算是另一种样子的精彩罢。” 顿了顿,他仿佛还想说什么,却打住了话头,只拈起酒杯,仰头饮了下去。 檀荇见他如此,怕是自己说错了话惹他不快,龟缩着不敢出声了。 凌萧又开口道:“听闻殿下酷爱诗文,在下闲时也曾拜读过殿下的诗作,文采风流,十足大家风范。” “嗐……”元知若闻言却并不如何欢欣,只轻轻一挥手,道,“诗文写得好又有何用?父皇常说那都是些小儿女情态,为赋新词强说愁,还说身为皇子理应关注国事,熟读政史。 可我偏不爱这些。朝廷政务,有太子兄长担着,又与我何干? 我爱当一个没志气的人,爱这世间花花草草,四时风貌。可身为皇子,有些愿想,怕是今生都不成了。” 说完,他又是一杯酒尽,面颊上越发微红了起来。 “来,檀荇兄弟……”他放下酒杯,又转向檀荇道,“你再给我讲讲你们骑马游猎的事。方才只说了林间捉鱼,却还没说打兔子的事。” “哎哟,那可是惊险刺激……”他这么一提,檀荇又来了劲,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酒酣耳热间,时光总是过得快些。一晃,已近亥时。 檀荇说了一肚子的话,元知若灌了一肚子的酒,两人都醉得够呛。凌萧打开门,让守在门口的那几个亲随进来,将他们的主子好生扶回宫。 那几人见到凌萧,还是又恨又怕,不过倒也不敢出声,小心背起元知若便下得楼去。檀荇早已酩酊,不过好在还能行走,凌萧一把扯起他,也跟着下了楼。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檀荇醉得东倒西歪,却兀自大吵大嚷,一路扒着车窗,见到漂亮姑娘就冲人家喊叫。 凌萧一面扶着他,一面暗自盘算要不要一掌打晕过去,好让他安静一会儿。 “哎,表兄,要我说啊,这九殿下真是个好人!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很是和善呢!”檀荇终于放弃了车窗,回到车厢内歪着,打了个酒嗝道。 凌萧不由失笑:“现在说人和善,忘了一开始指着人家亲随骂的时候了?” “哎呀!”檀荇道,“当时不知道嘛!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他又打了个嗝,“不过表兄,这九皇子长得可真俊啊!又白又文静,说话轻轻的,笑得也秀气,跟个瓷娃娃似的!就是人瘦了些,看起来不太有力气……” “慎言。”凌萧登时抚额,“臣下怎可背后议论皇子?” “哎哟……”檀荇撒娇道,“我也就是跟你说说,又不会出去说!况且,那九殿下那么随和的一个人,今儿个都喝了酒了,以后就是朋友,不会怪我的!” 凌萧叹了口气,叮嘱道:“再平易近人也是皇子。日后再见,你言谈间还是谨慎些吧!” “哎呦,怎么会?表兄你就是太谨慎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一会儿就回到了府中。
第21章 重阳 烟雨楼大醉后,檀荇足用了一日的功夫才缓过劲来,直骂京城的酒奸猾,表面看着无害,后劲却猛得很,害他头疼了一天。 养了这些日子,大和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日常动作间已经看不出异样。 此时听到檀荇抱怨,他便笑道:“小少爷幸亏缓得快,否则啊,就要赶不上明日的登高了!” “登高?”檀荇立刻从床上支起身子,瞪着一双眼睛问,“什么登高?爬山吗?” 大和呵呵一笑,道:“小少爷忘了明日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 “九月九重阳佳节呀!” “重阳?”檀荇一挑眉,“不就是吃粽子那个节庆?哎,不对,吃粽子是在五月。这重阳节都干啥来着?在北边的时候,没记着过什么重阳啊!” “你们那边,过索伦的节比过咱们自己的还勤,重阳什么的早就混忘了。京城可不一样,重阳是大节庆,全家要一同登高祈福的,宫里也有祭祀仪典。到时候全城出动,可热闹了!小少爷不是最爱热闹的吗?” “我还听说要插茱萸,做花糕,吃酒赏菊呢!”大保也插嘴道。 “哎,你又知道!”檀荇给了他一记棒槌。 大保一闪身躲开了:“怎么不知道呢?府里都在准备明日出游,听说老爷夫人都要去呢,各家小姐肯定也会结伴出游。” “真的?”檀荇眼睛一亮,“那我可得好好拾掇拾掇……”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四周一片窃笑之声。檀荇一下子回过味来,登时抄起手边的软枕,向大保丢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卫国公夫妇便一同进宫拜礼,归家后又携全家祭祖。一应礼节完成,已过午时。 用了午饭,一家人才呼呼喝喝地赶车出门。此时的长街已经基本空无一人,萧索冷清,弄得檀荇好一阵子失望。 可一到了近郊,登时人满为患起来。车行不顺,卫国公便命阖家弃车步行。 京城周边崇山叠翠,适宜登高的去处不在少数。除了西郊望京山上因设有国学监,不便打扰,其余的矮丘几乎全都人满为患。 小商小贩都把摊子摆到了登山的小路两旁,弄得本就狭窄的羊肠小道越发局促。卫国公怕夫人磕碰了,便护着她慢慢走在后面。 檀荇却早已撒起了欢,如同脱缰的野马,扯着凌萧一路疯跑。 路上看到卖糕的要吃糕,看到卖水的要饮水,尝了一口却又嫌弃起来,把剩下的扔给后面跟着的大保。 可怜大保不一会儿就大包小包抱了一手,而檀荇自己「珠翠满头」,戴着五颜六色的菊花在前面跑得正欢。 一条队伍很快就拉成了两截,凌萧遣大和回去跟外祖通报了一声,便也不再顾忌,随檀荇在登山路上闲逛起来。 走了没一会儿,就见大批大批的妇人小姐汹涌地向着一个方向赶,一面疾走,一面还互相催促,兴奋地满眼放光。 檀荇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也凑过去问。就听几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七嘴八舌道:“那边有人弹琴呢!听说是个好生俊俏的小郎君!” 一听这话,檀荇的兴致立马去了一半,又是弹琴,又是小郎君,两个他都没兴趣,便扯着凌萧绕过人群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却隐隐听得有乐声传来,凌萧和大和顿时都住了脚,齐齐望向琴声来处。 “好漂亮的琴!”一曲罢,大和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说了这么一句。 凌萧不置可否,却还是遥遥望着琴声传来的方向,竟有些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哎哟,不就是琴嘛!”檀荇不耐烦地扯着他的衣袖,“乐坊的姑娘们哪个不弹得一手好琴!改日咱们过去听他一整晚,何必现在去凑那个热闹!” “什么?”凌萧立时转过头来。 “啊呀!”檀荇低叫一声,这才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赶忙改口道,“不是,我是说那个啥,那个……茶楼里,戏曲班子,那个……哎呀咱们快走吧!你看这天都快黑了,晚了就下不来山了!” 大和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日头,刚要调侃几句,忽听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顶头传来。 “哎哟,这不是凌世子吗?真是好久不见啊!早前就听说你回来了,却一直没见着。怎么,世子这几日都躲在家中干什么呢?” 他抬头一看,就见从另一侧山路呼啦啦走出来一大群人。为首的一个少年一身华服,耳边一朵茶盏大的金菊甚为亮眼。 这人满脸挑衅地看着自家少爷,那副欠揍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眼熟。 仔细思量了一下,他忽然记起这个人是谁,登时如吃了苍蝇一般反胃起来。 “段公子。”凌萧也认出了来人,却并没有故人寒暄的欲望。 这人正是段锦澜。此子年岁渐长,身形见长,可性子却一点没变,见人就忍不住刺儿上几句,也不管惹不惹得起。 “世子今日也来登高?就带了三个随从,寒酸了点儿吧?”他故作文雅地摇着手中折扇道。 一听这话,檀荇立刻炸了。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大保便在小山一般的包裹后面大声道:“休……休得无礼!什么随从,这是我家小少爷!” “哎哟,这年头,连包袱都会说话了?京城还真是人杰地灵啊!” 段锦澜自以为风趣地调侃道,身后随从一听,也都捧场地大笑起来,“不过这口虽张开了,却没学会说人话。世子从北边回来,就没教教下人京都的礼节吗?” 凌萧不欲同他多费口舌,侧身就想走。檀荇却不干了。他打小就吃不得口舌之亏,开口便道:“你又是哪家的?张嘴闭嘴臭气熏天,这就是你说的礼节?” “呵呵,我知道你。”那段锦澜却是天生的厚脸皮,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讥讽道,“你不就是那个谁家的儿子,姓什么来着?你爹去剿匪,结果让匪给剿了,折磨了几日,最后尸首都没找回来,对吧? 唉,要我说啊,你这爹死得也好。他要不死,你怎么能攀上国公府的高枝呢?你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不用说檀荇,大保先就忍不得了。他将手中的物什一抛,两步冲上前来就要打架,被大和险险架住了。 “老爷说了,今日出游者众,莫惹事。”他在大保耳边低声道。 “诶,对!还是你懂规矩!”段锦澜一脸悠然地指指大和,又对大保道,“要说,还是京里长大的奴才懂事。你们这帮北边来的蛮夷多跟着学学,别一天到晚喊打喊杀的。 这是哪儿?这是京城!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怎么,这就受不了了?那这京里你可待不下去,赶紧卷包袱走人的好!” “你!”大保被他噎得满脸涨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檀荇早已怒发冲冠,忍了这些时候,再也忍不住,大骂一句「龟儿子找揍」就要冲将上去。凌萧左手一翻,将他牢牢扣住了。 “表兄,干吗拉我?”檀荇委屈地看着凌萧,兀自挣扎,“这人忒不要脸,看我不打烂他的嘴!” 然而凌萧的手就如铁钳一般,他再也动不得分毫。 “看看,看看!什么叫国公府的气度!”段锦澜见他们一味隐忍,越发得意,指着凌萧对几个随从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跟咱们刚刚拜的那驼赑屃似的,这才叫大德行!长命百岁!啊哈哈哈!”话音刚落,他的手下也一同哄笑起来。 这下大和也忍不了了,上前一步刚要说什么,凌萧却快他一步,向前走去。他人高腿长,两步便迈到段锦澜身前,低头紧紧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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