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赵菁芜一眼,又把目光落到凌萧身上,轻嗤一声,道:“哼,反正公子迟早要见你,我现在进去通报一声也没什么。不过咱俩的事还没完,你抢了我的活计,这一架是一定要打的!” 说完,他不等凌萧答复,转身将门踹开,进到院子里后又随手将门摔了回来。 见状,赵菁芜终于长出一口气,回身对凌萧道:“凌公子,真是抱歉。湛卢这孩子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后来虽然痊愈了,但脑子却受了损伤,心智有些不全。再加上他幼时经历坎坷,所以戾气比常人重些。” “但他也不是一直都这样,只不过乍见生人,有些不习惯罢了。等相处几日,熟悉些了,他的脾气就会慢慢软下来了。” “无妨。”凌萧微微颔首,看看被摔得一晃一晃的门环,问道,“湛卢……是青阮的贴身护卫?” “没错。”赵菁芜道,“湛卢从表哥七岁回虞州起就跟着他,算下来也有十年了。” “他人虽然不甚聪颖,书读得不好,字也认不全,但于武学一道却天赋甚高。据说表哥幼时同他在一处练武,遇到疑难之处还常常要他相助才能渡关。” 凌萧点了点头。 这时,院内传来屋门开闭的声音,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即向着门边响了起来。须臾,院门又一次开了。
第337章 发难 院门开了,陈嘉运率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今日穿的是黛青衣衫,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有些清冷。 凌萧先看向陈嘉运,就见他见着自己以后眼神有些不自然。 但两人只是简单地见了礼,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般寒暄了几句,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溯陵之事。 然后,他定了定心神,看向陈嘉运身侧。 沈青阮静静地立在那里,唇边噙着一抹笑,目光明亮而欣喜,遥遥望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 凌萧也看着他,想报以微笑回应,可耳边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钟祈之的声音。 「考验」,「开天眼」,「神力」,“魂飞魄散。” “世子想来没见过沈浔,也不知道她其实是个缺了右臂,毁了半张脸的残疾之人。听人说,这些伤就是她在经受考验的时候得来的……” “除此之外,她好像还心智不全,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所以说,沈兄这一去可真是前途未卜啊……往好里说,他能一路披荆斩棘,通过重重关卡,虽然有点损伤,却可成为半神之体。” “可往坏里说……此一去,可能就是生死诀别啊……”一股陌生的情绪蓦地涌上心头,似是被沈青阮面上明媚的笑意刺痛了,他的眼神猛地躲闪了一下,刚刚扬起的嘴角也难以继力,停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见他神色突然转变,沈青阮怔了一下。接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双眸中的光亮就如同被吹熄的烛火,霎时间寂灭消散。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面骤然间风卷云涌了起来。万千情绪化作雪片纷纷洒落,最后,只剩下一地银白。 如今这副模样,倒是与他故去的母亲像了九成。 凌萧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在他面前这么明显,就像在大人面前耍小聪明的孩子一般,无论喜怒哀乐,都能被他一眼看穿。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他连忙收敛心神,对他微微一笑。 然而已经迟了。 “世子这一路可还顺利?”清朗的声音传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尾音那一丝微小的颤抖却没能逃过他的双耳。 强烈的悔意瞬间升腾上来,他鼓足勇气,又一次望向沈青阮的双眼,却在看清他眼底的那丝恐惧后蓦地怔住了,再说不出一个字。 “凌公子?”见他迟迟不答言,赵菁芜上前一步,笑道,“方才公子就出了会儿神,现在又在发呆了。想来是路途太过劳累,不若菁芜先带公子去客院下榻,修整片刻再与表兄叙话,公子意下如何?” “好……”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却听陈嘉运道:“青阮,既有高朋不远千里来相会,老夫也不好强占着你,让你失了礼数。” “你们少年人血气正热,这许久不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既如此,老夫今日就不留你了,明日再去你院中与你煮茶手谈。” 闻言,沈青阮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转身对陈嘉运拱手一礼:“那便多谢大人体谅了。” 陈嘉运点点头,又对凌萧颔首一礼,就转身进了院子。 沈青阮在原地站了片刻,回身道:“菁芜,这一向多谢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啊?”赵菁芜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凌萧,见二人面色有异,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眉敛目,轻轻道了声,“是……” “你也走。”见赵菁芜走远了,他又对身后的少年剑客说了一句。 湛卢正望着灰溜溜离去的赵菁芜笑得一脸得意,听到沈青阮的话不禁双目一张,大为不满道:“她走也就罢了,为什么我也要走?我不走,我走了谁保护你?” 说到此处,他忽然觉得不对,双目如电猛地射向凌萧,目光中闪过一丝惶惑与不敢置信:“你……你!” “你什么你,不会好好说话吗?”沈青阮不豫道。 “我……”湛卢看看凌萧,又看看他,竟然急地结巴起来,“我……我打小同公子在一处,护卫公子安全。这……这个外人怎……怎么能……” “住嘴!”沈青阮猛地打断了他,“凌公子是什么身份,菁芜没跟你说吗?岂由得你在此胡言乱语?” “什……什么身份……我才不管!你离开三年才回来,我……我就要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别想赶我走!”湛卢气得胸口起伏,双手在身前一抱,赌气地转过脸去。 闻言,沈青阮也转过身去,目光阴郁地直视着他:“既然我的话你已经听不进去了,那我还留你在身边作甚?明日你便下山去吧。” 湛卢被他一句话定在原地,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半晌才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公子,你……你不要我了?”他的声音发抖,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 “要你何用?留着平白受气吗?”沈青阮盯了他一眼。 “我……”湛卢委屈地瘪起了双唇,“好……好!我走还不行吗?” 说着,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凌萧一眼,又委屈巴巴地看了看沈青阮,小声道:“我这就走,你……你不准再说那样的话!” 沈青阮没理他,又将身子转了回来。 见状,湛卢伸手握了握剑柄,发狠似的在地上一蹬,瞬间掠上屋檐,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 如此,闲杂人等都被一一遣散。 沈青阮回过身来,目色阴郁地望着凌萧:“人都走了,世子是准备在这里同在下发难,还是换个更清静的地方?” “发难?”凌萧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听到这个词不禁一怔。 “怎么,难道是我看错了,世子没有从那个走狗处听到有关我的只字片语?”沈青阮轻轻一哂。 凌萧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钟祈之。又想到那晚他对自己吐露的沈氏秘辛,想到沈青阮可能即将面临的一切,他心中一痛,不由垂下了眼眸。 见状,沈青阮似是也有些激动,咬牙骂道:“会叫的狗,真是碍事……”
第338章 绕树三匝,何枝可栖 听沈青阮言语间如此戾气,凌萧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 然而一句话骂完,沈青阮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目光一转,看到他右手上的绷带,不由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凌萧将手背到身后,移开目光,道:“没什么……” 沈青阮抬眼望着他,目光中的戾气又渐渐升了上来。 “是钟祈之。”他道,一如既往得敏锐。 凌萧也看着他,平静道:“钟祈之许久不得与上面联系,他的主子担忧他变节,遣人下来查看,被我撞见,打了一架,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人是谁?”沈青阮盯着他,眼底逐渐泛红。 凌萧知他脾气,叹了口气,老实道:“太子近卫,杜鹃。” “杜鹃……”沈青阮紧了紧牙关,“这个人我知道。女子之身,却手段毒辣远胜男子,太子在背后做的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至少有一半都是经由她手。” 说着,他紧闭双目摇了摇头。 “太子极重西南,此事我早该想到的。钟祈之只身前来只是为了打消我的顾虑,他背后定有一个完整的链条。 而链条的顶端,定是太子极为倚重的心腹。是我太过自私,只想着自己与族人的得失利弊,却将你独自留在险境代我受过……” 见他神色严肃,言语沉重,凌萧一直静静地聆听着。听到这句话,他再也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 “当时可还有更好的法子?”他道,“我知你一向要强,自己能做成的事绝不会假手他人。但人力有时而穷,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帮你,那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是我这个国公世子的身份格外金贵吗?还是你觉着我这个人不堪信任,举手之劳就要挟恩索惠?” 闻言,沈青阮又睁开眼睛,望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复杂的目光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见状,凌萧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 “青阮,你可知当日你开口对我说有事相求之时,我心里有多么欢喜?认识你这么些日子,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你真的拿我当了朋友。 既是朋友,便要相互扶持。你既肯舍命护我,那我为什么不能舍命护你?何况才是这么点小事……” “可我不要!”沈青阮猛地喝断了他。 凌萧一怔,就见他倔强地别过头去,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不要你舍命护我……”顿了顿,沈青阮漠然道,“我的命谁也护不了。你好好活着,莫要让我欠你。这份人情,我怕是还不起。” 闻言,凌萧也被他冷冰冰的态度顶上来了些脾气,张口便道:“我也没想过要你还。我说过,此下西南乃是我本心自愿。吉凶祸福,与你无关。” 闻言,沈青阮蓦地转目看着他,原就阴郁的眸色又暗了几分。他张了张口,似是还要说些什么,却终是住了嘴,什么都没说。 静了静心神,他没再赌气,上前一步,握住凌萧没受伤的手臂,道:“跟我来……” 凌萧也没再执拗,任由他拉着自己向前行去。二人穿过一道道半月石门,在逼仄古旧的廊檐下一路疾行。直到又回到进门处的荷塘边,进到一座木亭里,沈青阮才放开了手。 木亭不似北边四面透风的凉亭,是用木板包住的,只在四面开了轩窗。 眼下窗子闭合着,外面的光线透过窗页上的镂空雕花,在地面印出一朵朵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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