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姐姐……姐姐……没有别人了,应该是被送到他床畔的某个女孩。 她对这个孩子而言应该是不同的,死了这么多年了,他最深刻的记忆里全都是她。 可吃奶这种事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抚慰着他的脊背。 好在沈青阮好像很累,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覆在他胸前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缩着,像是小猫踩奶。 口中翻来覆去,还是那些不着调的话和毫无意义的哼唧,但过了一会儿也都慢慢沉寂了下去。 凌萧还是一下一下地给他顺着气,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匀停。 就在他以为他睡着了,想把他抱回床上去时,沈青阮却忽然睁开了眼,目光僵直而空洞,望着头顶的虚空。 凌萧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就见他唇齿微开,用一种呆板而缓慢的语气念道:“姜王姜,猿人王。九甲覆,南北合。神人出,天地灭。红雨落,万物僵。” 什么?凌萧怔了怔。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随着最后一个「僵」字落下,沈青阮覆在他胸前的手忽然滑了下去,无力地坠到地面,发出轻轻的「嗒」的一声。 凌萧回过神来,往怀里看了一眼。沈青阮的双眸又一次黯淡了下去,慢慢地,变成两点死灰。 他猛地一惊,忙晃了晃他的身子。 没有反应…… 他又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微弱,但还在,且十分匀停。 蓦地,他明白了什么。 寒氏月一早就说过,在混沌状态里,青阮脑中会涌入先贤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片段。那这个孩子占据他的大脑时,上演的又怎会是日常玩闹的情景? 青阮方才经历的,应该是那个孩子在人间的最后一段时日。 几段深刻的记忆交叠着,从他最眷恋的人,到他最恐惧的伤痛,最后是他离世的前一刻。 “姜王姜,猿人王……”他在脑中回忆了一遍孩子临终的遗言。 虽然听起来毫无逻辑,但他隐隐觉得这几句话并不简单。倒像是……倒像是某种预言。 可它们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正想着,怀中人动了动。他低头看去,就见沈青阮又缓了过来,眼球重新镀上了活人应有的光泽。但他仍旧是混沌的,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就撑不住似的昏睡了过去。 见状,凌萧将他抱了起来,又放回到床上。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不敢离得过近,回到桌案边对着他的方向坐下,也以手支颐,闭目小憩起来。
第509章 磨刀霍霍 这次沈青阮昏睡的时间稍微长一些,凌萧一直没敢睡着,每隔一段时间就到床边看一看,却见他只是沉沉地睡着,呼吸几不可闻,手脚也一动不动,似乎沉浸在一个亘古而冗长的梦里。 如此重复几次,他也安下心来。洞中实在太静了,又感觉不到时间,他撑了这么久也有些倦,不知何时也昏昏睡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一阵「嚯嚯」的磨刀声吵醒的。 磨刀声? 他怔了怔,睁开迷蒙睡眼。 昏暗的烛火中,桌案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个人,一身白衣,墨黑长发垂在肩头。青阮……他反应过来,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沈青阮端坐在石凳上,目光沉静而呆板,手中一动一动的,不知在做什么。 他的目光随之落到桌案上,就见他正握着紫霄剑在石桌的边缘磨。一下又一下,方才那阵磨刀声显然就是出于此处。 紫霄剑在他手中犹如一截废铁,刚进入幽洞时的躁动与兴奋此时完全消失了,凌萧甚至能透过灰暗的剑身感受到它此时的生无可恋。 画面莫名有些好笑,他不禁抿了抿唇。可笑意刚刚落下,沈青阮的手就停了,将剑举起来,立在眼前看了看。 就在凌萧好奇他到底在做什么时,他忽然抬起一只手,用手臂在锋刃上划了一下。 紫霄剑何等锋利,鲜血一下子就飞了出来,洒在流光璀璨的紫晶石桌案上。 但很快又渗了下去,不过须臾全无踪影,桌案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凌萧不禁一惊,定睛仔细看去,甚至在桌案上摸了摸。很干净,就跟方才的事是他的错觉一般。他这才想起他之前也曾在这上面写过三个血字,如今也已经不见踪影了。 有些困惑,他再次抬眸向对面看去,就见沈青阮方才还沉寂的脸忽然生动了起来,嘴角微扬,长眉斜挑,一副嗜血狂狷之相。 再看向他的手臂,他不禁睁大了眼。只见白皙清瘦的手臂上已经并排划开了三道血口。鲜血还未凝固,显然是在他醒来前不久划伤的。 沈青阮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像是不甚满意,轻轻皱了皱眉,右手中的长剑又举了起来。 见状,凌萧心下一惊。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性——把剑击落,推开他的手臂,亦或是干脆把他捏晕; 似乎都不行,就在剑锋落下的前一刻,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去,替他挨了这一下。 筋肉横断的痛楚瞬间袭来,透过衣衫渗入骨血,这一剑的力道貌似格外大些,他不禁皱了皱眉。 沈青阮似是有些困惑,但困惑转瞬即逝,他又抬起左臂细细看了起来,好像生生在那三道划痕旁看出了第四条,半晌,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这一招看来可行,他眼下五识模糊,只要大概符合他想象中的情景就能过关。 凌萧松了口气,可心还没落下去就又揪了起来——他磨剑做什么,难不成是要; 心中警铃大作,他抬起眼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青阮的一举一动。 剑磨好了,沈青阮把它竖在眼前,轻轻一笑,笑意中带出无尽的悲凉:“行了,够锋利了。这场闹剧,也该了结了。” 不知是他的神态还是语气,凌萧敏锐地觉得不太对劲。又观察了一会儿,他忽然生出一个奇异的想法——这次寄居在他脑中的,也许是个女子。 想着,沈青阮已经站了起来,剑尖指地,随着他缓慢的步伐,在坚硬的山岩上划出一溜灿烂的火星。 这是要找谁拼命吗?凌萧心道,也随着他的步子向前行去。 走到通向外间的小门前三丈处,沈青阮停了下来,好像在等什么人。 凌萧转头看了看他,那双秀美的眸子里满溢着不属于他自己的情绪。满目疮痍,除了悲凉还是悲凉,破釜沉舟的悲凉。 时间慢慢过去了,他还是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凌萧便也陪他一起等着,两人并肩而立,一同望向前方的小门,等待着一个并不会出现的人。 若是旁人看见这副场景,必然会觉得好笑诡异,但当事的二人都丝毫无有此种想法。 一个满脑子执念,另一个也是满脑子执念,只不过一个执念得稀里糊涂,另一个执念得傻里傻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凌萧开始佩服这个灵魂的主人的毅力之时,沈青阮忽然开口说话了。 “我怎么在这儿?”是反问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呵,这是我的家,我在这儿很奇怪吗?” 看来他等的人已经来了,并且跟他说了什么。只是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有点幽怨? 正想着,沈青阮又道:“若不在大门口等着,还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我的夫君。夫君一连几日不着家,一回来就躲进书房里,可还记得自己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大娘子吗?” 这下凌萧彻底确定了,现在附在他身上的果然是一个女子,还是个与自己的夫君关系不佳的女子。 忽然,脑中掠过一个人。这个人的故事他不仅在书中读到过,还从寒氏月口中听过。 不会吧,他心道,先是沈浔,现在又附到青阮身上,出现得频率如此之高,究竟什么执念,竟然强烈到如此程度?
第510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是霸道不错,可这话别人说得,你却说不得。”凌萧正想着,沈青阮又开口了,“我霸道,我忙碌,我不是什么贤妻良母,这些我都认。可这是因为我是神女啊,这是我打出生起就背负的使命,我有的选吗?成亲之前你就知道我的身份,那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为何现在又要拿这些话来伤我?” 对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沈青阮激动起来:“弟弟他才十岁,你要我现在把他送去献祭,你还是个人吗?”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中透出一缕厉色。这是沈青阮生气时惯常有的神色,凌萧心下一动。 看来这句话与他心中的某些想法产生了共鸣,使他的本体意志有了一瞬间的觉醒。 刹那间,他心中猛地狂跳起来,奢侈地期待着下一刻真正的沈青阮就会战胜这个占据他大脑的灵魂,回转过来。 但这个灵魂的执拗超出他的想象,沈青阮的意志刚刚冒头就又被她压了回去。 他又张了张口,这一次似乎格外失望:“你不是那个我认识的萧郎了,我认识的萧郎不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也不会做出这些伤我心的事。你是个魔鬼,你占据了萧郎的身体,是也不是?” 萧郎?凌萧一怔,这位夫君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人啊,他竟然跟这个负心汉重名了? 心中莫名有些不痛快,他冷冷地盯着沈青阮注视的方向,好像自己也能看见似的,还煞有介事地瞪了一眼。 “你站住!”忽然,沈青阮大喝一声,把他唬了一跳。回过头去,就见他额上青筋暴露,显是气得紧了。 “还敢走!”沈青阮又喝了一声,“吾乃神女之尊,尔等宵小竟敢在吾面前撒野,还不速速纳命来!” 说着,他扬起长剑,猛地向前刺去。 凌萧从没见过沈青阮这么快的身手——说实在的,他自己的身手能不能有这么快还是两说。如此看来,眼下寄居在他体内的这个灵魂乃是个剑术高手。 他又有些担忧地望着那柄长剑刺出的方向,不知道方才那一剑刺中了没有,更猜不出沈青阮接下来会有何举动。 沈氏族史的确记载了历代神官的生平,但不会具体到说过的每一句话。 所以虽然他对这个女子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她弑夫那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唰」的一下,长剑又收了回来。沈青阮冷冷一笑:“我的剑一旦出鞘,不沾血便不会回巢。更何况是你这种鸠占鹊巢的恶鬼,杀了你算是替天行道!”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沈青阮轻轻一顿。 “我的夫君?你是我的夫君?”他惨淡一笑,“不,你不是我的夫君,我的萧郎不是这样的人!” 那人又说了什么,沈青阮撇了撇嘴角,道:“你说你是萧郎,那你告诉我,你我成亲当日你对我说过什么?” 对方显然是在重复当日说过的话,沈青阮静静地听着,面上的神情越来越凄苦,越来越脆弱,到最后双眉一耷,竟然崩溃地掩面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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