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花脸的伶人咿呀呀的唱着,裴诗诗是觉得甚是有趣,翘着指头,学着他们的动作,手摇来晃去。千睐坐在她旁边,把自己的手绢折来叠去,一会儿揉成一团,一会儿又铺开。 “月色溶溶夜,花荫寂寂春。如何临皓魂?不见月中人。” “兰闺深寂寞,无计度芳春。料得高吟者,应怜长叹人。” “师父,这戏讲的是什么?我有点好奇。” “书生张君瑞在普救寺偶遇相府千金崔莺莺,两个人情愫互生。不料山贼来犯,想抢崔莺莺作山寨夫人,她的母亲就许诺将女儿许配给相救之人。张君瑞智退山贼,崔莺莺的母亲却言而无信。侍女红娘施巧计劝服崔莺莺的母亲,成全崔莺莺和张君瑞二人。”她淡淡的说,“其实就是对于冲破礼教的美好感情的称颂。” “嗯……”裴诗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戏倒是提醒我了,柳惊云今天没有和你一起吗?” 她搅拌着茶水的手停了一下,开口说,“他今天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怎样?他成我师爹了吗?” “……还没有。”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磨唧唧?” “好啦,乖乖看戏吧,你不用替我操心这些。”千睐摸了摸她的头发,“这种事情……全靠缘分。” 千睐根本听不进去几句曲,她想到了之前和柳惊云一起看戏的场景,想着,或许她本身可以回去开心的和他分享这些事情,或许她现在可以靠着他的肩膀坐在这里。可是她现在只是正襟危坐,既无法专注于眼前,又不敢去肆意想念他。奏乐唱戏的声音和他的声音混杂在她的耳畔一般,嘈杂的让她难受。 和裴诗诗出去这一趟,一去就是两个时辰。踏进书院的大门,临近傍晚,他的脸还是一直在千睐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转过身,看到大门对面的树下的摊贩,心想着要不去买些甜食,听说吃甜食会让心情更好一点。她让裴诗诗自己先进去,然后又折返了回去。 好像,还是很想见他…… 千睐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径直去了鸣山院。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如果见到他就说自己是刚好路过,是来跟他分享糕点的。 越靠近他的住处,她越觉得紧张,站在他面前,会融化她心里所剩的最后的支撑。 走进鸣山院,她感觉周围非常的安静,沿着石子小路到了屋子门前,千睐鼓起勇气去敲了敲门,她的用力比平时稍微大了一些,门轻微的动了一下,她意识到门没有完全关上。轻轻推开门,厅房里并没有人,也没有人因为她推门而入的声音向她走来。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虽然柳惊云并不会像裴诗诗那样的女孩子喜欢在房间里摆满各种小玩意儿,可是好像确实有一部分东西被人拿走了。按理来说,书院几乎不可能出贼,但是她察觉到异样,还是下意识的变得警惕起来。 “柳惊云?”她试探性的叫了他的名字,但是无人回应,看来他和柳辰都不在。 千睐越发的觉得反常,她推开柳惊云卧房的门,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房间。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扶在门框上的手开始发抖。 转身飞快的跑下楼,整个楼梯间回响着她的脚步声,披风在她身后扬起。脑袋里一片空白,她似乎有了答案,但是她就是强迫着自己不去认同那个猜想。 她气喘吁吁的跑去找到管事,还没等她开口,徐娘见到她,就马上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拉着她说,“对不起林姑娘,今天柳公子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我给忘了!” “什么东西?” “这个!”徐娘打开抽屉,把一封信递给千睐,“柳公子还说让我转告你,说……他要回颐州去了。” “……”千睐像半截木头般愣愣的杵在那里,沉默良久,鼻子越发的觉得酸,假笑着与她道谢,“好……谢谢你。” 失魂般的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仿佛撑不起自己的身子一样跌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手心里的糕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她捏碎掉了。 突如其来的分别让千睐茫然若失,她知道柳惊云迟早会离去,可是绝对不是这样,让她毫无防备,不知所措。 她这一整天都在期盼着什么?当自己还在对他牵肠挂肚,他早就不告而别。她本也想自欺欺人的和他继续相处,哪怕只是多一天呢。明明已经在学着忍耐和克制自己对他的心意,但是柳惊云居然没有给她一点多的时间。 但是心底又有那么一个刺耳的声音在提醒她,柳惊云不可能属于她。不管怎样,她都应该去扼杀掉自己对他的所有感情。他的离开的,她没有权利和能力去阻拦,错过是他们的宿命,她现在应该坚强的做回曾经那个没有依赖任何人的自己。 柔肠寸断,千睐扯开捆着信的丝带,展开卷着的纸张。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她的眼泪随着目光从最后一个字上扫过,涌上眼眶。胸口压抑的难受,她双手撑在地板上,好像还带着那么点倔强,不愿意哭出声,但是她的全身渐渐开始抽搐。泪水完全朦胧住了她的视线,然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衣袖上。 原来他所受到的折磨和自己是这样的如出一辙,原来他们两个都是那样的痛苦。捂住心脏的位置,想着他写下这几句话时怀揣着的心情。 如果柳惊云心再狠一点就好了,倘若他什么都不留下,她也只用承受自己的那份,甚至还可以怨恨他的不告而别。可是她现在仿佛背负着更重更深的悲痛,举步维艰。 在他消失之后,时间好像过得慢了非常多,千睐的心像死了,好像身上绑着一块大石头,让她沉在水底渐渐溺亡。 一分一秒都像是煎熬,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望着天空,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不知有多少男女会相约,花前月下,可她只是觉得月光无比的清冷。 把信纸举在半空中,手指头抚摸着墨迹,但是她不敢多看那几句话一眼,好像目光每停留一秒钟就会从她的心脏上割下一块,千睐垂下手,狠心把信纸揉成了一团。 无力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便任由它们肆意的描画出他的面容,拨乱她的理智。 端起桌上的酒杯,那股刺鼻的味道让她下意识的拿远了一点,她从不喝酒,也不喜欢酒的味道。因为酒能让人醉,如果她不醉到不清醒,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这漫漫长夜。 侧身贴着秋千的靠背,酒精的效果开始发作,千睐感觉头晕,环抱着自己,蜷缩着闭上眼睛,困意和疲惫包裹着她,她一边想着柳惊云,一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我思念着你,那种感觉就像沧海一样,幽深而看不到边际。” “那些美好的回忆,仿佛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我好想去见你,可是,我不能见你。” “如果说就这样弃之而去,我终究,也难以割舍。” “千睐……如果不是我现在亲身感受着,我要就这样离你而去的痛苦,我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人为此伤心白头。” 第22章 不舍 早已过了亥时,夜里的气温渐渐低了下去,凉意透过衣料刺激着她的皮肤。千睐睁开眼睛,扶着额头,昏昏沉沉,要不是风吹着很冷,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院子里大多是漆黑一片,草叶晃动声音窸窣,感觉越发的孤寂。 那封信还被捏在手心里,她起身整理了一下披风和衣裙,沿着小路往房间走去。 她走得很慢很慢,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目光呆滞的看着脚下的路。 今天只是柳惊云离开的第一天,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长廊上爬满了各种藤蔓,点缀着许多淡紫色的花簇,偶尔会有花瓣飘下来。隐约间她听到有人跑动的脚步声,心想着是附近的人又玩到很晚才回去,并没有在意。 可是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愈发的清晰,她的心随着这阵声音逐渐强烈的跳动起来。 “谁?” 千睐转过身去,猛的被人紧紧的抱住,一瞬间没有站稳,后背撞上了长廊的柱子,她睁开眼睛,比起先看清那个人,她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抓着他胳膊的手颤抖了起来。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那个人稍稍的放松了一点动作,抬起埋在她肩膀上的头,看着她。 借着长廊上壁灯微弱的火光,千睐看清了他的脸,神智已经由不得她自己掌控。她伸手去摸着他的脸庞,动作僵硬,像是在确认真的就是自己牵挂的那个人,他就在自己眼前。 “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 “昨天回去之后,我想我实在是无法再面对你,不如早做了断……所以,我才决定要马上回颐州去。” “可是,离开书院之后,我一直在担心,我害怕你会到处找我,害怕你会一个人难受……”柳惊云的双手放在她的肩头,凝视着她的眼眸,眼里的难受和挣扎一眼就能看得清,“我像是疯了般想要见到你,想回到你身边……” “傍晚的时候,我去找你,发现你和柳辰都不在…我当时真的好害怕……”千睐的声音带着哭腔,回忆起了她当时的不知所措,“我去找了徐娘,我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还有你留下的信,我也是那个时候才收到。” “千睐,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慌张。 “你若决定要走,完全不用留下这些……”千睐张开手心,被她揉成一团的信静静的躺在那里,她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一般,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委屈和无奈,“就算我一辈子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消失……我也不会恨你。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我没有资格挽留。” 好像在说气话一般,让他如同小孩子犯错一样的低着头。千睐凝视着他的眼睛,温柔的笑了笑,眼泪滑了下来。 “柳惊云,我似乎希望你可以心狠的一走了之……可是,我又是那样的幻想着,你会不会回来再见我一面,至少……让我和你可以,有始有终……” “好……” 柳惊云低头堵住她的嘴唇,他的手捧着她的脸,带着力度的亲吻就像是把对她的所有感情都倾注在上面。千睐不禁缩紧了身体,慢慢适应了这个吻,然后紧紧的抱住他,闭上眼睛小心翼翼的回应着他。 “你喝酒了?”他轻轻放开她。 “嗯…”千睐点了点头,“也没多少,稍微有点点晕而已…” “都是我的错。” “没事儿……我挺好的。” 柳惊云牵着她回了房间,屋子里明显要暖和很多,把灯盏挨个点亮后,千睐把那封信用火烧掉了,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把簪子都取了下来,倒在床榻上。 她侧着身子,看着柳惊云在屋里屋外走动,给她烧水,抱着枕头呆呆的盯着他的身影,又回想起刚才的亲吻,她嘴角忍不住的轻微扬起。柳惊云走过来对上她的目光,她赶紧把脸埋到枕头里边,虽然她的举动被尽收眼底,他也没有说什么反而不自觉的笑了笑。 “给…这是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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