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婴坐在屋内的圆桌旁,脚边搁着楚将军藏于床底下的旧衣物箱子,桌面摆着楚将军藏在枕头底下的针线包,白婴一手拿针,一手拿…… 拿着一条楚将军穿旧的底裤,正仔仔细细地缝补。 楚将军感到命门被人死死掐住。他从未有过如此失态,指着白婴,断断续续道:“你……你在做……什么?” “缝你的底裤呀。”白婴答得坦荡,“我那晚听你说,你还有许多压箱底的旧衣物,趁你不在,我找了好多天呢!没想到,你那床底下,还有机关挡板。” “我刚重新缝了两件亵衣、亵裤,底裤也不知你够不够穿,反正都找着了,索性一块儿缝了。回头我再给你洗洗晾干,保管穿上身看不出新旧。” 楚尧一时语塞。 缝就算了,她还要洗?她想要谁的命? 白婴:“当然啦,要不是你不许我出都护府,我能把城里的成衣坊全部搬空。眼下只能先委屈委屈宝贝儿,穿这些旧衣裳。” 楚将军稳住心神,立刻选择侧身让开一条道:“楚某允许,你出去吧。” “真的?”白婴不可置信,“这怎么行,我是俘虏来着。再说,你就不怕我去干坏事?” “还有什么比这更坏……”楚将军扶住额头。 白婴想了想,面上一喜,屁股刚要离开凳子,楚尧又无比绝望地看着她坐了回去:“不成,做事得有始有终,我把这条底裤缝完再说。” 楚尧咬住后槽牙,忍无可忍。他三两步走上前,夺过白婴手里的东西,狠狠拍在桌上。继而,再把人扛上肩头,大步流星地走向都护府正门口。 正在花园里巡逻的士兵们眼见这一幕,通通惊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家都护也和白婴一样色令智昏的当头,就见都护他冷酷无情地把白婴扔出了府外…… 动作何其潇洒。 身姿何其霸气。 和色令智昏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倒像极了要手撕白婴的模样。 白婴跌坐在地,被摔得龇牙咧嘴。她揉着后腰,瞧见楚尧泛红的耳根,只觉得他甚是可爱。而楚将军一接触到她的眼神,就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严重挑衅。他头也不回地重返府中,下令府兵关门,好事的巡逻兵们还屁颠颠追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都护,就这样放她走?她可是十六国女君……” “嗯。”楚将军闷声如雷。 “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楚尧瞥一眼说话的士兵,瘆得周遭众人噤若寒蝉。末了,关门之际,白婴还听楚尧怒不可遏道:“让她走,别让我再看见她!” 哦吼,她家宝贝儿,看来这回是真生气了。 啧,不就翻了他的底裤吗…… 白婴眼睁睁看着两扇大门“吱呀”合拢,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条斯理地拍着裙摆上的尘灰站起身。 天光晴好,长空碧蓝如洗。白婴用手挡了挡日午的太阳,远眺前方辨了番位置,旋即步调轻快地走下了石阶。她的身影刚没入转角,都护府的大门重新开启一条缝,一名士兵在后打量了片刻,小跑至尚未走远的楚尧身边,问道:“都护,人已走了,需要跟着吗?” “不必。”楚尧瞳孔微缩,“随她去。” “是。” 白婴直奔遂城热闹的西市。她中午没去公厨用膳,这会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路走下来,白婴买了不少零嘴果腹。若遇上有百姓认出她是楚尧的相好,她也乐得接受这个头衔,甚至还能厚颜无耻地与人拉家常,聊得不亦乐乎。 至了未时初,她委实嘴干,才随意找了家小酒楼落脚。 酒楼生意不佳,小二一见有客上门,急急把白婴领到了楼上雅间。白婴点好酒菜,刚拿出一包红豆酥准备品尝,冷不防紧闭的窗户被人用力推开,吓得她手一抖,红豆酥也顺势落在了地面上。 白婴瞅瞅翻窗进来的不良青年,再瞅瞅大方敞开的门,问:“你是不是和正门结了什么梁子?” 向恒一脸严肃,没答白婴的话。他坐在对面,皱眉道:“我看见,楚尧,扔你,出来。” “嗯哪。”白婴悠然自得地拿起第二块红豆酥。 向恒突然拔剑:“他敢,如此,对你,我去,杀了他!” 白婴也没个心理准备,被那利刃出鞘的声音一吓,红豆酥又掉在了地上…… 她相当怨念地望着向恒。向恒咽了口口水,主动拿起第三块红豆酥,放在了她僵硬的指间,再坐回位置上,握好剑柄,二度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状态。 白婴哭笑不得,三两口把红豆酥吃了个干净,鼓着腮帮子囫囵不清道:“这不怪他。” “他举止,粗鲁,你还,帮他,说话!” “也不是啦……”白婴心虚地摸鼻头,“主要是这段日子,他掩饰已久的本质遭我发现了,这要换成你,你也暴躁。” 向恒听不明白:“何意?” 白婴想了想,说:“我换个说法,就好比你有一个心仪的姑娘,某日你打算洗衣裳,不小心发现了姑娘的兜肚在枕头底下,就顺手帮她一块儿洗了,结果这一幕刚好被姑娘看到。” 向恒陷入了沉默。 白婴还以为他悟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正欲心安理得地吃下一块红豆酥时,他蓦地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楚贼,下流!我去,杀了他!” 白婴手忙脚乱地拽住他:“等会儿,楚尧他什么时候下流了?” “他洗你,兜肚!” 说着,向恒面红耳赤地冲白婴的胸前扫了一眼。 白婴抿了抿唇,第一反应是这孩子心眼真实在,就因她早年救了他,她的形象居然在他心中如此高大伟岸,和世人眼里刚正不阿的楚将军一比,楚将军都能落下风。她的第二反应则是…… 这孩子对人情事理还能不能有点正确的判断了?将来她死了,谁来陪他蹚这混浊红尘啊…… 白婴一想到这儿,就暗暗叹了好几口气。她弹了弹向恒的脑门,无奈道:“他没洗我兜肚……虽然吧,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我也想他洗,但人家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将军,岂会自降身份呀?是我翻出了他的旧衣物,缝了几条他的底裤。” 向恒脚下晃了晃,艰难道:“你缝了……什么?” “底裤。” 向恒的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白婴觑着他那生无可恋万般皆成灰的表情,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恰逢小二进来上菜,见着杵了个年轻公子,也是愣了愣。待菜品上桌,小二多斟了一杯茶水放在向恒跟前。 白婴打赏了些许铜钱,小二便很快退出雅间,还替二人悉心关上了门扇。 白婴招呼道:“别站着了,坐下吃饭。” 向恒愤愤别过头。 她又笑了一声,指着地上的剑道:“说好要立志闯荡江湖,扬名天下,做个一等一的剑客呢?我可没见过哪个剑客随意乱扔自个儿宝剑的。” 向恒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这才把剑捡起来,擦了又擦。 素日里,他是极为宝贝这把剑的。他和白婴同年被擒,原本也是要被叶云深用来养蛊的,可白婴为了护他,生生当了出头鸟。后来,白婴当上女君,第一时间将他捞出囚牢。她给他找来武学恩师,想让他有自保的能力。彼时,那恩师就说过,向恒早已错过了最佳的学武年龄,也非上好根骨,即使入了武道,终究只能平平无奇。但他不信这命,旁人用一个时辰学,他便废寝忘食地用十个时辰练,练到手脱臼都不肯停下。 直至三年后,他方出师。出师那一天,白婴送了他这把剑,说是好不容易从一个好赌山鹰那儿诓来的。向恒高兴得一宿没睡,日夜都将这把剑带在身边,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初心。 他想强大,他想保护白婴。 如同……白婴从前保护他那样。 他看了眼对面吃东西吃得“风生水起”的某人,私心里根本无法与她怄气。他拿起竹筷,替她夹了喜欢吃的蹄膀,放进碗里。 白婴看了看他,含糊道:“你也吃。” “吃过了。” “哦,那等我吃饱。” “好。” 向恒完全不急,闭着眼默默数数。他太了解白婴的习惯,她吃多少,什么时候能吃完,他都基本能估到。 果不其然,他这厢数满一百,白婴打了个嗝,放下碗筷道:“饱了。” 向恒睁开眼睛,给她倒满了茶水。白婴饮下半盏茶,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这些日子,你一直在遂城?” “回过,王帐,想给你,取酒。” “多半无功而返?” 向恒皱着眉点头:“‘长梦’,已空。” “料到了。”白婴撑起脑袋,从窗框里看向外间,“乌衣镇时,叶云深来找过我。” “他入了,三州?” 言语之际,向恒便要拿剑。白婴斜瞟他一遭,阻止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有一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什么?” 白婴语如连珠炮:“你掐指算算我从乌衣镇来遂城都有个把月了,这时间足够叶云深往返三州四五趟,你哪儿来的自信他在原地等着你去砍啊?” 向恒把剑放好:“说的也是。” 白婴认真寻思,这孩子,基本是和闯荡江湖无缘了。她撒手人寰前,还得找个人托孤才行,赵述兴许是个不错的人选。 远在都护府的赵述:“阿嚏!”今天为什么感觉后背凉凉? 白婴揉了揉太阳穴,接着方才的话说:“叶云深已直言后续的事让我好生配合,否则,他给我带来的,便是最后一壶‘长梦’。你既然回过王帐,此行有何收获?” “我抓了,一个,画皮师。” “谁?” “画皮师。” 白婴愣了少时,忍不住兴奋地叫出声:“干得漂亮啊!叶云深这鳖孙儿就差把那一堆画皮师藏进地窖了,我想了好久的法子都没能捞出来一个,眼下居然被你给捞着了,厉害啊向小恒!快跟我分享分享,你是不是大杀四方以一敌百学到了你家姐夫的精髓,把叶云深那些山鹰吓得屁滚尿流?” 向恒尴尬地咳了一嗓子:“不是。” “那你是放火把叶云深的老巢给烧了?虽然这么干是有点后患无穷,叶云深多半会把屎盆子扣我头上找麻烦,不过,”白婴一身浩然正气,“不打紧,正邪不两立,我辈早有舍身成仁的觉悟!” 向恒再咳一嗓子:“也……也不是。” 白婴弄不明白了:“那你上哪儿抓的画皮师?” “路上,捡的。那,画皮师,自己,逃出来,被我,撞到。” 白婴一听这话,笑意瞬间收敛,神情变得无比凝肃。向恒还在道:“我知道,你想抓,画皮师。可目的,是什么?” “先别说这个,”白婴摆手,“人是被你囚在遂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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