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救药,是吗?” “嗯。” 苏逸的眸光一黯。 白婴接话:“不过,我也没比你好多少。我尚且清醒,是因为……我知道你还在。” 苏逸的指尖一颤,抬眼望向白婴,有些不可置信道:“阿愿,你……” 白婴冲着他笑笑,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身边的麻布口袋大力扔下去:“你别怪我回来晚,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去给你准备礼物了吗?” 苏逸低头一瞅。那麻布口袋丢得不偏不倚,就在距他驻足半丈处。开口只用了一根细绳松松垮垮地绑着,眼下承了力道,早已散开,从里面滚出好些脑袋来。 那场面,一言以蔽之,非常刺激。 苏逸沉默半晌,仔细回忆白婴确实说的是“礼物”,又千回百转地思量,好像没见过哪个姑娘送礼是送这玩意儿的若不是白婴在恼他欺骗,那就是……他早几年的教育,诚如众人所言,出现了本质上的问题,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宠成了……姑奶奶。 白婴看苏逸久久不语,张开双臂道:“我要跳下来了,你接住我呀。” 昔年泛黄的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那时的白婴,亦是从墙头跳下,落进了他的怀里。等他回过神来,那一幕在冥冥中重演,定睛之际,白婴已被他稳稳接住。她没心没肺地笑,埋在他的胸口轻轻喘气。 “当年婶婶肯定分不清楚,才会那般紧张。若真是他来接我,依我小时候圆成了球的体型,指不准真会压断他两匹肋骨。” 苏逸怔了怔:“你……都明白了?” 白婴的浅笑还挂在唇边,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瞳,深藏着无奈与心痛。 “昨夜,你听到多少?” “你说的话,都听到了。” “对不起……”白婴咬了咬下唇,“我知道,说出的话,没有办法收回。这几个山鹰的人头,也并没有任何用处。换作是我,会生气,更会心寒。” 苏逸没吭声。 白婴一想到自己骂他是怪物,是替身,后悔得无以复加,连带着心窝子都像刀绞一般狠狠作痛。她挪近寸许,探手拉住苏逸的襟口,好似生怕他会退开。深吸一口气,她拖着浓浓的鼻音道:“我有一句话,想要问问你。” “你说吧。” “我从前……少不更事,懵懂无知,错过一个很爱我的人。他拼着性命爬出地狱回来寻我,却被我误会,伤害,一直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如今,我方知晓,他为我受了很多很多苦。我想跟他说,我喜欢他,喜欢得要命。不管是从前将军府里的他,还是现在的他,我都想和他在一起。虽然,我允诺不了什么,也清楚自己任性又自私。但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弥补这几年错过的光阴?” 苏逸抿紧唇线,静静注视着白婴。那双自昨夜便枯败的双眸,重新有了熠熠光泽。摇曳的火光里,万千辰星似都囊括在他的眼中,他声音轻颤,问:“阿愿,你分得清,我是谁吗?” 白婴捧住他的脸,拼了命地踮起脚,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宝贝儿。”鼻尖也留唇迹,“宝贝儿。”最后一吻覆于他的唇边,有咸苦的泪泽润湿白婴的唇瓣,“苏逸。” 苏逸浑身一僵。隔了许久,他紧紧拥住白婴,恨不能把这个人就此镌刻进骨血里。白婴的肩头被温热的水泽浸湿,听得他说:“我等你叫我的名字,等了好多年。等这一句喜欢,也等了好多年……” “抱歉……抱歉……”白婴用力回抱住他,埋着头道,“怪我后知后觉。我错了,这一回,是真心认错,绝不会出现下次再犯的情况。你不要生我气,也不要心寒,好不好?” “好。” 他应得那般轻巧。 事实上,在他的心里,从前、现在、将来,无论白婴做什么,他都不会责怪。白婴掰过他的脸,先是细致地擦掉那未干的水泽,而后谨慎地吻了吻他的唇。她料想苏逸介怀她的药人之身,正想告诉他,不会再把他毒晕过去。结果,话没说得出口,她的后脑勺被那人霸道地掌住,随即,视野被占据,唇齿间充斥着他独有的气息。 这个吻,不同于上次在房顶。好似撕下了长久的面具后,苏逸再不掩饰对白婴的渴望和情欲。他肆意索取,在并不算和谐的场景里,步步为营地消弭二人之间的距离。白婴到底是没经历过情事,她也未曾料想,今晚的苏逸反应格外不同,不稍片刻,她的呼吸便有些匀不过来。她勉力将人推开些,抵着他的额头道:“我们在这满地的首级里干这种事,是不是不妥当?” 她的本意是想提醒苏逸浅尝辄止,不料,他一言不发地把人打横抱起,三两步进了房间。等白婴被他抵在门背后,她才骤觉大事不妙。 “心、宝贝儿,你怎么突然这么主动?往日都是我进你退,冷不丁掉转位置,我……我还有点不适应。” 苏逸抿了抿唇,深邃的眸光定格在她绯红的面上。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遭,一启齿,那喑哑的调调苏得白婴两腿发软。 “你向来只是说说,从未有过实际行动。” “那、那不是怕你害羞吗……” “阿愿,那一日,我们从校场出来,你说过什么?” 白婴心知肚明苏逸的暗示,却是得选择性失忆:“我、我不记得了。” “好,那我替你重复。你说,你想让士兵们美梦成真。” 白婴缩脑袋:“我就随口调戏你一句,你怎么能……咳,当真呢?” 苏逸笑笑,与她十指交扣,把她的双臂摁在门框上,不容她逃脱。再依样画葫芦,学着她起先的样子在她的鼻尖上亲了一亲:“那你在乌衣镇时,又说过什么?” 白婴关键时刻我我有理:“也、也不记得了。” “你说,孩子姓楚,生两个。” “你又不姓楚!” “这个身份,我无法摘掉。我们的孩子,也只能姓楚。” “等会儿,谁、谁答应要和你有孩子,你别学我,这么不要脸……” 苏逸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二人几乎是身子贴着身子。酷暑天里衣料太薄,白婴面红耳赤地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顷刻间沸腾了她的血液。她的喉咙里好似烧着一把火,催得她口干舌燥。他要命地在她的耳畔呵气,只言片语,如同海上的风暴,掀起了巨大浪头,转眼便能将她彻底吞没。 “你在将军祠许的愿,还记得吗?阿愿,我只想同你,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明明说着不正经的话,那威力却和白婴出口时截然不同。就像白婴注定是废柴,说个情话都无关痛痒。而他天生就是睥睨一切掌生握死的大将,轻而易举就撩拨了她的心弦。平素克制的人一旦纵容欲望滋生,那定是誓不罢休。 白婴不再闪躲,抬头迎上苏逸胶着的视线,似嗔又似笑的语气,把对他的偏爱发挥到淋漓尽致。 “疯子。明知我是药人,你倒是也敢。那……我陪你,疯这一回。” 话音甫落,她主动送上唇,撬开了苏逸的齿关,与他抵死缠绵。不再压抑,不再踌躇,亦不再把汹涌的感情包藏在理智的外表下。他们互相拉扯着沉沦,在一场爱欲里,把对彼此刻骨的思念,宣泄到泛滥成灾。 关于这一晚是怎么结束的,当事人“白作死”表示,她半点都不想回忆。到了后半夜,她还在一个劲儿地唠叨:“宝贝儿,你听我说,这有些事呢,你也不能完全放飞自我,该保持冷静的时候,还是得控制控制。哎你别嘬我脖子,留下印子我明日还怎么见人!要让你那些兵看了去,他们又得起哄!” “让他们看。” “啧,说好任性的是我,怎么到头来成了你?我以前还当你不行,就差给你买十全大补药了,结果倒好,出丑的是我自己。你……唔,你说你这人,心机怎么那么重!” 见他不答,白婴嘴不停地说:“你别跟我装耳背,我的腰……好在那药没给你喂,这要喂了,你不得疯掉我整条命去?” “阿愿,你……你且安静一会儿。” “不行!你可劲儿折腾我,我就可劲儿说话!直到你嫌我烦,不折腾我了为止!” 白婴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空,苏逸压根儿不会有嫌她烦的时候,是以折腾到最末,是她四肢乏力“嘤嘤呜呜”地求饶苏逸于心不忍,才放过她一马。 彼时,天边已泛开薄薄亮色,与一方夜幕交融着。还未破开云层的阳光渲染出淡淡的橙,交汇在其中,瑰丽且灿烂。 白婴简单洗漱了一通,便窝进了苏逸的怀里,昏昏欲睡。苏逸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把玩着她的发尾,满心餍足地打量白婴。白婴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搂着他的腰喃喃道:“疼不疼啊?” “什么?” “挫骨。” 苏逸默了默,反问道:“你被炼成药人,疼吗?” “疼啊。每晚都好疼。所以我从来不晓得,自己能坚持多久。” “……若非我当年贪心,想用原本的身份面对你,擅自离开京都,兴许,你也不会……” “傻子。”白婴在他的胸口捶了一下,又薅过他的手背亲了亲,“你这人,哪哪儿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宝贝儿,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放过自己。那句话,我现下想想,应是你对我说的吧。” 苏逸了然道:“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获救?” “嗯。是这话。我每至难熬关头时,总会想着,你与我这样讲过,你愿见我如此豁达的活着。世事皆寒凉,可血总是热的。如今,我把这句话还给你,你也替我把旧年的兄长,找回来,好不好?” 苏逸抚着她的发,没有及时应声。 白婴自然知晓有些事急不来,索性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蹭着苏逸的胸膛道:“我还有时间,再等等你。” “嗯。” “你的耳疾,是因为挫骨留下的?” “嗯。” 白婴心疼得越发收紧了手臂,说:“那些杀千刀的……算了,往事已矣,无论如何,都得朝前看。先说好呀,以后在外人跟前,我仍是只能唤你楚尧,但我心里明白你是谁,我的每一句宝贝儿,是在叫你,你可不许因一个名字吃醋。” 苏逸哭笑不得:“在阿愿的心里,我这般小气?” “你小不小气自己心里没点数?之前向恒被你拍了一巴掌,你还灌他那么多补药,可别说是没有半点私心醋他陪我八年。” 苏逸不动声色地跳过这个话题,接了上一个:“好。我尽量不因名字而吃醋。” 白婴暗暗憋笑:“也不许再和向恒过不去。都说了他是我视如己出……啊不对,视如亲弟的人,你老去恐吓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做什么?” “孩子……”苏逸哑然失笑,“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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