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房间,穿过小院时,侧眸看了小脸尤有绯红的若梨一眼,未免有几分感慨。 现在的这些少年人啊…… “阿梨,你哥哥可以下床了,你怎么还是不开心呀?” 从屋中出来,李月儿凑到若梨身旁,将她手里的篓子拿过来,抓起一把就往鸡舍里撒,动作利落又娴熟。 而她的身子却贴向少女,用手肘轻轻拱了她一下。 若梨又软又香,声音温柔,笑起来更是好看,李月儿一有机会便跟她贴贴抱抱。 至于裴屿舟,除了张脸生得甚是英俊,勉强配当若梨的哥哥,其它的都不讨喜。 唇角微动,若梨笑得有几分牵强。 如今裴屿舟可是个能随时站起来抓人去欺负的无赖,她该怎么开心。 虽不知神医是如何诊出的,但她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忧心那一百两诊金对不对?” “没事的,我爹说了,你哥哥身强体健,又会功夫,以后可以跟他上山打猎,或者采些药材去镇上卖,总能攒齐的。” 李月儿一边喂,一边笑眯眯地安慰她。 不想再让她忧心,若梨便将心底那些纷乱的情绪撇在脑后,笑了起来,她轻声道:“月儿,谢谢你。” “不要跟我客气,我可喜欢你了,可惜我不是男子,不然一定娶你做媳妇。” 这话未落,刚走出屋的孙岚忍不住抬头望天,末了又走上前揪住女儿的耳朵,恨铁不成钢:“李月儿!一天天的说话没把门,你以后还要不要嫁人?” 小姑娘吃痛,单手抱着篓子,另一只手不停摇晃母亲掐着自己耳朵的手,颇有些委屈和不服:“那便不嫁人了嘛,娘你快松开,疼死了。” 一旁的若梨被她逗得忍俊不禁,笑声似夜莺鸣般清脆悦耳,她轻轻捏住李月儿的衣袖,语气轻快:“孙姨,若月儿当真是男子,我也一定嫁的。” 松开手,孙岚长叹口气,却笑得慈爱,无声纵容。 虽然身份天差地别,但两个孩子能这般亲密,想来也是缘分。 只是终有一日会散的。 侧过身,孙岚看了眼被丈夫搀扶着出来的裴屿舟,有些伤感和无力。 叶神医说二人来历不凡,想来日后定会飞出这片穷乡僻壤,回到他们应该生活的地方。 没在意孙岚看他的眼神,此刻裴屿舟的全部注意都在两个亲密腻歪的小姑娘身上。 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一个太子还不够,如今又多了小丫头。 程若梨,你还真是男女通吃了。 - 裴屿舟的伤彻底痊愈已是一个月之后。 十月,秋意已深,早晚寒气甚重,若梨身子弱,向来畏冷,好在睡觉有李月儿抱着取暖,也就早晨起身时犯难了些。 阿七找来时,裴屿舟刚卖光猎物从镇上回来,胸前的衣襟揣得鼓鼓囊囊的,偶尔还会动两下,像是藏了个活物。 “世子,杀手之事已照你和国公爷的计划解决,不过丞相把庶出的兄长推出去替死了。” 摸了摸怀里不大安分的小东西,将它探出一半的小脑袋推回去,裴屿舟背着巨大的,尽管冲洗过但仍有刺鼻血腥味的篓子,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以及被它染红的瑰丽天空,懒懒地勾起唇角。 这也在他的意料中。 侯庭泉如果这么容易倒,当年的首辅楚严成岂不冤枉。 “冰山一角罢了,和江湖有牵扯的不止他一个。” “只要不涉朝堂之事,圣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过了,他也不会听之任之。” 轻轻抛着腰间挂的荷包,裴屿舟像在镇集上和人闲谈肉价一般,神色悠闲。 虽不常见面,但圣上毕竟是他亲舅舅,侯庭泉拿不出证据,闹不上明面,私下里对他穷追不舍,要打要杀,和挑战皇权没多大区别。 而且侯湘城先前做的那些欺男霸女的恶事圣上早已有所耳闻,此番也是借机敲打惩治侯家。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阿七又忍不住扫了眼裴屿舟穿着的粗布麻衣,还有脚上那双裂了口的布靴,咽了咽喉咙,几次欲言又止。 虽说入乡随俗,可世子这身打扮也太,简朴了些…… 若非容貌气质依旧,他真要认不出了。 斜睨了阿七一眼,裴屿舟将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他勾起唇角,笑得危险:“还有事?” 拼命摇头,阿七转身离开,只是没走出两步他又想起桩事,便回头问:“世子,再过十几日程姑娘便及笄了,您可要给她备些礼物?” 踏着夕阳光,悠懒地走在乡间小路,裴屿舟头也没回,丢下两个字:“废话。” 压下惧意,阿七硬着头皮,拔高了嗓门:“您可需要银钱?” 回他的是个迎面而来的橘子。 下意识伸手接住,阿七郁闷地揉着剧痛的脑门,心道:我这不是想让您和程姑娘过得稍微体面些。 虽然神医要您自己挣诊金,但也没说不让你们用家里的钱改善生活。 好歹在国公府都是锦衣玉食的,如今落魄成这副模样,怎么还像是很享受一般…… 推开院门,裴屿舟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炕头,笑着和李月儿一起啃红薯的若梨。 虽然她的眼睛不再明亮,但如此单纯喜悦的笑容依旧动人。 停下脚步,他站在院子里,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来。 裴屿舟知道这才是她喜欢的生活。 平淡,却自由欢乐。 若是她能看见便更好了。 “阿梨,你哥哥回来啦!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给你带好吃的……”推了推若梨的胳膊,啃得满嘴金黄的李月儿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裴屿舟的两只手,最后视线又移向他胸口。 眼眸亮了一瞬,又在看到那探出的小脑袋时沮丧地黯淡下来。 鼓了鼓嘴,李月儿心道难不成他是准备晚上给阿梨烤兔子肉吃?可那小家伙看着还很小呢,身上的肉都不够塞牙缝的。 好歹得再养些日子。 正秀气地啃着红薯的若梨抬起头,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 每次裴屿舟回来李月儿都是最兴奋的,哪怕在他面前最多只能蹭到一两块吃的,还是乐此不疲。 因为若梨总会悄悄再塞给他们姐弟一些。 少年将背上的篓子搁在院里,又去井边打了些水仔细净手,确认没有明显的血腥味后,方才走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斜了李月儿一眼,她郁闷地撇了撇嘴,捧着啃到一半的红薯,顺便揪起旁边正玩陀螺的李永诚,将他也带出去。 走到凳子前坐下,裴屿舟牵过若梨沾了焦泥,黑乎乎的小手,用帕子擦干净,和之前一样,将挂在腰间的荷包取下放进她掌心。 “剩下的都卖给镇上一个富户了,两头野猪加起来才不到七两银子。”说到这,裴屿舟顿了顿,边将怀里的兔子摸出来,边瞧着傻乎乎地攥着荷包,咬着红薯的若梨,忍着笑,故作沉重地道:“梨梨,哥哥任重而道远啊。” 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若梨以为他这些天早出晚归,已经厌烦,想要放弃又不好直说,便将荷包先搁到一旁,弯腰从脚边拿起个热红薯递给他,声音绵软单纯:“你是不是饿了?快吃吧。” “过两日我们去寻其他大夫好了。你不是说过扬州城有位叶大夫,医术也很高超吗?” 虽有些不舍,但若梨一直很清醒的。 害她变成如今这样的不是裴屿舟,他已经几次护住她的命,原也没必要再将助她复明之事揽在身上。 所以她听到他要留下来挣那一百两的决定时,没敢抱多少期盼。 毕竟他是皇帝的亲外甥,京城赫赫有名,矜贵无双的裴世子。 这样的日子他坚持的了一时,却未必长久。 裴屿舟单手搂着兔子,另一只手紧攥成拳,但也只是片刻,他又快速舒展开,接过她手上香喷喷的,仍在发烫的红薯,余光紧跟着扫过她发红的掌心,眉目紧簇。 胸膛深深起伏,眸中有怒火燃着,却又被他极力压制。 程若梨,你真总有办法气我,且毫无征兆。 看来以后跟你说话我都得提前给心脏垒两层砖,挡严实。 半晌,少年轻笑一声,眼中又是片风平浪静。 窗外的晚霞已经快被悄然降临的夜幕吞噬,屋内越发昏暗。 而他漆黑的瞳孔始终倒映着眼前的少女,明亮,坚毅。 轻启薄唇,裴屿舟的每个字都异常清晰有力:“程若梨,一百两而已。” “只要他能治好,一千两,一万两我都给你挣。” 手里的荷包像是突然有了千金之重,且烫手不已,若梨指尖发软,再握不住,只能由着它掉落在地。 心脏一下又一下,凶猛而急促地撞击着心房,剧烈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即使知道不该,可若梨的眼眶还是红了起来。 但也就在此刻,裴屿舟的唇骤然逼近她白嫩的耳廓,气息吹拂间,他的嗓音多了丝危险的哑。 “再敢说这些话,晚上哥哥就来找你。”
第38章 离京城 热意下移, 紧紧贴在若梨白嫩的脸颊,齿关微张,轻咬住片刻, 裴屿舟方才坐直身,放过她。 泪盈盈的小姑娘委屈地捂住被他啃过的, 又麻又烫的面颊,咬着粉嫩的唇瓣, 半天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门口传来孙姨尴尬的咳嗽声,厨房里暧昧的,渐渐变烈的气氛才被打断。 “孙姨……” 若梨羞怯地唤了她一声,一时慌乱,便又埋头啃红薯, 白皙的脸红彤彤的,像个可爱的,刚熟透的小苹果。 孙岚刚忙完地里的活回来, 怀中抱着装得满满的菜篓,手腕上挎着大块新鲜的肉,准备进来烧晚饭的。 将兔子又揣回怀里, 裴屿舟压着燥意, 弯腰把荷包捡起来挂在若梨腰间, 而后一手攥红薯,另一只手牵起她,将人带起来,给孙姨腾地方。 二人即将与她擦肩时,妇人到底是没忍住, 便轻声问:“阿梨, 你刚刚可是提到了扬州城的叶大夫?” 家里不大, 再加上厨房门窗都开着,他们的对话声进院子便能听到。 但孙岚比较在意的,还是若梨最初那句。 “是的,孙姨你认识他吗?” 他们几乎同时停下脚步看向厨房门口的妇人,一个眼眸无神,温柔好奇,另一个眼神却颇为犀利,气势夺人,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将她要说的话提前看透。 尽管对方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但孙岚仍旧感到压抑,她不由得移开视线:“叶大夫他是叶神医唯一的关门弟子。” 相比于若梨的惊愕,裴屿舟却平静许多:“那为何成名的是叶大夫,而非叶老神医?” 闻言,孙岚轻叹口气,看向天空中已有轮廓的新月:“叶神医一直隐姓埋名,居无定所,七八年前才在我们村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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