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又漫不经心的为他斟酒,似不经意道:“臣妾听闻南部各州都被那长明寨主篡夺了?” 一听到那个名字,靖元帝就忍不住心下一跳,接着嫌恶拧眉,“如此良辰吉日,提那等贱民作甚?” 皇后便顺着他,轻柔认错,“是臣妾的错,陛下如此英明神武,定然可以轻易铲除那等低贱匪寇。” 这话说到靖元帝心里去了,他浑身舒坦,借着酒意昏昏沉沉道:“明日我便让陆遂整军,进山剿匪!” 那长明寨主说是山匪,却已经占领了大梁三分之二的土地,哪里是这么轻易就能对付的? 皇后听到他的话,心中腹诽,面上却依旧不显,“臣妾有个法子,可不费一兵一卒,让那长明寨主归顺陛下。” “哦?”靖元帝起了兴趣。 “长明寨主日夜与一群悍匪作伴,那等粗俗山匪,哪里抵挡得住我皇室公主的风姿?”皇后点到为止。 现如今,只有七公主和八公主尚未婚配,但皇后定然不会让她的女儿嫁去匪窝,靖元帝暗自琢磨着她的意思。 倏地,他目光一定,落在角落里那道明艳至极的身影上。 他的脑子醉意混沌,思索良久,才想起那是九公主,他的女儿。 靖元帝眯眼看着那娇花一般的人儿,蓦地缓缓笑了,意有所指道:“九公主……姿容绝艳。” 宫宴结束,云缨又回到了自己那方小院。 换回轻便舒适的裙衫时,她想起靖元帝最后看她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内心惶惶不安。 按照以往,荆一会在第二天一早来接她回长明山,云缨兀自安抚自己,定然是她想太多了。 月落星沉,东方拂晓。 云缨做了整夜的噩梦,早早便起身了,她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就坐在院里的秋千上,默默发呆,等着荆一。 卯时,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云缨频频望向院门外,揪紧了裙摆。 纷扬的雪花飘至她的长睫上,凝为晶莹透亮的水滴,划落至下颌。 顷刻间,静谧的院外骤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尖细的声线:“圣旨到——” 院门外露出赵太监一张阴柔的面容,戎靴踩过雪地发出簌簌声响,他看着秋千上怔愣的云缨,笑道:“九公主,接旨吧。” 心口逐渐冰冷,云缨看清他手里的明黄御帛,脸色发白。她强自镇定,行至赵太监跟前,跪地接旨。 周嬷嬷听到声响也赶紧从屋内走出,和着赵太监身后的小太监们一同伏身跪地。 赵太监清了清嗓,阴柔的声线响彻这方小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公主沈云缨名德皓贞,才貌无双,含仁怀义,忠孝两全,特封为长安公主,与长明寨主永结秦晋之好,朕亲赐珠宝、金银、绸缎数百箱,于明贞二十二年正月初五……” 同哥哥,和亲……? 云缨怔愣在地,赵太监后面说了什么她已经全然听不清了。 哥哥在外的名声她略有耳闻,无非是什么长相粗陋俗鄙,性子暴虐嗜杀…… 云缨虽然心中知晓这不是真的,但她没想到,父皇竟然愿意让她嫁与一个世人皆知的“魔头”。 且如此匆忙,只给她三日时间。 她以为父皇只是膝下儿女众多,顾不上她,才冷落她这么些年,现在想来,父皇心里大约从未有过她的位置。 温热的眼泪滴落至霜雪中,云缨闭了闭眼,娇弱的身形微微颤抖。 哥哥如今不在身边,她也不可能违抗圣意,云缨深吸一口气,欲要接旨。 心神慌乱间,院外又倏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线:“且慢——” 云缨抬首望去,纷飞飘舞的白絮中,一道暗青色的颀长身影踏雪而来。 陆言之行至院里,先看了云缨一眼,以作安抚,继而才转向赵太监。 “和亲之事,多有不妥,还请赵公公带我前去觐见陛下。” 陆家手握兵权,近几年来地位猛进飙升,连靖元帝也要礼让一二。陆世子幼时纨绔顽劣,却随着年岁渐长,为人愈发沉稳,手里也逐渐掌握实权。 赵太监心头苦闷,往年也没见这陆世子与九公主有甚牵扯,怎的今日他偏偏要来横插一脚? 陆家平步青云,位高权重,他也不敢随意定夺,只好按陆言之说的做。 要是惹了陛下盛怒,那也有陆言之在前边顶着。想清楚了,赵太监便朝他颔首退至院外,揣手等着。 漫天飞雪中,陆言之垂首轻斥面前的少女, “蠢死了,还跪着作甚?” 云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愣愣的看着陆言之,直到听见他的训斥声,才撑着冰冷麻木的膝盖站起。 “既离开了,为何还要回宫?” 陆言之垂眸注视着眼前容颜娇艳的少女,他犹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还是个只比他腿高不了多少的小粉团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他是知晓云缨不在宫中的,初见那年,他偷溜到后宫想去找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却被周嬷嬷告知她去寻别的公主玩了。 那陆言之哪能甘心,一次不成,那就两次、三次,直到最后,他才知晓这小姑娘胆大包天,偷溜到宫外去住了。 云缨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嘀咕道:“那我不是不想节外生枝嘛。” 还有个原因她没说,她以往是认为父皇对她还有点感情在的。但这个缘由实在丢人,云缨不想让他知道,遂闭口不言。 陆言之一看她这副模样就生气,伸手薅了一把云缨柔顺的发丝,没好气道:“行了,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等那道暗青色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雪地里,云缨才眨眨眼,收回视线。 她又跑到周嬷嬷面前,像幼时一般同她撒娇:“嬷嬷,你真的不与我一起走?” 周嬷嬷在这院里住了这么些年,早习惯了,且她年纪大了,也不想折腾,便温声拒绝了云缨。 少顷,荆一便从深红高墙上一跃而入,带着云缨离开。 夜静更阑,纷扬的霜雪覆满了长明山顶。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云缨蜷缩在床塌上,很快便酣然入梦。 茫茫雪色间,一条长长的队伍顶着风雪,徐徐向山顶前进。 岑寂的夜色下,裴忱长身鹤立,一身玄袍几乎融进无边黑暗中。 他眼底隐有青黑,一双古井无波的深眸看向荆一,“她睡了?” 荆一颔首,随后将今日小院里发生的事低声相告。 霜雪打落在肩头,覆了薄薄一层,裴忱沉静站立良久,最终才缓步进入房中。 荆一注视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女孩的闺房门前,随即转身,重新步入黑暗中。 屋内,昏暗的烛光跃动,在男人高大的身形上镀了一层浅淡的暖光。 裴忱脱下覆满细雪的大氅,放置在案几上,才踱步到温暖的榻前。 他抬手撩开垂落的层层软纱,馥郁暗香浮动,扑面而来。 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传入耳中,裴忱垂眸注视着沉沉入睡的女孩儿,目光缓缓描摹过她细长的眉,挺翘的鼻,樱红的唇。 随后他伸手,将她裸露在外的一截玉臂放回被窝中,继而听见少女不满的哼唧声。 裴忱负手而立,指腹无意识的轻捻着。他沉默注视着少女的睡颜,良久,才转身欲要离开。 “哥哥……” 他的袖袍被轻轻拉住,裴忱侧首,看见云缨仍然紧闭的双眼,粉润的唇瓣微启,呓语出声。 他又回身到床塌边,修长指尖隔空抚摸着少女温软的眉眼。 半晌,裴忱才哑声叹道:“我在。”
第15章 雪肤上漫开的一抹绯红…… 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灰蒙的曙光从窗柩中透进来,燃烧了整夜的烛火噼啪一声熄灭。 云缨悠悠转醒,伸手摸了摸床塌边沿,触手冰冷,她昨夜好像梦见哥哥回来了。 云缨换上衣衫,推门走了出去。 天刚拂晓,但寨里的人都差不多起来了。 她同往常一样跑到戚大娘那里,笑盈盈的与她道早。 今日的朝食比以往丰盛许多,约莫是因为年节吧,云缨看着食案上丰富的吃食,慢吞吞的眨着眼想。 她最近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便准备去寻谢锦荀。 结果戚大娘笑眯眯的唤住她:“阿缨,主子昨日夜里回来了。” 这话一出,云缨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微微睁大杏眼,结结巴巴的问:“真……真的吗?” 哥哥上次回来还是她及笄的时候,特意赶回来给她办了及笄礼,第二日一大早便又离开了。 算算日子,两人差不多又快一年没见面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主子现在应当在书房议事。”戚大娘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着道。 所以昨夜不是梦?云缨沉浸在极大的喜悦中,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门口。 里面传来纷杂的谈论声,云缨听不清有没有哥哥的声音,想了想,大着胆子靠近窗牖,伸手在薄薄的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 她的心跳得很快,等了片刻,见里面的人没有发现异样,便轻手轻脚的凑过去,右眼贴在窗纸的小洞上。 书房内站着好几个身形高壮的人,绕着书案围成一圈,云缨眯了眯眼,透过他们身体间的缝隙,看清了案上摆放的大约是什么图纸。 她的目光接连掠过站着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哥哥。 云缨移开眼,后退了几步,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谁料,倏忽间,一股劲风猛然拂开大门,随着“锃”的一声,长剑破鞘而出,银刃泛着凛冽的寒光,直指云缨的咽喉。 李清正看清眼前的是一位娇弱姑娘,眉头一皱,然而剑势猛烈迅疾,他实在无法收回。 眼看那姑娘就要香消玉殒,电光火石之间,一柄短匕从屋内掷出,携有破空之势,精准打在剑身上,硬生生的将剑锋拐了一个弯。 然而云缨的肌肤娇嫩白皙,尽管那道剑锋只是极轻的触碰了一下,脖颈上依旧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红痕,在一片雪白中极尽刺目。 云缨吓的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心底万分后悔自己干嘛要来偷听。眼眶中氤氲起水雾,轻轻一眨,泪珠便挂在眼睫上,欲落不落。 劫后余生让她渐渐得以喘息,云缨眨了下眼,泪珠滚落,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入目的除了李清正和樊胡萧外,其余都是一些陌生面孔。而李清正的背后,男人颀长缄默的身形从书房内走出。 裴忱的目光淡淡落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 长睫莹润,眼尾绯红,神情呆愣愣的看着他。 云缨凝视着眼前眉目冷峻的男人,每个夜里让她辗转思念的哥哥,此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许久不见,男人身上那股疏离感愈烈,眉眼间的淡漠更甚以往,他寥寂的目光穿过人群,淡淡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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