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忱!你不是最疼爱阿缨了吗?她小时候一哭你就手忙脚乱地去哄,她不爱喝药你就亲自喂,蜜饯时时刻刻都备着,你口中那些无用的话本也派人去买了给她,如今阿缨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你非要送她走?!” 绯衣少年眉眼染上愠怒,怫然道:“阿缨会写的第一个字都是你的名字,裴忱,以前我敬你一声裴大哥,现在想想真替以前的我不值,你根本就是个懦夫!连自己喜……” 剩下的话他未说完,谢锦荀冷眼看着书房门从里打开。 守在门口的两名大汉早就慌了神,他们哪里知道这姑娘会引来这么多人求情,然而如此多的人,他们想拦也拦不住,只能心惊胆战地听着身后愈近的脚步声,伴随着开门声响。 “闹够了吗?” 冷冽的声线宛如雪山巅上的一池寒潭,让方才求情的众匪不自觉地偃旗息鼓,在男人森寒目光的扫视下,他们自心底生出浓浓的畏惧,呼吸一滞。 只有还想呛怼他的谢锦荀被谢平方一把捂住嘴,强硬拖走。 谢平方临走前,转头看了一眼书房门前神情漠然的男人,旋即摇头叹了一口气。 是谁突犯旧疾一夜未眠他不说,留给那人自个儿以后慢慢后悔去吧。 谢平方心中所想,裴忱自是不知,他收回落在其他人身上的目光,淡淡看向面前脸色苍白的云缨。 平静问:“九公主这是何意?” 云缨闻言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眼眶里蓄满的泪水一个没忍住,簌簌滑落脸颊,凝在下颌处。 裴忱漠视着她凄然泪下的模样,再开口时,每个字眼都精确地狠狠扎在云缨最柔软的心尖上。 “这八载,裴某认为足以报答公主那日的收留之恩。” “只是……为了报恩?”云缨的嗓音不自觉发颤。 裴忱冷静地看着她,“裴某见公主的第一面,说得很清楚,只是报恩。” 残雪时不时压弯枝桠,啪得一下砸在地上,云缨听着他平静淡然的嗓音,只觉话里的那些字眼在她心里狠狠砸出个深洞,空落落的,霜寒凛风寻到机会一股脑地灌进去,温热的血液逐渐冷冻凝固。 脑海里久远的记忆随着他的话浮现在眼前,云缨透过模糊的视线,恍惚可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怯怯发问。 那时他是如何回答的? 隔着漫长的八载岁月,云缨的记忆逐渐清晰,两道同样平静冷淡的嗓音似乎重叠在一起,刺得她耳廓生疼。 他说的是,报恩。
第26章 她是大昭人 喉间仿佛被堵上一团棉絮,云缨的呼吸滞涩,全身血液仿若倒流,太阳穴涨得生疼。 下唇止不住地轻颤,她无力地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只能用带着乞求的泪眼看着裴忱。 “午时,”裴忱垂下眼睫,淡然的话音顿了顿,方道:“午时过后让荆一送公主回宫。” 言讫,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迈步回书房。 云缨孤零零地站在书房的台阶上,看着他漠然的背影,心口仿佛被重重撕裂。 在他迈入门槛的那一刻,迎着身后众多灼灼目光,云缨忽然抬脚追上去,绕到裴忱身前,趁他不设防用力拉住他的衣襟,使得男人微微俯身。 云缨对上他冷淡的目光,踮起脚尖眼一闭心一横,吻上了那张淡色的薄唇。 裴忱的身形高大,把身前的云缨遮挡得严严实实,两人身后的众匪全然看不到云缨的动作,只能见主子微微垂首俯身,以及他两侧骤然攥紧的双手。 云缨的心跳得厉害,失去了视野,触觉便变得极为明显清晰。她感受到嘴唇上柔软微冷的触感,脑子里一团乱麻。 以往她哪里做过这般胆大的事,脸颊很快不受控制地升腾起热气。 但云缨想知道哥哥的反应,遂慢慢睁开水润朦胧的眼,心底却蓦地寸寸冰冷下来。 那双漆黑的瞳孔一如先前那般冷淡地看着她,平静的双眼宛如古井里的死水,不起一丝波澜。 那一瞬间,云缨仿佛置身于雪窖冰天中,浑身冰冷得厉害,她收回拉住他衣襟的手,嗓音微微发颤:“阿忱……” 她没有再叫他哥哥。 然而,裴忱只是缓缓直起身,垂下眼帘淡淡看着她,对她的称呼置若罔闻。 云缨忍着怯意与他对视,时间在这一瞬仿佛被拉得格外漫长,像穿梭了一二载,又似乎只是眨眼之间。 最终,她像是被押在刑堂上的犯人,听见那位恬淡绝尘的审判官无甚情绪地开口: “公主,自重。” 随即越过她,步伐沉稳又决然。 幼时那些记忆似乎被他踩在脚下,毫不留恋地碾成齑粉,风一吹,仿佛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转眼散得干干净净。 众人见裴忱进了书房,心中便有了答案,想上前去安慰云缨,却都犹豫着不知要如何开口。 云缨艰难地抽离思绪,对上他们担忧的目光,勉力憋回眸底的湿润,她缓缓抿唇,露出一个笑来,“谢谢你们。”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这些在外面凶神恶煞的土匪们霎时红了眼圈。 - 云缨回屋便开始收拾东西,她竭力控制自己忘掉那些难堪的回忆。 要收拾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亦不少,裴忱给她买的各种东西,云缨自是不会带走的,她收拾的大多是这几年众人送她的生辰礼。 打开一个木盒,镶嵌着晶莹珠玉的拨浪鼓霍然显露在她眼前,云缨伸手摸了摸,脑海中浮现樊胡萧送她生辰礼时,那副别扭羞窘的模样。 她没忍住莞尔,黯然的心情逐渐明朗起来。 把木盒小心放进一个箱匣里,云缨接着拿过一旁的玉匣,正要打开看看,身后骤然响起敲门声。 她手一抖,玉匣没拿稳掉进了箱匣里,云缨暂且搁置,转而去开了门。 敲门的是谢宁淮,他先是悄悄打量了一下云缨的脸色,见她状态尚可,遂稍微放下心来,旋即低头看一眼他拿着的小瓷瓶,手心紧了紧,犹豫片刻,还是把它递给云缨。 “阿缨姐姐,这是我前些日子研制的药丸。” 他将药效细细地解释一番,随后挠着头不好意思道:“这药我试过了,没什么问题,就是把师父他老人家吓了个半死。” 云缨呆愣地接过瓷瓶,接着听这小少年嘱咐道:“不过吃了这药会伴随剧烈的疼痛,要是挺不过去是会丢了命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阿缨姐姐千万别用!” 随后他又继续担忧地叮嘱她,在宫里一定要万事小心,以后若有机会,他定会来找她。 云缨安安静静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笑着回应他一句,心间柔软一片。 等她目送谢宁淮离开,云缨才恍然发觉,以往她总是一颗心扑在裴忱身上,竟忽略了这么多对她好的人。 她转身回到屋里,准备继续收拾东西,低眸时余光却忽然瞥见一块乳白的东西,云缨动作一顿,好奇地从箱匣里把它拿出来,放到眼前看了看。 这是一块触感柔润细腻的玉牌,看不见任何瑕疵,宛如凝脂,表面镂空精细雕刻着一个字,云缨回想了半天,只觉得眼熟,却并不知是何字。 玉牌应当是方才从玉匣里掉出来的,那玉匣是她九岁生辰时,裴忱口中的“云侯”送给她的,云缨回想起那道温润的月白身影,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 因为从前看出裴忱不喜云侯,这个玉匣她从未打开过,也不知这玉牌是有何用。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云缨把它重新放回玉匣里,摆放在那串璎珞旁边,然后仔细地装进箱匣。 收拾好东西,已经是午时了,她没什么胃口,只随意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也是在吃东西时,模模糊糊地明白为何裴忱要改口让她午时过后离开。 想到此处,云缨的思绪渐渐复杂,临走时,她忽地对荆一低声说了句“等等”,随后又回屋一趟。 额角沁着汗跑回来时,迎着荆一莫名的目光,她抿唇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随即登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绕着崎岖山路往下行,正午的日光从窗口缝隙里钻进来,车厢里,云缨捏了捏袖袍里冰凉的东西,身下坐椅微微颠簸,她神思恍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开了,离开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心里仿若有什么在渐渐流失,云缨蓦地有些难过,呼吸逐渐变得不稳。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愣了愣,随即打开旁侧的车窗。 明媚的阳光霎时倾斜而入,迎着灿烂日光,云缨隐约看见远处的寨门口,影影绰绰地站了好大一圈人,众多声音混杂在一起,她听不清晰,但从他们竭力挥舞的双臂中,猜到是在与她告别。 云缨正莞起唇角,下一刻,穿过遥远的距离,少年微微破音的声线随着风传入耳廓。 “沈阿缨!在宫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和谢宁淮会找机会来看你的——” 山峦起伏间,还隐隐回荡着谢锦荀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不知何时,云缨的眼泪便啪嗒一声落下,她甚至能想到,今日谢锦荀回去时,定会哑着嗓子继续与谢宁淮斗嘴,而谢宁淮面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手里又会诚实地递给他治嗓子的药。 空旷的山路上,云缨冁然而笑,忽然从窗口微微探出头,尽量大幅度地朝山顶上的众人挥了挥手,表示告别。 都说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不知他们是否是注意到了,遥远的山顶上,黑压压的一众人忽然合声大喊: “阿缨,后会有期!” 雄浑的声音回荡开来,温暖的阳光轻柔地落在云缨皎白的脸上,她的脑海中缓缓呈现出与他们初见时的一幕幕场景,清风徐来,眼泪瞬时像泄了闸的洪水,控制不住扑簌簌地掉。 微风拂面,携走了脸颊上的晶莹泪珠,透过模糊的视线,云缨望着距离越来越远的长明寨。 莞尔轻声道:“后会有期。” - 马车在到京城后便被两人弃下,到皇宫已是戌时。 荆一不方便进屋,只能把沉重的箱匣放在院子里,便与云缨告别离开。 月明千里,如水的银华笼在逐渐消失的黑衣影卫身上,如此告别的场景云缨每年宫宴都能见到一次,但如今,便是最后一次了。 荆一一走,长明寨的那些人那些事,仿佛都化作梦幻虚影,随着他离开了。 云缨依旧是宫里备受冷落的九公主,这八年经历,似乎只是她杜撰出来的一场美梦。 夜风拂起她的衣袂,云缨深呼吸一口气,随后露出一个乖软的笑来。 她正欲拖动地上的箱匣,余光中瞥见地上稀拉的残雪,忽觉不对。 周嬷嬷向来勤恳,雪霁后总会把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如今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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