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叫太医?”他森然视线掠过跪地的林燕燕,淡声问。 太后本想派人去从裴忱怀里接过云缨,但见他这副模样只好放弃,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忙道:“带阿缨去慈宁宫。” 慈宁宫离杏园很近,太医们都在那候着。 林燕燕被抵住肩膀死死押在地上,艰难地抬眼,余光瞥见那双玄纹黑靴没有分毫停顿,离自己渐渐远去,心中仿佛有一条弦骤然崩裂。 “大人,您相信我!”尖利的嗓音撕心裂肺,没等她再说什么,身后押着她的侍卫就毫不留情地掐住她的两腮,冷声警告:“老实点。” 林燕燕被桎梏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冷淡背影很快走远,耀日下玄黑与朱槿衣摆交缠在一起,夺目刺眼至极。 - 慈宁宫。 裴忱下颌紧绷着立在屏风外,一身湿衣还未来得及换下,听着里边传来的细微动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不知等了多久,一直到太后处理完林燕燕过来,屏风后才传来脚步声。 “回禀娘娘,公主体弱,落水染了风寒,现下还有些发热,待臣去为公主煎药,要共服用十日。” 太医并不认识裴忱,因而只与太后道明了情况,便匆匆赶回到太医署去。 两位身居高位的人行至病榻前,看清小姑娘惨白的脸色,神情都不太好看。 “陛下,不若先去换身衣裳?”太后看了一眼旁侧那湿淋淋的玄袍道。 湿漉漉的衣袍贴在身上,裴忱的眉心早就不适地拧紧,且他这副模样也不好靠近云缨,遂听见太后的话,不多做犹豫,颔首离去。 云缨脑袋昏昏沉沉的,神志迷糊间,还以为自己仍被淹没在池水中,剧烈窒息感残存在脑海,极端的恐慌让她无意识呜咽着哭泣。 直到听见身边朦胧温柔的女声,她才尽量清醒了一些,因着发热脸颊有些滚烫,像在正午时太阳底下暴晒一般难受得紧。 “阿缨,来喝药。”太后屏退了身边婢女,亲自拿着银勺准备喂药。 然而她以往从没做过这种事,颇有些手忙脚乱的,还差点儿把药给洒了一些。 云缨软塌塌地半睁着眼,只觉薄薄的眼皮都是烫的,正当太后欲要去唤宫婢时,随意换了身衣裳的裴忱也在此时进来。 “朕来。” 裴忱端然坐到床榻边沿,接过浓黑汤药碗,动作极娴熟地给阿缨喂药,像是做过很多遍似的,也丝毫没觉得以自己的身份来做这些事有什么不对。 太后倒是全然看不懂了,齐国国君显然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与阿缨不过是宫宴时的一面之缘,怎的今日又是救人又是喂药的? 忽地,她想起宫宴上裴忱夸的那一句“美人”,眉尖顿时蹙起。 “齐国陛下,这不合规矩,让哀家来喂吧。”太后下意识不愿让他再接近阿缨,想重新拿过药碗,着重强调了齐国二字。 裴忱自然没应,低眸专注地一口口喂给小姑娘,见她被苦得脸蛋都皱成一团,当着太后凉飕飕的视线,亲昵地揉了揉毛绒绒发顶。 与太后说话的嗓音却淡淡:“不必。” 旋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竹青色香囊,解开后,竟从里面拿出一块蜜饯来,喂到阿缨唇边。 注意到太后的目光,裴忱轻抚着香囊上绣得丑丑的竹纹,那双漆眸里仿若霜雪消融,低低道:“这是阿缨送朕的定情信物。” 他没管太后震惊的眼神,而是注视着尚处于迷糊状态的阿缨,缓缓低笑。 “朕与阿缨,两情相悦已久。”
第48章 阿缨是喜欢陛下的 屋里静悄悄的, 堂皇富丽的装潢仿佛折射出冷硬光泽,刺得太后眼睛一阵疼,连带着脸色也不大好。 在迷糊间听到裴忱这番话时, 云缨的脑子蓦地清醒了些, 她小心翼翼觑着太后沉下的眉目,心里顿时忐忑不安, 抿着唇不敢出声。 此刻约莫只有裴忱面色不改,回想起推阿缨落水的那个人, 鸦黑的睫毛垂覆而下,在眼睑上印出浓重阴翳,开口时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不知在大昭谋害公主是如何处置?” 太后闻言, 亦恼恨地拧起眉心,沉吟片晌道:“按大昭律法,林燕燕当流放西北, 其父贬黜官职。” 历代谋害皇族之人,都当处以死刑,但先帝仁厚, 在位时更改了许多律法, 大昭帝延用至今。 尽管太后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但亦无可奈何。 直到听见旁侧传来阴诡的沉声,“在齐国, 胆敢谋害皇后者,即便未遂, 亦当被凌迟处死。”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裴忱就坐于床沿边,云缨离他最近,听见这阴恻恻的声线, 身形都瑟缩一下,默默往里侧移了移。 本欲安安静静当只小鸵鸟,谁料太后忽然看向她,尊口道:“哀家先前便说过,阿缨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哀家绝不插手。” 这话自然也引来了裴忱侧目,那双眼睛宛如漆黑的深渊,轻易就要诱人跌落。云缨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又顶着太后目不转睛的视线,想到之前答应他的话,只好颤巍巍道:“娘娘……” 甫一开口就被打断,“怎的还要如此称呼哀家?” 云缨微愣一下,看向太后,才垂下头结结巴巴地认错:“皇、皇祖母,阿缨错了,其实阿缨并没有失忆。” 她说着用余光瞅了一眼裴忱,不知怎么的脸颊忽然就有些发烫,“是……陛下教养阿缨长大的,前些日子发生了点意外才来到大昭,其、其实……” 脸颊越发滚烫得吓人,云缨心里羞赧得紧,指尖无措地揪紧被褥,缓缓涨红着脸逼迫自己接着道:“其实阿缨,是喜欢陛下的。” 这话也不算骗人,毕竟在之前,她的确喜欢过哥哥。 云缨说完就紧紧闭上眼,长睫轻轻颤着,此时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藏到锦被下。 便也没有注意到,身侧注视她的那双漆眸里,霎时凝出灼烈如有实质的偏执情意。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那道尚算平稳的声线却仿佛贴在自己耳边响起:“太后,可愿成全我们二人?” 云缨轻轻抿着唇,有点怯怕,又似乎有点期待地等待太后的话音。 太后目光沉沉地看裴忱一眼,缓缓转动着腕上的玉镯,开口道:“哀家若是不同意,倒像是成了这棒打鸳鸯的恶人。” 如此,便是允了。 只要太后不反对,那大昭帝那边就好解决了。 于是裴忱轻轻握住了阿缨柔软的小手,阴冽的眉目都仿若温和些许,缓声道:“那便多谢太后。” 云缨的右手被包裹在大掌中,心跳莫名快得厉害,她的杏眼里仿佛掬着一捧秋水,绵言细语跟着道:“多谢皇祖母。” - 裴忱自那之后都安分待在宫外府邸,细雨如丝,一连下了几日。 第十日时,天际终于放晴,云缨也终于可以摆脱汤药的折磨,蕴着盈盈笑意走出院子时,却正巧碰见冷脸的楚怀安。 时辰尚早,曙光从云层里倾泻出来,铺洒流淌在两人中央。 “皇祖母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楚怀安艳冶的脸上没什么情绪,下颌微微抬高,目光并未看向眼前的人。 昨夜里皇祖母就派嬷嬷来找她,让她今日陪着昭宁去一趟青阳观,说是要她们姐妹俩培养感情。 尽管她并不稀罕跟这个才认回宫的公主培养什么乱七八糟的姐妹情,但皇祖母下的令,又不得不从。 云缨闻言愣了一瞬,旋即乖乖颔首。 她心底犹豫了下,感觉楚怀安似乎不喜欢自己,便没将那声“皇姐”称呼出来。 正当她如此作想时,就听见楚怀安骄矜道:“本公主只有皇兄和皇弟,你可别乱攀关系叫什么皇姐。” 云缨呆怔地看着她,迷茫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认真开口:“可是我没叫你皇姐呀。” 那双杏眼里噙着真情实感的疑惑,叫楚怀安看得噎了一瞬,随即脸黑了个彻底,冷哼一声越过她走到前面。 云缨一边度着楚怀安奇怪的心思,一边慢吞吞地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一同乘上马车后,楚怀安立时沿壁而坐,矜持地坐直身子,把距离隔得远远的。 心底想着,等会儿她要是发出一点儿声音,就立刻冷脸叫她别吵着自己。 然而等啊等,马车微微颠簸一路,都没听见任何声响。 楚怀安没忍住瞥过眼,却见那小姑娘丝毫没注意她,目视前方,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比她小时候被夫子罚坐还要端正。 这副模样仿佛在无声嘲笑她自作多情似的,楚怀安黑着脸,一见马车停了,就赶在前边下去,似乎一刻也不想与她多待。 云缨眨眨眼,眸光忽而露出赞叹之意,随后也跟着下去。 她先去找了工匠,付过银子后正转身,就见楚怀安臭着脸等在旁边,才忽然想起她应当不认识路。 于是带着她行至长阶前,周围绿树浓荫,走了几阶后云缨停下,转身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女子。 楚怀安震惊的目光掠过前方望不到头的阶梯,干巴巴地问:“青阳观在山上?我们要走上去?” 云缨奇怪道:“对呀,你方才一直跟着我,难道不是想表示诚心才没乘马车的吗?” 她说完停在原地等了会儿,就见楚怀安沉默地迈步跟上来,于是她便转身,也没注意楚怀安脸上的痛心疾首,心里只觉得怀安公主的诚心简直天地可鉴。 等到青阳观后,两人的额上都沁出汗珠,累得轻喘着气。 有正在扫洒的师兄看见她们,叽叽喳喳围过来,眼神惊奇地看着云缨,大概还没忘记太后说要带她走的场景。 云缨乖乖地一个个问好,然后道:“住持现下在何处?” 其中一个师兄挠了挠头,开口道:“住持应当还在接待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楚怀安闻言眉梢一皱,什么人还能比得过两个公主尊贵? 云缨也有些好奇,但没打算问,正准备带着楚怀安去休息时,却瞥见远处走来的二人。 住持仍是一副仙气飘然的模样,而他旁边长身鹤立的那位尊贵之人,身着挺括玄袍,一来就紧紧盯住云缨。 云缨呆滞地眨眼看着裴忱,似是没想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都能碰见他。 众目睽睽下,裴忱不带分毫犹豫,目不斜视地缓步过来。 山上的气温要低许多,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风一拂过,她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裴忱顿时微微蹙眉,随后解开自己的外袍,伸手把小姑娘包裹在宽大衣衫中。 玄袍迤逦曳地,云缨低首看着身上极不合身的衣袍,视线落在身前正系衣带的修长指骨上,反应慢地渐渐红了耳根。 她余光偷觑身边的众人,只见大家要么抬首望天,要么低头看地,就连楚怀安也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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