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骋曾经对她说的那些话,初时馥郁浓郁,让人欲罢不能,可一阵风来便会消散,禁不起任何考验。 原来十几年的感情,是能够一朝说放就能放的。 若他梁骋一开始就告诉她,他喜欢的是妹妹姜凝芝,愿意保护和娶的也是姜凝芝,那她是愿意放手,不会蓄意纠缠的。 她立在屏风处,头垂的低低的,看着脚下地毯上繁复的缠枝花纹有些头疼,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咽了咽有些生疼的喉咙,囫囵的答道:“祖母说笑了,孙女和梁公子一向君子之交,谈不上议亲,祖母尽可为二妹考虑便是。” 老太太听着这话,不辨真假,她可是知道那梁二这些年对姜姝挽有多上心,断不会因为她这两句话就相信了。 再者 她看着如今姜姝挽的样子,一如当年的姜母一样,说冷心就冷了心,半点余地也不能转圜,她是生怕这姑娘和她娘一样,心思太轴,最终苦的还是自个儿。 “姑娘昨夜受了寒,都在说胡话了,十几年的感情怎能说没就没了,方才那话祖母权当没听到,你且回去睡一觉,赶明儿想清楚了再来回了祖母。” 这可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姑娘,便是不论嫡庶尊卑,就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面她也该偏袒她些。 一桩人人都称赞的婚事,眼见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黄了,她心疼婚事,更心疼姜姝挽。 当下只想让她不要这般冲动就做了决定,使了个眼色,想让身旁的梓春带她回去,可没想那立在下首的人儿,却是突然抬起了头,杏眼泛红,双手握拳抵着心口,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地道: “祖母,姝挽想清楚了,不喜就是不喜了,待到了明儿姝挽还是这个答案,以后也都是这个答案。” 话音刚落,就看到窗户上靠过来一个黑影,影影绰绰间听到守在屋外的丫鬟怯怯得道:“梁公子稍等,奴婢去通传一声…”
第2章 在姜姝挽与梁骋相处的前十年里,二人之间也不是没有过争吵。 那时候梁骋也像如今这样,争执过后不久,就巴巴到了她的院子里,手里拎着赔礼,伏在她窗前小声的说:“我一早就去东市买了你最爱吃的苏记绿豆糕,挽挽就不想尝尝吗?” 他深知她的喜好,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玩儿的,甚至连那上不得台面的话本子他都会寻来哄她。 姜姝挽本是打定主意想让他在门外多呆一会,可架不住他每次都插科打诨的诓骗她:“绿豆糕凉了不好吃,糖人再晒就要化了,不若挽挽先把东西收下了我不进去”之类。 每每都让在屋内的她坐立不安,眼神似有似无就要往门边瞧,无法,只想翕开门缝收了东西就把他给打发走。 可梁骋却趁门扉开合的一瞬间把手伸进来抓住门框,只她心软不舍的他受伤,轻轻一推,便就能见到姜姝挽一张生起气的俏脸,他含笑迎上。 屡试不爽。 “你怎又如此!”力量悬殊过大,姜姝挽每次都被他吃的死死的,却又无可奈何。 可梁骋只是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她怀里后,就淡笑不言。 十年里,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知多少次,也说不清每次的争执谁对谁错,只知道最后的结果都是以梁骋服软而结束。 如今这些往日里最琐碎不过的记忆,到了这会变成了从天而降的冰刃,在这本来就冰天雪地的隆冬里扎的人心口发颤。 梁骋脸上的淡笑在这时就像一幅幅画般,连翻在她眼前拂过,看似不留痕,却始终往心上留了一道道印记,似深似浅,到底是磨灭不了。 姜姝挽望向那人影处发了愣,半晌没有回神,老夫人是过来人,看着姜姝挽的样子,就知道她到底是有些割舍不下。 她叹了口气,搁下手中的杯盏,由着丫鬟扶着就往主屋后的碧纱橱走。 那碧纱橱后还有一道门,她这是再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离去前,老夫人还特意在她耳边说起:“想清楚了便和他说清楚,毕竟那十年的时间,不是你一个人经历的,我姜家的女儿,既拿得起,也放的下,你心里怎么想便怎么做就是。” 老夫人离去后,姜姝挽复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人影。 祖母说的没错,那十年,是两个人的事情,既不喜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况且依梁骋的性子,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都站在屋外,一言不发,实在和他性子不像。 她受了触动,张口就想问,第一次竟没说出话来。 喉咙处的肿胀阻塞着她的声音,片刻过后,她才忍着痛朝着那人影小声问道:“阿骋,昨日在水池边二妹说要你娶她的话,是真的吗?” 屋外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影听到她说话后,微动了一瞬,似是想要推门而入一般。 却偏偏姜姝挽此时并不想与他面对面,又害怕他又故技重施,见他如此唬的她赶紧出言阻止:“你先别进来!” 那人影当真没动,而是静静等着她。 她吸了吸鼻子,又在心内默了半晌才道:“我同你说过,我所求不过寻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若是你真的对二妹有意,我是愿意放手的,不过,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对我说一句,过去这十年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她话才说了一半,就听见屋外人影轻咳一声,打断了她说话:“姜小姐的答案在下给不了,想必梁骋此时也不在姜府。” 这声音低沉,喑哑,不像梁骋说话,如沐春风般的舒服。 她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屋外的人不是梁骋! 不及她反应,就听到方才那丫鬟在门口颤颤巍巍道:“大小姐,这是开国公府的世子,梁大公子,此来是给老夫人请安的…” 开国公府世子,梁钰,时任盛京大理寺少卿,亦是梁骋同父异母的大哥。 姜姝挽的脸一下子臊的通红,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脑袋都起了热。 甚至在听到丫鬟说出他的名字后,她直接就转过了身,以为不去看那道人影,就能逃避和他的接触。 这会她该庆幸方才没有让他进来,这扇窗户似乎成了她的遮羞布,隔绝着两人,也掩饰着她的尴尬。 为着方才说的那一席犹如剖白心思的话被梁钰听到,她甚至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反观屋外的梁钰却显得自如许多,并未过多言语,也不曾催促,一直等着姜姝挽的回答。 梓春适时得碰了碰她的手臂提醒,姜姝挽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巧了,祖母刚走一会,倒是恰好和大人错过,大人不若进屋来等,我这就去寻祖母回来。” 外面的人倒是坦荡,对方才的意外全然不提,只道了声:“有劳姑娘了。”便未再有严词。 最后,是梓春去开的门,一双绣祥云纹的官靴就同屋外的光线一道进来,姜姝挽没有抬头去看,低着头招呼它落了座,就奔出了屋,逃离了四合堂,也就没有注意身后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四合堂。 一出来,她才觉得呼吸顺畅些,那梁钰的气场过于摄人,和他呆在一处,姜姝挽觉得呼吸都有点不畅。 再一想到方才自己将人认错,还对着人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姜姝挽就觉得窘迫,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在和他对上。 经这一遭,那本来想要得到答案的欲望也就弱了,方才听梁钰也说,今儿梁骋也不在姜府,想必今日是见不到了。 只是她却忘了,梁骋不在,姜凝芝却在,那答案还偏偏就得让她知道。 …… 姜姝挽是在回海棠苑的路上遇上姜凝芝的,看着她远远走过来时,全然不是祖母口中那生了病的模样。 四下无人的时候,她的言词中充满了攻击性:“梁家遣人上门的事情,想必祖母已经告诉姐姐了吧。” 她慢慢踱步靠近姜姝挽,在跟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一双妩媚又凌厉的双眼就这样直直看着她:“姐姐难道就不想知道,与你相知了十年的男子,为何突然一朝就变了心,爱上了别人?” 她很清楚姜姝挽方才去了那里,也知道姜姝挽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她算准了时间出现在这里,就是想看到那张一向高傲的脸在自己面前颓败的模样。 如同此时,那张平日里不见任何波动的眼神,在她说出那句话后竟向她投来了从未有过的关注。 姜凝芝在心里暗嘲,面色却是状似无辜:“因为姐姐太端着,端的让旭之哥哥都以为自己配不上你,刚好,我也喜欢旭之哥哥,看到姐姐如此,我是巴望不得呢,自然要把握住机会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面若桃李,笑的一脸烂漫,在旁人看来却是在向姜姝挽耀武扬威。 姜姝挽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只因这句话牵出了太多的事情,也让她突然想起之前那许多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为何每次和梁骋争执过后,姜凝芝总是第一时间来安慰她,又为何每次梁骋都能准确无误的投她所好,知道她想要什么。 曾经她也好奇得在他面前嘀咕过:“每次你都能猜中我心里所想,可我却看不透你。” 现在看来,二人早就背着她私下接触过了。 那苏记的绿豆糕,上元节上的糖人,见证的不是自己和梁骋这十年的感情,反倒是他和姜凝芝之间的过往。 她无法想象,曾经让她觉得又酸又甜,不能自己的那些记忆,是梁骋和姜凝芝在背后的揣测和臆断。 一阵风来,卷起地上的残叶,吹的姜姝挽眼底发涩,头脑昏沉,脚步在左右的摇晃。 梓春看在眼里,心下着急。 老夫人方才说二小姐身子不好,可她知道,昨日落水最先被捞上来送回屋的却是二小姐,小姐被捞起来后,没人搭把手,最后还是她搀着回了海棠苑。 要论身子不好,姜姝挽才应该是。 可姜凝芝见她如此仍觉不够,还在往上添火:“我知道大姐姐再过不久就要及笄了,姐姐等不及,我也等不及了,所以我昨日故意在你之前到了池边,好让你知道旭之哥哥同我之间的事。” 以往都是梁骋来找她,昨日却是姜姝挽第一次主动去找梁骋,就因为爹爹不久前点头了她和梁骋的事。 所以她才会那么着急的想要告诉他,说自己可以成为他的新娘了,却没想这第一次竟成了最后一次。 说不清是被人欺骗还是背叛,她想出声质问,却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了质问的立场。 姜凝芝的嘴里依然在说话,可她却听不清了,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耳里充斥着嗡嗡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只想回海棠苑睡一觉。 闭眼之前,最后听到的是梓春在叫自己小姐,以及姜凝芝那张越发得意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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