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绣气呼呼地一把拍在桌上,又被掌痛弄得走了神,翻过来吹呀吹。 “气死了,外边就没一个好的!” 莒绣立刻反驳道:“也不尽然,有坏必有好,有好难避坏,她只是运势差了些。现下他们是个什么打算?” 美绣瘪着嘴,眼泪要掉不掉的,缩着肩道:“瑜姐姐说要再想想!人都打脸上来了,她还要想什么呢?” 莒绣解释道:“四姑娘一直过着苦日子,这是她唯一的好出路,突然要丢下,难呐。” 为着四姑娘名声,她不好提少女情思,单说前程。 自她摸透自己对先生的心思,就渐渐懂了四姑娘的难:做鞋的一针一线,都是女孩家一点一滴的情意。 这样的心如刀割,岂是一句劝就能道尽的! 这府里对四老爷一家,毫无温情可言,姐妹俩自身难保,即便想帮人讨个公道,想破脑袋也无济于事,只能空哀叹。 莒绣站起身,走到窗边,把支窗打下,将这一方天地捂起来。 冬儿和春儿结伴去的,一前一后回来。 冬儿先回的,进屋就同美绣交代:“美绣小姐,春儿在灶房外被叫住,要晚些才能回。” 美绣没心思管这个事,扣扯着桌边流苏。 莒绣随口问了一句:“谁叫了她,有要紧事吗?” 冬儿看一眼美绣,小声答道:“七少爷叫住的,打发我走,不让我等着。” 美绣蹭的站起来,想冲出去找那人争论,又怕被人缠上,气得在屋里团团转。 莒绣劝道:“她是个老实的,又不会叛了你,没什么好怕的。” 美绣安下心来,走到桌边又坐好,嘴里碎念道:“我都饿了,我和你先吃吧。” “嗯。” 美绣胃口大,饿得确实也快,眼巴巴地看着冬儿从食盒里往外拿。 “咦,又有加菜,这是谁添的呀?” 美绣太懂姐姐性子,绝不可能在吃食上费钱。 冬儿看看她,再看看莒绣,摇头道:“杨妈妈没说,只让拿了快走。” 莒绣原一厢情愿地奢望过这些是他贴心之举,可如今想想,只怕是不大可能的。先生对她,不过是怜惜穷乡僻壤被排挤的艰难,他可说了,这几年都不成亲的。一个早过了婚龄的男子,说出这样的话,是直直白白的拒绝。 莒绣心乱如麻,垂首盯着面前的碗,闷声道:“那就吃吧。” 两人吃到一半,春儿终于回来了,哭丧个脸,愁道:“七少爷也太能折腾,什么都问,我说不知道,他也不打住,只管从头问到脚。要不是挡着珊瑚姐姐了,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去!” 美绣本有的那点气愤,在吃过美味的添菜后,早散了,还能安慰她:“他问一百件,你答一百个不知道就成,横竖他说的多,亏的是他。” 这一天,糟糕的事太多,便是七窍心也活络不过来。 莒绣头一件要烦的事,便是冬儿和那丫头之约,回屋之后一直等着听她如何哄,谁知一直等到入了夜,也不见她和自己说半点和这相干的事。 冬儿只在睡前问她:“姑娘,要不要点香?” 莒绣拦了,她却没二话,干干脆脆出去了。 难道是我错怪了她? 也不对,这一下午,莒绣特地装了装样子:要是冬儿进了里屋,她就拿那黄棕丝线在那料子上绣几下。冬儿的眼睛,总往那上头瞟,接连见她在绣,便又告了一次假,出去了一趟。 戌初二刻,还有那位几近隐形的三少爷。 还有……他还会叫人来送那鞋吗?派的人又会是谁? 倘若不是冬儿可疑,她还能叫她去取,给他省些麻烦。可如今冬儿看着才是那个对鞋最上心的,她怎么敢让她知道? 明日若是送鞋来,冬儿人在这,只怕要露馅,还得支开她才行。可自己也不知道先生那边何时叫人往这边送呀! 烦事太多,一件也理不清。 莒绣摸摸钻了孔又编了穗的那方印,闭上眼,恍若回到那日她看雀之景,倘若那时我不回头,他会驻足多看我一眼吗? 打住,张莒绣,痴心妄想过了界,不可不可。 先生是好人,他并不欠你,相反,你欠他太多,做人要知恩图报,而不是得寸进尺! 如此一番自我教训,她为了撇开心事安睡,一遍又一遍地用小指摹着印上的笔画,直到入睡。 睡前有思,睡熟有梦。 她抬头看鸟,他倚墙看她。自己竟像个局外人,能窥全景,见他深情注目,见他情难自禁,迈步上前,却踩到断枝露了痕迹。 她转身,他回避。 她心伤离开,他停步惆怅。 谁也不比谁好过。 莒绣挣扎着拨开胸口重压,醒来大口喘气,心中留有余念:他无意,总好过两人无奈伤心。
第38章 终归是动了心,再多劝慰也留不住眼泪。 莒绣抹净了脸,丢开帕子翻身爬起,将外衣披在身上,取了烛台放到床边,将箱底所有料子挑出来,再拿了针线篓子。 东西都预备齐了,便重回床上,靠着床架,就着烛光,按着那一瞥比划了长度,裁剪缝制,一气儿做了四对袜子。 她想做的太多,可料子不够了,还得想个法子才好! 外边更鼓响,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收拾好东西,重新躺下。 一到时辰,冬儿摇醒了她,“姑娘,今儿虽不用请安,可外边来了客,只怕一会有事,你还是起身吧。” 莒绣皱眉,只手撑起自己,随口问道:“来了什么客?” 冬儿上手,一面飞快地替她搭衣系扣,一面答:“杨家的,大姑奶奶和杨家六小姐,还有他们家几个孙少爷。一早就来了,不知道是为的什么事。” “你去打水吧,”莒绣轻挪开她的,自己上手来系,又道,“左不过是采选这些,学里先生说初筛让府里长辈来定。” 冬儿绕到她后边去整理铺盖,背对着她道:“姑娘,我原听人说是由各府先生来定,府衙把在册的先生都叫去领簿子了。” “哦,韦先生说他不管。” 冬儿拍整了被子,站直了身,笑道:“怕是停少爷不想惹麻烦,把事又丢回给老太太了。” “也好。” 冬儿又笑笑,道:“姑娘,我去打热水,稍等。” “辛苦你了。” 冬儿回头,再笑笑,转头去了。 莒绣将压在枕下的那四对袜子藏进怀里,低头一看,胸前鼓鼓囊囊,实在不妥。她把袜子重新掏出来,找到那旧藤箱,用干净的宣纸先垫一层,铺好袜子,再铺一层纸。因她手头上无画作,只好抽了一沓练字的草稿盖在上边当遮掩。 她盯着上边的字,赧得红了脸,眼下没得法子,只能这样了。她匆忙盖好,将藤箱放回原位,绕到屏风后等着冬儿进来。 净了脸,梳了头,冬儿站在身后没动,犹豫道:“姑娘,要不敷点粉吧,有外客呢。” 莒绣摇头,道:“与我们不相干的。” 冬儿垂头,再劝:“姑娘,杨家眼下还不错,比咱们府里好。” 莒绣转身去看她,平静道:“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是。” 冬儿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几番纠结才道:“大姑奶奶带着两个侄子,都是十七八岁。姑娘和这家里,不算正经的亲戚,和杨家更算不上,也就不必看这辈分。” 莒绣笑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定了亲的。冬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千万不要把这样的心思说出去,被人笑话事小,给你自个惹了祸事上身事大。” 冬儿一脸惊愕,愣住在那。 莒绣收了笑,正经道:“冬儿,龙配凤,金镶玉,我们这样的草根,还得扎进泥土才是正经。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攀富登贵,人这一生,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冬儿垂下头,应了一句是,等莒绣往外走了,她又追上几步,大声道:“三太太今明两日就到了。” 这又与我何干? 莒绣不解,但自她进府,冬儿就是这样,有知必告。这是她一番好意,莒绣便随口应道:“我知道了。” 杨家来客,自然是冬儿想多了,别说见外客了,老太太那还直接叫人传了信:园子里要栽新树,今儿谁都不要乱跑。 莒绣乐得如此,美绣却忧心着晴舍那边,气得跺脚。 莒绣劝道:“横竖现下没有好法子,去了那边,倒让人不自在。不如在这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出路。” 美绣愁了一夜,叹息道:“我昨儿夜里仔细想过,要是那王爷早些回来就好了。他不是最厌恶那背信弃义之人嘛,有他在,必定能拆了那对奸人,让瑜姐姐顺顺利利嫁过去。” 莒绣顺着她的话一想,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小声道:“出了这样的事,瑜姐姐便是嫁过去,彼此心里有了芥蒂,哪里就能顺心如意了?” 莒绣代入她的处境,试问自己能不能做到一如从前,答案是否。 世上贤良千千万,断肠又有几人闻? 美绣听了她这话,更愁了,记着昨日的痛,只抓着桌沿搡了一把,痛苦道:“这也不好,太恶心人了!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怪罪到瑜姐姐身上,要是人后折腾她,照样能弄死人!” 莒绣正是这样的担心,跟着叹了一声,懒得再纠正她那两只手。 美绣哀嚎一声,松开手,匍匐在桌上,埋着脸道:“我不嫁人了!” 她正是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莒绣也不必就这会去劝她,只由着她发泄。 莒绣站起身,走到门口。院中静悄悄,但莒绣能听见正屋里那几位,正低声争论。 那样的人,那样的事,莒绣不屑去管,屏息凝神去听外边。 冬儿走到她身后,突然道:“姑娘,我去杂院走一趟,说不得能听说些什么。” 她曾跟莒绣说过,杂院是给府里未嫁的末流丫头们住的。贴身丫头自然是跟主子住,但小姐们住的尚且不宽敞,二等三等丫鬟自然就没处挤,总得安排个梳洗更衣小歇的地方,便挤在了这个小院里,几人合用一间。 若是以往,莒绣必会提醒她不要过度打听,可今日,莒绣正想着法子要支开她,便道:“去吧,如今学也不用上了,我们又不许出去,你不必赶着回来。” 冬儿忙道:“我就去坐坐,不会耽误午饭。” 莒绣笑道:“你去罐子里取几十个钱,置办点瓜子果子,招待下小姐妹也好。你服侍我这许久,一日不曾休,今儿也松乏一回。领饭有春儿呢,这事也不急。” 冬儿见她不是客套,点头道谢而去。 冬儿一走,美绣心烦意燥,便喊了春儿进屋整理打扫。 这正是最好的时机,莒绣在心里期盼着先生吩咐的人能这会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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