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比上山容易,但对一个受了伤的人来说却难。莒绣见臂弯愈发沉重,便道:“美绣,你到那边扶一扶。” 美绣乖得不得了,立刻过去了。 三人并行虽然挤了些,但两人合力架着竹小姐,走动快了许多。 韦鸿停落在最后,看得却最远,突然道:“歇歇吧,有婶子们上来了。” 果然,几人停步缓了口气,山道弯处走过来几个穿着短衫粗裙的妇人。其中一个,一见她们就惊呼:“阿竹,你怎样了?” 莒绣忙道:“婶子来得正好,方才听说两位爷和歹人缠斗,竹妹妹年纪小,吓着了,您快过来陪着她。” 竹小姐的母亲靠过来,后边两个盯着她们一行人左看右看。 美绣迷迷糊糊猜到点什么,松开手,走到四姑娘受伤那一侧,紧紧地挨着她。 原来四姑娘一直捂着,是这个意思。 竹小姐看了母亲一眼,眨落一行泪。母女连心,她母亲自然明白这不单单是受了“惊吓”,忙撇过头轻揽了女儿的腰,不让人看见脸上的痛心和担忧。 韦鸿停指着身后道:“山叔、林叔跟大伙上山剿匪去了,两位婶子随我们一块下山去吧。” 这两位一听这话,哪里肯下山去,都摆手道:“男人家做事,我们哪里放得了心?我们也去看看。” 两个爱说嘴的走了,竹小姐这才跟母亲说实情:“娘,我胳膊上被人砍了一刀。” 她这样虚弱,做母亲的疼得剐心似的,母女俩齐声哭了。 韦鸿停在后边劝道:“同婶安心,先回家去。大夫一会就到,有那好膏子,生肌快,几乎不留疤的。妹妹受伤这事,只我们几人知,都是嘴紧的。” 同婶哽咽着道谢。 同婶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对这一块的人和物再熟悉不过,没让走原路,引着她们从一条方便耕种的小路下来,直通自家。 她忙着照顾女儿,韦鸿停熟门熟路引着莒绣她们到屋后梳洗,韦鸿腾亦步亦趋跟着。 林大夫来得快,进门就帮伤重的竹小姐快速清创缝合上药包扎。轮到隔间的四姑娘了,方才利索的手,就不大听使唤。四姑娘一直忍着痛,他倒不停啊呀叫,还是在外等着的韦鸿停笑骂了一句“你是怕她不疼吗”,这才专心专意当大夫。 等包扎好了,莒绣问他借了针线,要替四姑娘缝袖子。 林大夫立刻转过身走出去,和同样背对着这边的韦鸿停说上了,又突然大声道:“我这线不是寻常的,衣裳得新做了才行。” 莒绣听他细细问了事情经过,连叹了几声,但对伤者没有露出一丝鄙夷或指责,便知这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会子再听他这样一说,又被他逗乐了。 外边韦鸿腾也跟着笑,站在旁边的韦鸿腾则是莫名其妙。 衣裳缝好了,林大夫进来后磨磨蹭蹭收拾东西,莒绣便站起身道:“四姑娘,我去净净手。” 她出得屋子,离外边两人远远的,只看着屋前菜地出神。 里边林大夫从药箱底下翻找了一阵,摸出来两个瓷盒,悄悄推到四姑娘跟前,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等等等……伤好了,擦擦擦……好擦的。” 外边莒绣咬着嘴憋笑,韦鸿停看她一眼,直接笑出了声。 林大夫臊得很,又从药箱夹层里抓了把银票,这回手不慢了,干脆利落丢下,撇着头道:“衣裳是我剪坏的,得赔。” 四姑娘再羞也忍不住要说话了,小声道:“怎么就要你……赔了?” 莒绣听着林大夫已经起身往外逃,便快步重新回屋,帮着把银票收了塞到四姑娘手里,打岔道:“林大夫肯定有事要忙,四姑娘,快别耽误他了,有事往后再说。” 林大夫生怕人家追上来把钱塞回,早就跑了。 莒绣忍笑去劝一脸不自在的四姑娘:“他是好意呢,往后总是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干嘛?” 美绣从竹小姐那边过来,也笑嘻嘻地道:“他人这么好,和你很配。一点也不显老,生得也不错。” 莒绣轻咳了一声,美绣立刻闭嘴。 四姑娘被臊一脸,红着脸将银票一把塞进荷包里,岔开话道:“我们现下回去吗?” 这下轮到莒绣不好过了,她不舍得。那会他一人打五个,老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是双拳对十手还有五柄明晃晃的刀,没准一个不防备就中过招。 美绣也皱了眉,撅嘴道:“怎么那些强盗就盯上了咱们?个个不富有啊,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莒绣忙道:“兴许就是我们运气不好,撞了厄。” 四姑娘是个心善的,闻言道:“也不知道她们怎样了?” 外边韦鸿腾听见了,突然道:“先回西苑吧,免得老太太忧心。” 除他外,这里哪个是得老太太看中的?但这场面话,谁也不好反驳。 莒绣扶着四姑娘起身,四姑娘站定后,摇头道:“我只擦破皮,没什么大碍,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莒绣便放下手,点头应好。 她特意落在最后,到了门口,见韦鸿腾不往前,便扶着门框不走,瞧一眼主屋,小声道:“你们先走,我去看看竹小姐。” 美绣刚要跟,她朝她悄悄地摇了头。 美绣就陪着四姑娘往那边去。 韦鸿腾不是蠢的,虽心里不舒坦,到底跟上去了。 韦鸿停丢开那些顾忌,没走,就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她。 莒绣迈出来,经过他时,悄悄问了句:“先生,你受伤了吗?” 韦鸿停轻笑一声,答道:“我无事,一下都不曾挨。” 莒绣解下身上披的衣裳,停步转身,递还给他,垂着头道:“多谢。” 韦鸿停接过来,自然地套上身再不急不慌系扣。 莒绣转回来朝前走,脸上热辣辣的。 竹小姐家只占靠近菜园子的这四间,走几步就到了她伤后歇息的主屋。药效未过,她闭目静静地躺在炕上,同婶和另一个媳妇模样的人守着,见了莒绣,都起身招呼。 莒绣见了炕桌上的瓷盒,又想笑,林大夫果然是个疼人的——伤重的这个,一盒足矣,擦破皮的,他留了两盒。 莒绣喜欢这样的“偏私”。 她关切了几句,又悄悄摘了荷包,塞在竹小姐被子下。 同姓韦,竹小姐家境况却和佃农没什么差别,被子老旧,屋里家具残破,比她在陇乡时还不如。托他的福,她手头宽裕,荷包里随身带着几两碎银,留下给她们也好。 她不好多留,起身要走。 同婶方才去了屋后,那媳妇子突然凑过来,瞟一眼外边,随后在她身边耳语:“这位小姐,停哥儿名声不好,你还是……避着些。” 这人是好意,莒绣却听得又难过又气愤,抬头盯着她问道:“嫂子亲眼见过吗?他是我先生,也是最好的人。” 说罢,她顾不上人家脸上好不好看,满心悲怆出来。 他默默地跟上来,莒绣悄悄蹭了泪,带着哭腔问他:“你为何不解释,由着她们误会?” 他又是一笑,自嘲道:“众口铄金,我肉体凡胎,扛不住。” 他见她仍在抽泣,收了笑,叹道:“我早就习惯了,信的自然信,不信的,说再多也无用。别哭了,我送你回去。”
第47章 东苑西苑中间隔着一座老式木宅子,有族人守着,是不许人随便经过的。 早前她们过来,是走的绕荷塘的一条宽道,路宽可行车马,来往人的频率也高。 莒绣在不舍间停了步,摇头道:“今儿辛苦你了,那边又有妈妈们在,我自行回去就是。” 他未接话,莒绣几次想问“你如今住哪”,可这话也太露骨了些,她实在是问不出口,只得咬了嘴抬脚向前。 声后脚步声依旧在,莒绣要回头,他凑巧出了声,小声道:“榕树下等等。” 莒绣抬头,再行几步就到了那棵大榕树下。 她不好回头,只听得他好像跳了一步,随后开了口:“前儿是你生辰,你亲长不在,也没人给你张罗。我……有事出了城,没赶上。这个我放在石凳上了,你拿回去当个玩意解解闷。” 她把这话一字一字掰碎了细想,也没懂他的意思。亲长?他是把我当我子侄辈了吗,那……先前那些,都是我想入翩翩了! 她失落扭头,他已不在,石凳上留有一个崭新的小匣子,却不像他的风格了。 这条道,随时可能有人来往。莒绣后退两步,弯腰,飞快将它拿起,两手合拢,尽量用袖子遮挡了,脚下飞快朝前走。 老宅里人少得可怜,遇上了也是匆匆忙着差使,招呼都没人打,一路畅通无阻。 莒绣回房,美绣此刻不在,兴许是在四姑娘那陪着了。她慌慌忙忙打开匣子看了一眼,竟都是些金银首饰,虽是小件,也要不少花费。他如此处境,何苦一而再,再而三地掏家底贴补她呀! 她又感动又着急,匆匆将匣子埋在衣服里藏好了。 她换好有些脏乱的衣裳,时时惦记着它们,又不放心,便重新翻出来,将它们一件件理好。她怕胡塞弄坏了,又裁了一张云绒纸,将它们用纸片一一包好,再找出个最旧的荷包,把它们和先前的避蛇丸全装下,随身戴着。 外边美绣匆匆忙忙推门进来,急道:“姐姐,老太太那边叫我们去回话。听那妈妈口气,不像是要安抚咱们,倒像要算账似的。” 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一溜烟跑了。 莒绣摸摸荷包再放开,拉了她的手,镇定道:“走吧。” 到得正院,老太太坐在上首,果然板着个脸,又是那副讨债模样。 今日去后山的人都在,四姑娘比她们先一步到,她们进门时,她正好在堂前跪下。 莒绣美绣一露脸,老太太身前的鼠姑便喝道:“四姑娘,还有两位张姑娘,还不快过来请罪。老太太为你们操碎了心,你们怎么做出这样不自重的事!” 莒绣上前一步,却不是下跪,只是搀扶起四姑娘,不急不缓道:“老太太大安,还请老太太明鉴,山路上草湿泥脏,我们回屋换过衣裳再来,是想着要顾全礼数。四姑娘路上崴了脚,还请老太太怜恤,她不能久跪。” 四姑娘手心都是汗,莒绣悄悄捏了一把,她也渐渐镇定下来。 老太太将手里的匣子拍下,张嘴要骂,可不知怎么的,又忍下了,只上下打量着莒绣,似要慑了她的威风,让她稳不住自行打嘴。 莒绣不卑不亢站定了,任她打量,心里却巴不得她开口把她们轰走,那她们就能名正言顺要回路引,回家去。 可老太太生生忍下了,只皮笑肉不笑道:“我怎么听人说你们遇上盗匪,坏了名声。我们这样的人家,可容不下那样没脸的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1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