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是一篇政论,莒绣不懂这些晦涩的大道理,但看得出这些字,一横一竖干脆利落,一撇一捺潇洒飘逸。 这是字帖吧。 莒绣想到自己拿来充数的练字稿纸,又臊又喜。 莒绣把它轻轻放在一旁,再取出第二本。第二本里的字写得也好,但明显不是字帖,字体过小,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诸如“XX 者,杖 XX”,“XX 者,允 XX”之类的律令。 第三本一看字体就知是他手写,封皮素的,翻开第一页则是详详细细的绘画基础提要。 再是第四本,和上回一样,还是手订的花样图册。 这后两本,不知费了他多少心思。 莒绣一本一本抚过,心疼大过欣喜。 女学生可不只她们这一对,他这样一送,又得花费多少呢?
第50章 有了侠客,美绣别说出门了,连饭都想省了,还是莒绣强拉了她去饭厅。她囫囵吃几口,又跑了。 莒绣受不住捂在那霉味里,便和四姑娘相携散步消食。 天色已暗,两个姑娘家,不好走远了,只绕着荷塘而行。 原说着些针线裁衣的家常,待四周安静了些,四姑娘突然问道:“妹妹,你比我有智慧,求你告诉我,那些人……那些歹人是不是同我有关?” 莒绣没有迟疑便答:“姐姐何苦多想,这些年,你连出门都少,哪能招祸?” 四姑娘本要被她说动,垂头落在腰间那酡颜的裙带上,猛然想起一事,抬头问道:“我懂了,你说的对,我确实没得罪过人,唯独碍过别人的眼。是那家派来的人吧?” 她也不必莒绣来答,苦笑一声,失意道:“我的爹娘,总教我要与人为善,万不能有害人之心。可你也看见了,如今人家频频打到脸上来,由此可见,做个好人,只有吃亏挨打的份。” 莒绣怕她一时太激动想岔了,忙劝道:“姐姐,这些不过是猜想,做不得准。横竖事已经过了,歹人也伏了法,想来即便有人生了什么歹心,也再不敢轻举妄动。姐姐且丢开它,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林大夫是个疼人的,姐姐必有后福,何必再纠结过去,彼此不自在?” 倘若四姑娘是个有手段又有后盾的,莒绣是绝对支持她打回去,但以她对四姑娘的了解,知道真相,只是徒增烦恼。 四姑娘懂她的好意,笑道:“我知道了,横竖我再气也没得法子摆弄,倒不如就此丢开。呵呵,我忘了说,他是那人的叔辈,往后,他们得规规矩矩给我行礼,少不得稍稍为难下,权当出口气。” 莒绣跟着笑起来,又问:“姐姐知不知道那家人经济?” 四姑娘也不是个蠢的,张嘴就答:“当初那聘礼有些简薄,老太太一直记恨着呢。林大人虽官做得早,但祖上根基弱,又要紧着供他们兄弟三个念书。因此,往日说是照拂我们,也谈不上给过多少实惠。” 莒绣立刻道:“姐姐,我不知道韦先生有没有同林大夫说明白。但我觉着,无论与否,日后姐姐都该把这事同他细说说,让他有个判断。虽是一家子的亲戚,可你想想,林大夫是个正直的,断不能让他蒙在鼓里,贴心贴肺对那一家子好。” 四姑娘掩嘴笑道:“你这主意好。他是个软的,又是个手松的,说不得贴补过人家许多。过去就算了,如今人家娶了贵媳,再施舍倒不好了。妹妹,我忘了手头上还有要紧事,该回去了。” 荷塘边幽静,天气渐渐回暖,这儿清爽舒适,比那霉屋子舒服到哪去了。莒绣便道:“我送姐姐到院门口,一会再回来坐坐。” 四姑娘本要相陪,可心底又按捺不住,便把那话咽下,自行回去了。 莒绣送她到院前,顺手在院门偏角那竹箩筐里,挑了把种菜的小锄头在手,重新走了出来,一路慢悠悠到了榕树下。 她在石凳上坐好,将小锄头贴着脚边放下,闭上眼,细细感受这夜的宁静。 这时节,荷塘里的花虽未开,但荷叶翠绿,花苞伸展。淡淡的青草香,在池塘水腥气中脱颖而出。 她的好耳朵,像这样静下心时,总是嘈杂烦人的。东西两面都有乱而虚渺的人声,辨不清又绝不了。突然,几声鸟叫传来,清晰悦耳。 这声音不仅好听,还是熟悉的。她在去学堂路上听过,可林先生说过,自然万物,便是同宗同种,也不会完全相同。 莒绣睁开眼,倏地站起身,四下环顾,然后仰头看着前边榕树那巨大的黑影,小声问:“是你吗?先生。” 四周仿佛是安静的,可莒绣分明听到了一声细微的轻笑,然后又是那一段鸟鸣。 莒绣喜不自胜,也不用他回应,自顾自说起来,她不想让人破坏了这美好的一刻,将声音压得极低,开始絮絮叨叨。 “那字帖我练过了,极好用,比先前妹妹给的,更易上手。” “画册我收着了,那日出来匆忙,又不许多带,这边只一支细笔半块墨,纸也残破。等回去了,我会好好学。” “那律例,我也会好好看,好好背的。有这个,往后我行事就有章可循,什么也不怕了。” “那匣子……先生,我不爱这些。你在这等等,我这就去拿来,你带去换……” 暗处的他,突然出声道:“张莒绣,你先前说,倘若往后我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只管说,是也不是?” “是,不论何事。”莒绣只怕他不提呢,为这些恩,为这些情,赴汤蹈火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如今,托付母亲的事,美绣是一口应承了的。 他在笑,莒绣不好打断,只等着他开口吩咐,可他笑过了,只道:“你记着这话就可以了,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同你说。” “好。” 不知是他动了动,还是风吹的,树影轻晃了一下。 莒绣怕他因无趣提前离去,忙主动问道:“先生,你同三少爷熟不熟,他的胆儿大不大?” 树上一阵安静,在莒绣失落过后,才虚虚地听到他答:“比韦鸿腾好不了多少,夹缝里的庶子,才能没有,小手段会使些。” 莒绣又问:“那先生见过孙小姐吗?我是说勤径院里那位。” 他噢了一声,莒绣耐心等着,他似想了一会才答:“那孩子,长得不肖他,也不常见人,一直关在勤径院里养着,逢年过节会出来一次。” 莒绣刚要问,他又加了句:“实岁是六岁。腾哥儿那孩子,实岁是三。” 莒绣莫名觉着哪儿不对,但一时也顾不上那些,只顺着心意道:“倘若有人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该是……先生,怎么了?” 他突然现身,莒绣虽然高兴,也着实吃了一惊。 他盯着她,即便是这昏暗的夜,莒绣也能感觉出他目光灼灼,忙道:“我说的不是流言,是实打实做出违背人伦的事。先生,有人要陷我们于不义!我不想坐以待毙,我没做错事,只想清清白白地回去。” 他突然轻叹了一声,脚一蹬,人又飞一般上了树,仓促道:“有人来了,你快回去。这事,我晚些给你回复。” 莒绣抬脚走了一步,又停下来扭头去看,焦急地问道:“你如今歇在那?夜里凉,可不能……” “呵呵,”他又笑了,柔声道,“不必担心我,随身带着那丸子,遇险了,选通风处,将它用力砸地,切记!” “好!” 莒绣郑重应了声,狠心转回头,才要走,又听风声里夹着一句“你戴着很合适”。 她的心,顿时乱得像骤雨。 回了那杂房,美绣守着那弱弱的烛光,如痴如醉地看话本子,听见她回来,头也不抬问道:“姐姐,我们能上哪领盏灯吗?这点光,看得我眼酸。” 莒绣此刻心头芬芳,这屋里是霉味也散了,昏暗也变了亮堂,因笑道:“怕是要不来,还是早些歇着吧。” 仆妇每日送来的,是细细一根烛,不单细,美绣仔细看过,还是截了一段的,这只怕是老太太那铁公鸡下的令。 眼见蜡烛就要没了,美绣不得不另想法子。她将手伸向粗瓷杯里,沾湿了指尖,在窗纸上戳了个洞,随即懊恼道:“外边也是暗的。” 她左手攥着话本子,右手随着身子走动,朝屋里各处点点点。 莒绣疑心她是想到“凿壁偷光”上去了,一瓢冷水浇上去,道:“咱们这没了烛,隔壁自然也没有。” 也对,一头是外墙,一头住着个云堇书,自然也是没有优待的。 美绣死心了,抬手拔了头上的钗,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页里,又将书宝贝似的藏好了,这才匆匆梳洗。 莒绣方才已经洗好了,帮着她泼了用过的水,将木桶留在窗下,方便明早仆妇拎水。 两人一起歇下来,美绣仍惦记着话本子里的精彩,迫不及待地要讲给姐姐听。 “这写书的人,必是个天才,甭说状元了,皇帝都做得。” “咳。” “我错了,打嘴打嘴。我是说,他像是亲身经历了那些打打杀杀一般,把这些场面,写得真真实实,精彩绝伦。我看了,就像又经历了那一幕似的,悬着一颗心,忽上忽下的。方才我看到那侠客被人下毒,跌入湖中,九死一生,我心里那个急呀!嘿,姐姐,你在不在听?” “嗯。”其实早就走神想着他去了。 “真的很好看,等我看完了,就留给你。对了,你那些书里边,也有这样的吗?” “没有,是律例和学画的那些,呆板的文字。” 美绣熄了借书的心思,姐姐虽然应了声,但听得出人家并没有多大的热情。她不再说,闭目回味那些段落,自行想象那些打来斗去。 莒绣摸着方才摘下来放在枕边的荷包,将它移到胸口上,静静地嗅着那淡淡的药香。 他说务必随身带着这丸子,那自然不单是驱蛇一用而已。遇险砸地,难道里边藏着治敌的迷药,还是能发出求救的信号? 猜来猜去,毫无线索。 横竖他不会骗她,记住照做就是。 他还说,晚些给她回复,那这个晚些,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外边更鼓响过,已是二更了,他到底也没说歇在哪。这几天,他不断出现,那势必是在这附近的。老太太心狠,大夫人排揎,管家的二奶奶一向看老太太眼色行事,只当没这个人,不会安排他下处。东府那位想着法子构陷诬赖他,自然不会欢迎他回去。就连族婶家的媳妇子都避讳着,那势必也没哪家乐意接他去住。 那他能去哪呢? 莒绣越想越心酸,那样好的人,怎么人人都要欺他!如今成年了,有一技之长还略好些,往日呢,他又是如何艰难着长大的?
第51章 他说晚一些,莒绣生怕错过了,睁着眼等到四更才熬不住睡下了。 第二天想起来,又觉自己太傻。他平常是个知礼又贴心的,怎会半夜闯到女眷院子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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