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芸婉为谢锦珊选了如意纹的绸缎料子,“紫色上襦并四破三间裙,外罩蓝色荷叶边的纱衫,鹅黄色的丝绦,颜色也不很出挑又衬肤色。” 谢锦珊将料子捏在手心端详了一会儿表示满意,“料子不错,颜色也好看,就如陆娘子所言吧。” 接下来就到了量身的环节,大抵是贵女不让近身,那名女使将谢锦珊衣着详细尺寸告知,布匹按照尺寸折钱,衣服裁好之后还有一笔工费酬谢,含香离去之后,谢锦珊顺势将陆芸婉留下来说话。 谢锦珊感叹道:“在多年前曾经有幸见到过的,那时候崔府君意气风发的样子,还不如今日般形容憔悴,想来也许是遇到了什么难以纾解的心结吧,那样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不知有什么不一样了么。”陆芸婉轻声问道。 “我瞧着倒是与王郎君的面目有些相似,皎白如霜雪一般,也是那副冰冷无情的样子,也算是奇事一件,可那明明是崔郎,怎的都变成那副样子了。”谢锦珊笑道。 “府君一路护送百姓南下,南下的路上千里殇乱,已经见惯生离死别,又怎么可能和昔日一般无二呢。”陆芸婉道。 谢锦珊惨淡道,“也许你说的没错,可是依我看他这副面貌分明已经与初时的自己相差甚远,一味的争取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终有一日会发现早已忘却本心,他也终究会后悔的。” “如今不说他,若你今日还能为自己争这一回。”谢锦珊定定然看着陆芸婉,“倒不如放手一搏,也好过困囿在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 - 广陵王母妃郑太妃的生辰寿宴在王府设下宴席,王府管家送来了郑太妃生辰寿宴的请帖,请陆刺史女眷都前去赴宴,届时整个江陵排得上号的家族只怕都会派人过去问候一声。 陆氏并不算是特例,这些年兴起之快,逐渐进入世人的视线,得以跻身次等门阀之列,虽然并不能与王谢相提并论,总不至于被人小瞧了去。 广陵王与陆旻之在官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没有任何表示恐怕就此开罪,被当世权贵之流冠以高傲的名声,因此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 宴席之上,循规蹈矩,不能有半分错处恐怕被人耻笑,这样盛大的场面从前也经常经历,只是一条往来宾客身份之高是前所未有,在场公侯之家不算是少数,更有王妃、太妃等的贵妇坐镇。 陆芸婉自觉不过是个自小在乡野行走的粗人,规矩太多,略微有些不自在了去,其实以陆旻之雍州刺史的身份并不算最高,被安排到这样的坐席陆芸婉深感压力,也知道是王府有意而为之的,表露的是对陆氏的看重。 雍州在荆州之北,陆旻之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在雍州平蛮握有重兵,对南边的荆州形成掣肘,广陵王不敢不尊重,二子俱在京城形同人质,也是祁文帝喜闻乐见的事情。 王府院落气派,陆氏人交了礼单之后,被仆役一路领着,过了好几个庭门也不见尽头,众人规行矩步,一直行到很深的地方才听得有管弦之声,看见衣袂飘动之景。 顾寒宜携芸霜、芸婉二人来到席上,已经有很多宾客落座了,被仆役领着也在位置上坐下,和坐在一旁的县侯家的女眷略客套了几句就再无言语。 陆旻之与荆州的权贵素无往来大家都很生疏,只知道是雍州刺史家的女眷,因陆旻之在海内有名望,虽然是生疏面孔,大家也都不敢太轻易小瞧了去的。 席上的贵妇说的是皇城一些新鲜事情,近来最为人乐道的一桩便是关于太子梁绍、谢锦珊和王皎之间的纠葛,这场戏已经足足闹了一年有余。 “听闻太子悔婚之后,谢锦珊自谢府迁居别院,王尚书竟然还曾光顾,慧姬听说之后勃然大怒,竟然率人埋伏在府门前要将谢锦珊杀死。” “慧姬竟然悍妒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换我的话,我也妒忌,早一开始我就说过了,王尚书并不像是个干净的,果然不出几日就见分晓。” “像谢锦珊那样的狐媚,哪个男人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早年太子殿下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又是王尚书,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主。” 话说的有些露骨了,陆芸婉用袖子微微掩住脸颊掩饰双颊红晕,没想到竟然有这样曲折的一段。 “如今竟是闹到了休妻的地步,虽然无所出和悍妒确实在七出之条中,慧姬毕竟是江夏王女,开罪了这一遭,王尚书这是连前程也不要了。” 陆芸婉得以知道,原来王永年与原配江夏王女慧姬的感情并不和睦的事情,原配夫人极为善妒,并不允许任何人敢于染指夫君。 正在席上贵妇交谈到酣畅之处,一贵妇神色警觉开来,朝门后望了一眼,另一人注意到门后来人也噤声不敢再说话。 锦罗簇拥而出一位高贵的妇人,衣饰颇有古风,如雨霁云开,端庄守礼,在她的身后有一人隐隐有病容,不是谢锦珊又是何人? 刚刚说的话也不知听了几重去,谢锦珊眉尖微蹙,不住的咳嗽。 袁朝雨是会稽太守所生庶女,与谢锦珊同出自于陈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二人自然过从甚密。 “倒不知她也来了荆州,放着好好的建康不待,不知道是为了躲哪一位?”谢锦珊落座之后贵女们窃窃私语道。 “也对,继续留在京城,慧姬容不下,太子那边也不好交代,毕竟也是曾经的太子妃,出了这么多丑闻,任凭谁恐怕也是脸上无光吧。” “听闻当年是慧姬看上了王尚书,以江夏王的威势强行使得王尚书娶妻,成亲三年双方都并未有子嗣,且这些年聚少离多子嗣之事越发严峻了,慧姬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一旁的贵妇猜测道:“也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若是当年王尚书娶的是谢氏女,不知事情如今会是何模样呢?” “当年太子殿下一心要娶谢锦珊,谁又敢染指呢?若非谢锦珊和王尚书在宫里私通被太子殿下抓了个现行,恐怕如今谁也不敢将他们二人放在一起说吧。” 袁朝雨见众人议论不止,恐怕谢锦珊心里听去难受出声道:“不知席上瓜果饮食可还周全?担心有怠慢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众人纷纷陪笑脸说周全,心里明了王妃的意思,止住了口舌。 席上士族贵女众多,窥见门阀门风之华雅,只是无一人如广陵王妃气度那般雍容高贵,陆芸婉的神色中露出了景仰的神色。 席上众人的目光均移向一个方向,广陵王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席上。 广陵王梁毅金冠束发,身着礼服面目冷清,五官倨傲,唯一双凤眸下有一颗泪痣,目光飘而至席上,见有一女面容朴素柔和如江南清雨,唇角微勾,想来那便是崔长史所言的陆氏女,果然如传闻一般容貌姝丽。 他看了之后自然是喜爱,如此佳人在他王府之中也甚是少见,更何况又是陆公之女,是他一定要纳进王府的所在。 被那一双幽深的凤眸凝视,陆芸婉不自觉紧张起来,心知此乃当世王族,非寻常的心智。 广陵王自然而然坐在郑太妃的身边,只听见广陵王夸赞了一句:“王妃将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孤心甚慰。” 席上觥筹交错,有一股沉闷的压力,广陵王身边的一个位置空缺,长史崔承嘉还未到来。 在宴席开始之前,崔承嘉终于出现了,只是他的情绪好像并不好的样子,陆芸婉偷偷朝崔承嘉看去,希望看见的是他温暖如初的样子。 可是今日的崔承嘉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了,已经不再暖煦如日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广陵王府如出一辙的沉闷。 崔承嘉的笑容好像不见了似的,想想原来崔承嘉也不是那样一个爱笑的人呀,夏季虽然浓荫阳光也那般炽热,只是花树之下的人不再有那种如日光般的笑容,真正的崔承嘉已经将自己藏起来,藏在了面具之后,不能够再次得见。 也许陆芸婉早就应该知道,崔承嘉所处的局面并非那般明朗,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沉浮于其中,崔承嘉也不能免俗,只是期许着能够再看到崔承嘉面目柔和展颜一笑的样子。 第29章 无力 崔承嘉朝梁毅躬身,维持一个谦卑的姿势,被广陵王扶起:“崔长史来的好晚,待会可要罚酒三杯。” 在陆芸婉的注视下,崔承嘉落座了,崔承嘉落座之后远远的瞥见了陆芸婉的目光,饮酒刻意般避开了视线。 也许是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席上的歌舞上,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谢锦珊换了位置,唯有广陵王身边凤钗华雅之人的目光停顿,看向陆芸婉的目光是含有深意的。 酒席上众人的仪态都很高雅,自恃矜贵,没有人再聊那些建康城中的趣事,只是谢锦珊不时的咳嗽起来。 此时谢锦珊竟然落下泪来,“你也听见她们议论了,我不过是个放荡的女人罢了。” “不管别人用怎样的污言秽语去中伤谢娘子,芸婉都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 “你能这样想实在很好,有这句话便足矣……”谢锦珊没来由的忽然泣涕起来,“许太子殿下从来爱的只不过是少时与他许下诺言的高贵的谢锦珊罢了,是他记忆之中谢锦珊应该是的样子,也许我们都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了,之所以哭泣是因为不想看见你成为今日的我啊。” 陆芸婉大憾,谢锦珊这样失态是回忆起痛苦的往事了吗,不敢再说什么以免引起她的情绪,广陵王妃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起身朝这里走过来,陆芸婉朝广陵王妃下拜,袁朝雨高深莫测睨了陆芸婉一眼。 袁王妃想扶着谢锦珊去一侧的厢房整理仪容,朝陆芸婉说道:“见你们亲近,想着和你们去里面单独说会儿体己话,不知陆家娘子以为如何?” 王妃叫她过去不好推脱,便和阿娘说了一声,待和王妃说完私己话之后,再一道打道回府,王府的重重门户之后,有种密不透风的沉闷,陆芸婉原是想拒绝的。 她进入那间厢房之中之后的局面都是无法掌控的,又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也许今日这寿宴是不该来的,可是身为权力漩涡中的一员,并没有抽身开来的可能性,或许自她南下来到荆州的第一天起,所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都造就了今日的局面,如今留给她的路已经不多了。 陆芸婉以为断断不能一时失策,让阿爹陷入为难的境地,如今寿宴上酒过三巡,众人都露出醉意,想寻觅到崔承嘉的身影,这时候才发现哪里有崔承嘉的影子,他早已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想要求救也好像孤立无援一般。 见到陆芸婉陆芸婉犹疑的样子,袁朝雨薄怒:“陆娘子好大的架子,如今我亲自请你也不肯吗?” 这番话引得席上人侧目而视,世家女窃窃私语说陆芸婉高傲失礼于王妃,陆芸婉如芒刺在背,诚惶诚恐道:“不敢。” 谢锦珊一双柔和的眼睛如水般掠过陆芸婉,“不过是说会儿体己话罢了,王妃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听说你的贤名,只是想和你私下说几句话而已,不方便为外人知道的,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陆芸婉随着袁朝雨和谢锦珊来到了厢房,广陵王妃请陆芸婉坐下来,“前日你为我裁的新衣,我瞧着甚好的,果然心思灵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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