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弑父篡位之后,侍中崔伯怀与先主亲近,因为密谋废太子的事宜遭到忌恨,亦被残害,崔父早逝崔承嘉作为遗腹子,长兄如父是崔伯怀一手教养长大,如今失了长兄心中有多痛苦陆芸婉仿佛也能感同身受。 梁绍踏着满地血腥朝皇权蹒跚而去,达到穷极之所后登台远眺,入目所及唯有烟雨夕阳下四百八十寺,并无任何人作陪,难道这便是他长久以来的追求吗,就连谢锦珊也无法陪在身边,如今相隔黄泉,天人永隔。 大郎十数年夙兴夜寐,一朝政变就招致了殒命的下场,崔承嘉也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身臜在江陵总不至于再遭受到太子的戕害,远在荆州的崔承嘉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郎殒身无有任何办法,留下寡嫂幼甥远在建康无法接回,心内担忧与日俱增。 听说他病的厉害,可日日就同在江陵,要见这一面已经不能够了,他身边应该是有梁玉嫚守着的吧,多想这个时候能陪在他的身边让他不要难过,有什么事情他们一起承担,却已经不可能了。 陆芸婉在崔府的门外驻足守候,想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只是门庭森严无法进入,只能在门外远远的观望,希望看见哪怕只有一眼却终不能够。 只是陆芸婉是不愿意去触公主霉头的,他们毕竟已经定亲是名义上的夫妻,她又算的了什么呢?却只见其内玉树灿然楼阁轩荣,看不到想看的人,好几次在提笔想在信笺上写字,却又搁笔,如今已经不知道该以何种立场去写这封信了。 妻子,还是朋友?好像都不能够吧,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就如陌生人一般,终有一日要相互淡忘的。 太子梁绍密送信件给远在雍州的陆旻之,让他暗害广陵王,但陆旻之因太子弑父的举动,彻与太子决裂,反而拥立广陵王梁毅,在江陵起兵攻往建康讨伐太子梁绍。 天气冷肃北风烈烈,陆旻之检阅三军,气势雄壮,不出几月,军队势如破竹直取建康。 陆旻之助广陵王登上帝位,被封为始兴郡公,魏昔默被封为护军将军,统摄禁军。 入城之前,陆芸婉在长江天堑眺望建康,日光辉丽,绮丽的帝京却狼烟遍布,宫阙罹难烧毁的十之有三,已成一片瓦砾。 自荆州入城,江南繁华之地,帝王之都,陆芸婉遥望远处蓊然之气,心生敬佩。 气候冷冽,园林古木参天清和娴雅,自前朝以来都是皇族的私产,月前的主人是谢锦珊如今再次易手,谢锦珊在临别之际留有遗书一封将这个园子送给了她,有关于这座园子的事迹,都已经随着厮人故去化为尘埃。 除开带路的女使一个人影也无,今日过来是为了洒扫祭奠,不过一年时间已经物是人非。 桌上有一把落灰的古琴,想来是谢锦霜遗留之物,陆芸婉轻轻拂去灰尘,露出银弦,轻轻拨动发出清脆弦音,仿佛故人仍在。 园中合欢鲜红,清雾楼台,重重帷幕之后有什么藏匿着看不分明,无法走出好像被困住一般。 - 崔承嘉坠马的消息传来之时,陆芸婉正等待着因为战乱被耽搁下来的和魏昔默的婚事。 在攻往建康的大捷之中,崔承嘉坠马受了重伤,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陆芸婉心中焦急但是见不到崔承嘉因而日日担忧。 而后陆府迎来了崔氏族伯的拜访,是为了崔承嘉的亲事,陆芸婉于屏风后偷听崔氏族伯和阿爹的谈话。 陆旻之因为当时郑夫人让女儿做妾的事情脸还拉不下来,族伯措辞诚恳,陆旻之虽然愤怒碍于礼节不敢怠慢。 陆旻之如今辅佐广陵王登上帝位,被封为始兴郡公,赐食邑三千户,风头正盛,因崔氏门高还是要礼让三分。 自承嘉坠马之后有疾赋闲在家,与昔日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同,如果一直不好今后恐怕没有子嗣,临川公主见到这种景象和崔氏的亲事只能作罢。 崔承嘉病中一直念着陆家的女儿芸婉,不肯罢休,所谓情深不寿,族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着当日坠马之事疑点颇多,他的马一向温顺,是如何受惊的,是否为人所害,仍然疑点重重。 明明胜利在望,也曾经想过是否因为大郎之死,让他心灰意冷有出仕的想法,毕竟大郎夙兴夜寐,仅仅因为皇族内乱导致被杀的下场,让人寒心。 但仔细想想以二郎的心志,为广陵王鞍前马后不辞辛苦,实在不是一个会轻易退缩的人,这次坠马是政敌所害的可能性较大。 自坠马之后,崔承嘉请求他为他求娶郡公的二女儿为夫人,崔承嘉在病中仍然心心念念陆氏女当真痴情也,只是他如今的身体,郡公不知会否答允这亲事还说不准。 毕竟大郎身殒,二郎重伤,崔氏这一房可谓是遭受重创,始兴郡公府可是如日中天,且陆二娘正在与兰陵太守之子护军将军魏昔默议亲,会否甘愿放弃这早就看中的郎子,还是未知数。 崔族伯又想到,从前也曾听得郑夫人诋毁陆氏女的声音,若是当日在兖州就成全他二人的婚事,如今已经姻缘美满,又怎么会有这样一番迂回呢,还要他为了二郎走着一趟,舔着一张老脸上门求人。 不会看不明白,作为主上登基的一等功臣,始兴郡公从此往后可是如日中天,陆氏因这一人跻身一等门阀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二郎有疾日后恐怕无后,无法再觅得一门上好的亲事,陆氏女听闻有贤名在外,已经是寒门中的佼佼者,若是嫁进来未必比不上那些高门女子,肯定能够坚守节操,和姑侄和睦相处。 考虑再三都觉得是不错的选择,郑夫人自从儿子坠马受伤,临川公主悔婚之后,对二郎的亲事已经万念俱灰,这件事情如今全凭他做主。 陆旻之听闻崔二伯有意结亲很是吃惊,但是女儿已经在和魏昔默议亲,魏昔默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崔伯道:“既然纳征问名等的礼节都没成,也就作不得数,若是郡公有意改变心意,凭借大娘子和穆衡郎君的亲事,有郡公多年以来和魏太守的亲厚关系,两家不会生嫌隙,若是郡公有意,这婚事老夫看可成。” 陆旻之犹豫再三,忽而想到魏昔默如今执掌禁军风头太盛,而他也多次推辞主上授予三公的意愿,也是觉得应当适当退避风头,减弱主上的猜疑。 若是再将女儿嫁给受宠幸的臣子魏昔默,恐怕会因为朋党而招致主上的猜忌,因为如今继位功劳已经有这方面的倾向,在主上面前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居功。 崔承嘉有良好的品德,出众的才华,曾经也是主上在王府的一等谋士,若有朝一日病好肯定能居于三公之位,只要等待局面明朗,迟早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但若病不好,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出仕,形同废子构不成威胁,不至于在那权利的漩涡中沉浮,能够得到保全,陆氏凭借这门亲事也能够得到门第上的提升。 魏氏算不得高嫁,把女儿嫁进崔氏,能够在名声上得到好处,如今他们愿意提亲,结成这门亲事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祸端,反而对门第提振大有好处,这是他长期心中记挂的事情。 虽然无法孕有子嗣,只要女儿在崔氏受到重视不被休弃,过继一二子女也未尝不可,陆氏就始终是崔氏的亲戚,权衡再三,决定应承下这门亲事。 择吉日将女儿嫁出,三个女儿便都有了着落,他悬着的一颗心也就算是放下了。 第35章 静谧 开春之后,陆芸婉行及笄之礼,一切从简只是邀请族中的亲眷而已。 陆芸婉裹在一团浅粉绒袄中,因病身形窈窕不堪一握,推门豁然开朗。 早春气候还冷着,院角落的镜湖畔一株黄色腊梅于清雪之中静静立着,清灰天穹下枝干已然落尽叶子,台阁在湖畔星罗棋布。 在众人的注视下陆芸婉行到庭院正中的一块白石板上,陆利安执一个红木托盘走上前来,面带微笑看着陆芸婉,陆芸婉亦回报以微笑。 陆利安的托盘里放着花胜、花钿若干,陆芸婉早已经沐浴更衣,现在鬓发用发笄挽作妇人的样式,气质和从前已经大不相同。 顾寒宜夸赞道:“阿婉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只会跟在子卿身后喊阿兄的女孩了,阿娘可真是欣慰啊,好不容易看见你们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也是时候放下心来了。” 陆芸婉听见阿娘这样说心中很是动容,她长大了,再也不能和昔日一样始终处于阿娘的庇护中,她要离开这个家,要撑起一方天地,去庇护她膝下的孩子,去做别人的阿娘。 每个女子都要经历这一天的,这一切终将到来,已经是时候鼓起勇气去面对这一切了。 陆利安从托盘中取出花钿,装饰在陆芸婉的鬓发之中。 在簪花的这一瞬间,陆芸婉看见在远处的廊间,有一灰白身影,十分熟悉,竟然是崔承嘉,他也到这席上观礼了吗?可是之前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件事情。 陆芸婉一时情难自禁,记忆回溯到了在江陵崔府门前眺望的时候,未尝不是和今天一般的眺望,可今天二人终于见面了,有太多的话要和他说,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要解答。 崔承嘉身着一件白色常服,披着灰色绒袄,气色衰败,大郎殒命,崔承嘉无法从悲哀的情绪脱离出来,陆旻之请他来观礼,目之所及唯一的亮色唯有眼前,郡公答应族伯的提亲,崔承嘉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说,只是以他现在的病体若是求亲便是拖累她。 既怀有期待又不敢靠近罢了,只盼她能够和魏昔默双宿双飞,再不要靠近他这微薄之身,一如那一日在江陵城水渠边看到的那般,看见魏昔默与她竟然是如此般配。 魏昔默此人虽然体格魁梧,偏生有一副敦厚的心肠,心细如发,结亲之后对芸婉应当会无微不至,二人应当能成全一番佳话,心中既悲哀又无力,只能他尚公主,她嫁将军,二人天各一方再不相干。 好不容易使得她和魏昔默的亲事作罢,可是自问他现在的样子又怎么能照顾的好她呢?心里很纠结无法面对,但是想到至少是守住了这一时一刻又很满足,自问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既然要争那就一定要赢,再不要和阿婉分开。 他终究是赢了啊,不管昔日魏昔默是何等猖狂得意,现在的赢家终究是他,能和阿婉在一起的人终究会是他,就算为之要付出沉重代价也心甘情愿。 陆芸婉在清雪中远远注视这一幕,于心内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想到那些日子在江陵崔氏府门之后,崔承嘉也是这样凝望四方天空,努力想要看见高墙之外的景象,想要看见高墙之外驻足而视的那个人。 陆利安为陆芸婉加一套钗冠,已经换上一身华美广袖襦裙,陆芸婉迤逦转身一一拜谢席上来客。 待拜到东面席上,远远瞥见廊间有一人注目远眺,清雪落满了满身,心中一时凄然,恍惚凝住泪珠在眼眶直至礼成。 一时鼓乐喧天,众人言笑宴宴,及笄之礼就此成了,陆芸婉也算是彻底告别了昔日的身份,迎接未来的自己。 虽然相对无言,但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都没有失去彼此的诺言,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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