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日之后,陆芸婉在别院中鼓瑟,瑟声凝滞,寒雪凝重。 刚刚来时四下景象凄然草木枯萎,如今命人整饬一番已经恢复了昔日精神,但偌大一个园子,就唯她一人而已不无凄然。 崔承嘉由蕊儿推着来到了亭前,陆芸婉不再鼓瑟,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凝视崔承嘉,二人一时忘言。 陆芸婉从台阶上步下,迎着清雪来到崔承嘉的面前,再次相望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倾诉,最后只化得一句--“府君安好”。 蕊儿见他们有话要说,刻意避开让他们独处一会儿,此处就只剩下他们二人,静谧的连雪落于地的声音都能够听到。 “二娘子可还安好呢,听闻族伯到陆府提亲的事情,心中虽然喜不自胜,但病体残躯如何与娘子相配呢,始终忧心忡忡担忧使得二娘子伤神。”崔承嘉歉疚着率先打破了沉默。 “听闻临川公主因为府君的病悔婚,她可真是个精明之人啊,见府君身体不好就舍弃府君去求更好的郎君,何曾将府君放在眼里呢,眼里也就只有她自己而已吧。”陆芸婉责怪道。 “她真心不真心我自然是一早就知道的,如今二娘子不因为我这病体就拒绝,二娘子可知道我真的很开心,想着二娘子的心里自然是有我的。”崔承嘉苍白病态的脸上浮现喜悦的神色。 陆芸婉见昔日如此耀目的一个人变得这样消沉心里很痛苦,当时在江陵想的便是能够堂堂正正的在他的身边陪伴着和他一起度过难关,时隔这样久的时间,终于能够得偿所愿,自然是开心的。 陆芸婉问道:“府君究竟为何会坠马,是否是被政敌所害的,凶手又可曾找到?” “在广陵王府的时候敢为了芸婉挑战王权毫不畏惧,到如今不过区区一身,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崔承嘉答复道。 “当日诺言一字一句,刻在心头,不敢忘怀。”崔承嘉鸦色鬓发披散在肩侧,唇色浅淡,病中是说不出的萧瑟惨淡,眼神却很坚毅。 陆芸婉在心里隐隐猜测到那个答案,却不敢去想,他真是为了这场亲事故意毁坏身体,迫使梁玉嫚退婚的吗,这些年他都在马上奔波劳碌都无事,怎么到了局面一片向好的时候反而坠马,很难不让人怀疑。 顾念到那一日魏昔默求亲,她未曾反抗也是因为崔承嘉已经尚公主的缘故,那个时候也许误会他了,他不会比她好过多少,甚至想到这样的法子来使得他们能够在一起,他的付出又怎么会看不到。 “当日府君告诉芸婉,诸事未定,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成,芸婉实在不该怀疑府君说这话的真实性的,如今芸婉便答应府君,若是此生不负芸婉也生死相随。”陆芸婉心里愧疚颤抖着声音缓缓道。 于锦珊的园林之中,二人都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 “只是我的身体不好,恐怕拖累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的。”崔承嘉眼神颓败。 “既然如此府君为何推却这门亲事呢,莫非不肯给这一个证明心志的机会给芸婉,想说的是,从今往后芸婉想陪着府君,直到把病养好。” 陆芸婉想守着他,直到看见他恢复昔日暖如日光的样子,再不要如今日一般皎白若雪的样子,刺痛她的眼睛,冰冷她的肌肤,纵然他们可能没有一个很好的日后,但总还是要惨淡经营下去。 她要亲眼看见崔承嘉好起来,想看见他振作起来,哪怕真的一生都无法再好起来……也要陪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崔承嘉就曾经这样告诉过她,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成,崔承嘉曾经给予她希望,如今她也将这份希望回馈给崔承嘉,陆芸婉眼神坚毅:“不管天涯海角都想陪着府君,可愿意给芸婉这个机会呢?” 崔承嘉的身体虚弱精神不好,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颤抖着手递给陆芸婉:“当日在兖州阿婉推辞不肯接受,若是如今承嘉再赠一次不知道阿婉可愿意接受呢?” 距离那一日竟然已经两年了么,当日兖州尚未城破之时,那些景象好像还在眼前,兖州还未遭逢那样的大难,时间匆匆而逝有恍若隔世之感。 崔承嘉的态度也是看的越发明了了,若说还看不清内心是不可能的,望着崔承嘉朝她递过来的一如往昔的银白松竹锦囊,仍然还是一派清白如雪的模样。 陆芸婉怔怔将锦囊接过,拆开之后莹白玉佩一如那一日,“原来那一日应该接受的,既然心意都未曾改变,自然是愿意的。” 崔承嘉见陆芸婉肯收下玉佩,唇角噙了笑意,刹那如暖煦日光倾泻而出,如金子般洒在园中,衰败的天色一扫而空,“阿婉最后还是接纳了我,也不枉费努力了那么久,花费了那么多心血。” 也许未来并不算明朗,但仍旧还有当下可以守住,有太多个不可测的明日了,太疲累去想,也只能暂且顾着今时今刻,不要使得自己失望。 第36章 成亲 年关过去之后,陆府和崔府双方将婚礼的用具准备妥当,顾寒宜目送女儿出嫁,泪落涟涟。 陆氏的门外,崔承嘉着一身玄色婚服,正在等候陆芸婉,所行的是亲迎之礼,眼前之人只依稀见得玄色袍裾,清瘦身形,因在病中行动不便仍然强行坚持要来亲迎。 陆芸婉着一身纁红色嫁衣,今日穿的是阿娘亲手绣的红丝履,行走的时候柔软,每一步都很坚实。 手执团扇朝崔承嘉走去,由他搀扶着上了崔氏的马车,行动之时仍然听得他微微的咳嗽之声。 忽而传来阿湄的惊叹之声,“姑爷咳血了。” 陆芸婉惊惶不止,担忧却因为绣扇遮掩面目,他又有意避开,因此无法得见,只听得崔承嘉宽慰之声传来,“我无碍的。” 来到崔府的门前,陆芸婉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随崔承嘉来到了崔氏的高堂,崔氏长辈皆在堂上,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陆芸婉始终不曾放下纨扇,因此众人的面目都看不得分明,只是有种怪异的压抑感。 来到长辈面前之后,接下来要做的是行拜礼,得到长辈的认可之后,她就能名正言顺的被众人接纳成为崔承嘉的妻子。 陆芸婉逐一朝堂上长辈下拜,崔伯微笑致意,待拜到郑夫人之后,她面无表情不受,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王蕴素善意提醒道:“阿姑,弟媳正在向您行礼呢,可别让她久等啊。” 在郑夫人看来,士与庶不婚,陆旻之虽然如今已经是始兴郡公,但归根结底祖上仍然是庶民,和他们这样的百年高门不配结亲,如今她的礼是不愿意接受的,因此趾高气昂只等着新妇下不来台。 日后还要寻了由头将陆氏女遣出府去的,就算临川公主悔婚了,心中满意的儿媳只有若静那样的女子罢了,日后要想办法让若静入府才是。 临川公主悔婚心情很不好,可恨的是二郎见她灰心丧气竟然绕过她偷偷的就将事情办成了,眼里可还有她这个母亲,又请了主上亲自指婚,皇恩浩荡,才勉强让陆氏女进这个家门。 王蕴素小心提醒之后郑夫人仍然不受,嘴上仍然称呼陆芸婉为“陆妾”,席上的氛围极为尴尬,在众人的注视下陆芸婉一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此时回头也不是,朝前也不是,难道就甘愿受下这“妾”的称谓,若今日不能摆平,来日可要平添多少口舌,她一辈子可能都要在这个字的阴影下苟活,这正妻的名号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 陆芸婉觉得崔夫人对她的偏见仍然如此深重,今后在崔家恐怕仍然会有诸多刁难,心中难免担忧,被激的悄声怆笑起来。 正在担忧之时候,被握着的手突然紧了紧,有浅淡的温热感传来,心下稍稍宽慰,不管怎样崔承嘉都还站在她的身后,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郑夫人含了怒意觑了大媳妇一眼:“慢着,我还没承认这媳妇的身份,若是我不肯认你始终就是妾室的身份入我家门。” 王素蕴劝道:“阿姑何苦不看在二郎的面上认下弟媳呢,因大郎之事已经肝肠寸断,他对新妇那样看重,您这不是在剜他的心肺吗,难道要二郎气绝才肯罢休?” 陆芸婉此时执扇看不得对方的面貌,只觉得那声音可真是柔和,就如同在云上一般平静无波澜,她肯出面解围又唤她为弟媳,莫非是那位已故兄长崔伯怀的遗孀王蕴素。 长媳这样说,郑夫人一时下不来台,“若是今日不认二郎要怎的?” 崔承嘉答复道:“恐怕今后与关系会生出裂痕,这个家没有她的立足之地,自然也就没有我的,若是不肯认下阿婉,也就只好离开这个家了。” 郑夫人捂住心口痛苦不堪,“若我不肯认她,你这是要不认我这个阿娘了?” “儿子并没有这样说是阿娘多心了,只是想让您像接纳我一样接纳新妇,不然儿子的心里会难过。”崔承嘉道。 郑夫人看了王蕴素和崔承嘉良久才缓缓道:“既然主上赐婚,我就姑且让你进这个家门,日后人前你不要叫我阿娘,我也绝对不会和你同席。” 闻得郑夫人如此说,王蕴素大喜过望,“阿姑这是认下新妇,大礼已成,可喜可贺。” 郑夫人就这样被家人逼着认下新妇,虽然无可奈何但只能强行忍受,但心里想的是来日还要寻了由头将陆妾遣出府去的。 崔承嘉似乎感觉到陆芸婉心里的悲伤悄声说道:“阿娘心里有隔阂是因为门第之见导致,并非是因为阿婉不好,若是心中不快,如今有疾到清净之处去养病也是好的,也就能避开了,假以时日阿娘一定能够看到阿婉的好,而非一时被蒙蔽。” “夫人心里有隔阂一贯以来是知道的,一时半刻无法接纳,我不会怨怪的。”陆芸婉道。 虽然如此想,陆芸婉觉得还是终有一日要面对郑夫人的,若是不消除郑夫人心里的隔阂,无论怎样逃避也怕是无用。 崔府的门堂起的很高,陆芸婉被崔承嘉执手朝前走去,行过每一处都有仆妇躬身致意。 屋内饰以红绢,寝床安放上一方簇新红被衾,居室里全都是他平日阅读的书籍,字画,这里有属于崔承嘉的一切,而后也会同样属于陆芸婉。 却扇之礼成,陆芸婉一霎时和崔承嘉四目相对,涌起了些许的羞涩之意,崔承嘉的面容有暖意,此时芸婉兰颐羞如彤云,眼若秋水,纱灯照亮内室,是不可多得的温馨。 陆芸婉置身于荧荧烛光里,面容如珠玉般璀璨,饮完合卺酒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陆芸婉执起酒杯与崔承嘉倾身交杯,感觉到他周身的温热,不禁微微颤栗,他的面目也仿佛染上红晕,闭目饮下对方酒杯里的酒,直到礼成,永结百年之好。 踏着满地血腥一路到了今日的这个地步,明白所有的幸福和喜乐都来之不易,值得珍惜。 - 崔承嘉执陆芸婉的手来到书房,陆芸婉疑惑崔承嘉想做什么,只是任由他拉着。 书房的桌子上放着一块砚台,乃是当日崔承嘉不惜重金买下的那块,破镜重圆陆芸婉当然喜不自胜。 崔承嘉将砚台递给陆芸婉:“当日买下砚台本就是为了夫人,本来那时候就应当破镜重圆的,只是想着砚台在我这里,夫人心里就仍然惦念着不肯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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