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她轻薄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玉嫩的手臂。 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 他怔在那里,她却又笑着,看着他的眼眸,然后拈着那薄薄的衣袖,一点一点地往上拉。 直到完全遮住了那片雪腻。 “不过,我只让圣上碰我的。” 她轻声细语地说。 她说起圣上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柔和,眼里有种不自觉的光亮。 那种眼神,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白雨渐垂眸,蓦地想起。 她从前看着自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啊。 每一次、每一次。 他只要回到白家去,她都是用这样明亮的、像是含着星子的眼神,在注视着他。 可是,他每一次都无视了。 如今这眼神,她给予了另外一个男子。 圣上。 九五之尊。 太行尊贵的统治者,他的君主。 白雨渐不愿去细想,心里那微堵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还有微微牵扯着心脏的刺痛…… 她像是忽然对他不感兴趣了,转身就往内殿走。 鹅黄色的衣裙飘然,纤细的身躯包裹在薄薄春衫之下,腰肢细若杨柳,惹人遐想。 白雨渐看着她的背影。 她患上了癔症。 癔症之人,会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她这样地快活、天真,看不出半点经受过磨难的样子。 在那个美妙的梦境里都有谁,那个她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 是了,她把他忘记得一干二净。 那个梦里,决计是没有他的。 白雨渐下颚紧绷,指骨捏紧了又松开,反反又复复。 他跟上她的脚步,也往里面走。 他也不知为什么要跟着进去,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殿内。 殿内燃着烛火,灯烛却是劣质,气味不好闻不说,光线也极暗。 可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少女姿容绝色,宛若暗室明珠。 她慵懒地躺在榻上,侧躺的姿势十分随意,鹅黄色的裙裳衬得她肤色有些苍白。 她的外衫微微滑落,露出一半光洁圆润的肩头。珍珠色泽,在昏黄烛光中泛着暧昧的光。 衣冠如此不整。 这在保守到连衣扣都要扣到最顶、出门尽量戴幂篱的白雨渐眼里,是极为刺目的。 他的视线转向其他地方。 软枕用具都是旧物,虽尚算整洁,看在他眼里却是哪里都不好,眉头不禁皱得更紧。 很多器物,也落满了灰尘。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他想起,同僚私下推杯换盏时,谈论起太行最华丽的宫室,碧梧宫。 那位勾得圣上五迷三道的倾城妖妃,所居住的地方。 那里的柱子,用黄金作为装饰。 地板是白玉砌成。 并以珠交罗作幔,悬挂稀世碧玉,风吹碧玉,会发出雅和之声。 还为她专门打造了一座浴池,贵妃将珍珠宝玉随手一掷,不过是听个响儿。 还有戏言称,魏氏如此得宠,只怕是要令天下父母心啊,不重生男重生女! 蓁蓁看他一眼。 他的眉心揪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光沉得似乎要滴出墨来。 蓁蓁挑眉,他若无动于衷,这出戏该怎么唱下去? 好在,白雨渐总算动了。 他看到什么,径直走到桌边,抬起上面的药碗。 药碗是木制,边上有一个缺口,很是破旧,里面沉积着药滓。 他并不嫌弃脏污,如玉指尖拈起一点,置于鼻尖轻轻一嗅。 半晌,白雨渐放下木碗。 一双深邃润泽的桃花眼看向少女,里面夹杂着叹惋。 如果,她还记得从前的一切。 那么,她就该知道,这种东西于她的病情,根本没有半点效用。 但是她忘记了。 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忘记了。 这满身医术,亦是不复存在。 她明明是他最有天赋的弟子。 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 不是不痛心的,可似乎痛心之中,还掺杂着别的什么。 他们静静地对视。蓁蓁面上依旧懵懂,心中却有些惊讶,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忽然,有人匆匆走进。 玄香焦急地低唤一声: “白大人。” 白雨渐扫了她一眼,玄香道: “还有半个时辰,管事姑姑就要来了。” 她说着,不知从哪里捡起了一根锁链,哗啦作响。 “此为何意?” 他微微愕然,立刻出声,声线有些发厉。 玄香吓了一跳,讷讷地说: “回大人,这锁链,是必须给元贞戴上的,不然她会乱跑。” 少女乖巧地蜷缩在榻上,望着玄香,眼里蒙着一层泪膜,像是某种无辜的小动物。 白雨渐僵直着一动不动,他看着少女的眼眸。 里面甚至都没有恐惧,是麻木了吗? 还是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玄香哄了好一阵,少女才肯将手伸出来,她的手腕当真纤嫩得过分,被他握过的红痕都还在上面,一直没有褪去。 他听见,玄香用一种诱哄的语气说,“乖,元贞,听话,不然管事姑姑会打你。” “管事会打她?” 白雨渐蓦地发问。 问的是玄香,眼睛却看着蓁蓁。 她的乌发散开蜷缩着,抱着双膝坐在榻上,脚趾缩在裙裾之下,似是十个半圆的月亮,轻红柔软。 而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却像是与她隔着天堑。 有一座无形的牢笼,将她困在了里面。 她是那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猎物。 见玄香要将锁链套进她手腕,他蓦地开口: “住手。” 他的声音沉了沉,“至少,现在不必。有我在,我会治好她。” 白雨渐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念了一些药材的名字,低声嘱咐,“给她抓药吧。” 其中有一两味,都是极为珍稀的药材。太医院虽有,但他们芳华宫的人,怕是连边角料都拿不到。 玄香露出为难的神色。 白雨渐想都没想就探手进怀中,取出状元令,交到玄香手中。 “太医院中,有一位我昔日同门,姓全,名子衿。你且将此物给他看看,他便明白了。” 全子衿与他私交不错,同是白仲祺的弟子,如今任太医院院正。 “奴婢这就去抓药。”玄香行礼。 “慢着。”白雨渐却喊住了她,“蓁蓁……近来可有昏睡的情况。” 玄香讷讷道:“奴婢……奴婢也不知。实则,奴婢也不能时时看着她,奴婢每日里都有许多重活。这些,大人恐怕只能亲自问她了。” 玄香走后,便只剩下二人。 白雨渐回眸,便撞上了少女看着他的眼神。 那眼神让他有一瞬间的怔然,好像,她是他熟悉的那个蓁蓁。 片刻才觉察出是他的错觉。 她依旧是那副缩在保护壳中的模样。 她不让他触碰,只好望闻问。看她气色尚可,倒是唇瓣有些苍白,这几天的行为也是反常。 还有一望,便是看身体的发育情况,这一点,白雨渐轻轻一瞟,就转开了目光,在他看来,她似乎过瘦; 她的呼吸声轻而微,有些后继无力,而后便是问。 “你近来,可有昏睡的情况?” “是不是经常忘记一些事情。”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若玉石相击。他在看诊一事上,有着超乎旁人的耐心,对待她就像对待那些医治过的病人一般,没有什么不同。 可她始终,不回答他。 他顿了顿,并不浮躁,仍旧问了一句: “你可有,短暂的失明。” 失明。 随着话音落下,少女明显呼吸一滞。她长长的睫羽垂落,轻轻看了他一眼,便兴致缺缺地将脑袋埋进了膝盖,乌发披落满肩。 又一次,无视了他的问话。 白雨渐默了默。 见她低头半晌,忽然玩起了手腕上的那条宝石手链。红色宝石折射出刺目的光,几乎滴血一般。 蓁蓁以为,他还要继续问她的病情,谁知就听见一道淡淡的。 “这条手链,是谁送你的。” 原本只想关心她的病症,可不知道为何。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 少女的眼底,有一丝笑意闪过。 她却仍旧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链。 “白蓁蓁。” 终于被无视得够了,他带着怒气地低沉开口。 与此同时,也在心里感到了一股讽意。 明知故问什么。 还能是谁送的呢。 她是皇帝的女人。 除了皇帝。 还有谁会送她这样的东西? 还有谁送的东西,值得她这样反复地观摩与珍藏。 白雨渐蓦地想起,那根长春花簪。 那是他雕刻给她的。 那个时候,她似乎已经彻底绝望,却仍旧将那根簪子捡了起来。 她珍重地擦拭着,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 可是那些,却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若是不知还好。 他现在才知,那是真心。 被他一遍又一遍无视了的、亲自摔碎的真心。 而她捡起来,补补好,转头送予了旁人。 白雨渐耐着性子,又低声问了一遍。她还是不理会他。 男子的眸光,在她手腕上停顿一瞬,而后轻轻掠过。 他薄唇开合: “玄香会给你取药回来。时辰到了,我该走了。”他语气淡漠。 蓁蓁眯了眯眼,却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他在生气。 他这个人啊越是生气,声线便愈是压抑冷静。 任何时候,他都维持着那副圣人君子、如水淡漠、宠辱不惊的模样。 即便是在,取她性命的时候。 那层冰霜,几乎是他完美的防御,是他高高在上的金身塑像。 真想看看碎裂的样子。 那一定很有趣。 在他转身的刹那,她忽然勾住他的衣角,手指擦过顺滑的布料,好像很久以前那样,牢牢抓住了他。 白雨渐一震,低下了头。 他看到一只纤细的手抓着他的衣袖,肌肤羸弱苍白。恍惚间,似乎看到很多年前那只小小的、瘦弱的手。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地、充满信任地喊他。 兄长。 一声一声,一声一声。 他眼睫垂下,微微颤动。 陷入回忆,久久抽身不得。 耳边蓦地响起一道甜腻的嗓音。 “大人。” 这是她主动跟他说的,第三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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