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承熙冷冷地回头看了康福一眼。 ——叶大人在睡觉? 康福冷汗涔涔。 这谁能料到,原本睡得正香的叶大人,转眼竟帮宫女摘起了纸鸢。 宫女们发现了风承熙,正要行礼,康福连忙摆摆手,让宫女们退下,省得陛下心烦。 叶汝真全然不知树下发生了什么,取到纸鸢之后调整一下姿势,笑嘻嘻朝树下一扬,“瞧——!!!!” 底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从一群宫女变成了风承熙。 风承熙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搭着件披风,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她,脸上无情无绪,不辨喜怒。 叶汝真伴驾得久了,对付起皇帝来颇有几分经验。 只见她面露惊色,脚下一滑,手险险一松,“啊呀!” 风承熙的脸色瞬间变了,两手伸出:“小心!” 叶汝真的脚及时勾住了树枝,高叫道:“陛下,臣害怕!” “害怕还往上爬,朕看你方才可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风承熙的声音里满是恼意,“你抓牢了别动——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让人搬梯子来?!” 后面的话是吼康福的。 康福忙忙地去了。 叶汝真挂在树枝上放了心,但凡风承熙能骂人,说明气已经出来了。 “她们说这是给陛下放病气的纸鸢,纸鸢放得越远,陛下好得越快。臣想着那这纸鸢可不能落在宫里,得让她们再放飞了才是,所以就上来拿了。” 风承熙的声音里连恼意都不见了,只余一片柔软:“……你是为朕才爬树的?” “那是自然。” 叶汝真心说不然呢,外臣跟宫女套近乎,罪名可是说来就来。 “其实臣特别怕高,不太会爬树,方才一心只想把纸鸢拿下来,都不知道自己爬了这么高……陛下,快救臣!” “你……你等着,别看下面,手抱紧别放松,”风承熙声音有点发紧,忽然怒道,“手里还拿着那劳什子干什么?扔了它,两只手抱紧!” 叶汝真在树上微微发愣。 她只是不想让风承熙发火,以免他心疾发作,但没想到他会担心。 他满脸皆是焦急。 眼看叶汝真愣愣地不动,还以为叶汝真已经吓傻了,左右又无人,他扔了手里的披风,“叶卿,别怕,朕来了。” 叶汝真一看他的姿势,就知道他是真没爬过树。 “陛下你别上来。”叶汝真道,“您在下面接着纸鸢,臣好抱一点。” 风承熙心急如焚,只觉得叶汝真下一瞬便要从树枝上摔下来,他第一次觉得御花园里的古树太多了,太高了。 “朕叫你别管那破东西——” “接好。” 叶汝真把蝴蝶纸鸢轻轻一放,大蝴蝶乘着风,飘飘荡荡飞来,似一团光彩流离的梦境,扑在风承熙身上。 风承熙抓住纸鸢,就见叶汝真身在枝叶间,发丝微乱,面带笑容:“陛下让一让,臣突然想起怎么下树了,臣这就下来。” 康福气喘吁吁地领着人扛着梯子赶来,叶汝真已经到了树下,正坐在地上穿靴子,风承熙立在一旁,一面板着脸数落她,一面替她把卡在发间的一枚断枝拿下来。 康福:“……” 底下人问:“康公公,那这梯子?” “抬走。”康福似赶苍蝇一般挥挥手里的拂尘,然后忽又道,“去取个线轴来。” 这次取来的东西派上了用场。 大蝴蝶重新花枝招展地飞上了天空,天高极了也蓝极了,一朵朵白云静静地顺着风流淌。 纸鸢的线轴在叶汝真的手里,方才爬树已经弄得发丝散乱,官帽皱成一团,此时更是跑得额角见汗,脸上肌肤水光莹莹的,两颊粉红,面若桃花。 这着实是十足十的君前失仪,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个。 长风浩荡,蝴蝶振翼,线轴呼啦啦转。 “太快了太快了!”叶汝真惊呼,“我快拉不住它了!” 风承熙走近,手覆在叶汝真的手上。 叶汝真首先感觉到线轴稳定了下来,然后才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稳稳地透过她手背上的皮肤,仿佛要渗进她的骨血似的。 她感觉到那点温热直接从手背冲上脸颊。 手中猛地一紧,线轴在此时转到了尽头。 “怎么办?” 风承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朕还没放过纸鸢。” 叶汝真连忙回神,扯断了线。 蝴蝶悠悠荡荡,乘风而去,直上青云。 以前叶汝真一直当“放病气”之说是无稽之谈,可这一回,却无比盼望这是真的。 “它飞得很远了。” 叶汝真仰起头,极目远望,看着纸鸢在遥远的蓝天深处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陛下的病气再也不会回来了。” 风承熙没有答话。 叶汝真的颈子伸得长长的,像极了一柄玉如意。 一滴汗珠还沿着鬓角滑落,一直渗进衣领里。 风承熙的手下意识捂住胸膛。 心在底下急剧地跳动,状若疯狂,不可遏止。
第33章 有难 第二天宫里下了一道圣谕。 ——宫内禁止爬树。 紧接着又下了一道。 ——宫内禁随地睡觉。 叶汝真:“……” 她昨天原是想回明德殿睡午觉来着, 但宫殿深长,没有风,又还没到夏季用冰的时节,叶汝真束着胸, 缠着腰, 看似穿着春装, 其实比旁人要厚好几层,格外怕热。 大树下凉风习习, 睡起来可比殿内凉快多了。 风承熙也发现了,随着天气渐热, 叶汝真略动一动, 额间就冒汗。 一冒汗,整张脸就水莹莹的,像是一只刚剥壳的荔枝。 身上的脂粉香味也更浓郁, 活了似的往他的鼻子里钻, 龙涎香都是形同虚设。 风承熙忍不住问:“有这么热吗?” 叶汝真只能笑道:“呵呵,臣天生怕热。” 风承熙没再说什么, 明德殿却在当天换上了夏日专用的水晶帘栊和玉覃席,殿内还多了一大盆冰。 叶汝真顿时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康福则默默为风承熙加了一件衣裳。 这一日是药王菩萨诞辰。 相传太\\祖开国之时,一度性命垂危, 幸得药王菩萨所救, 方转危为安,奠定千秋基业。 因此风家皇族礼敬药王菩萨,每到这一日,护国寺主持会入宫开坛设法,为皇帝及众臣讲经。 大殿里人多,还焚着宝鼎香炉, 所有人皆是正装肃穆,跪在蒲团之上。 叶汝真渐渐忍不住开始东倒西歪。 风承熙都不用抬眼看,单瞧她投在自己身边的影子,就知道她是又娇贵又懒又怕热,跪不住了。 遂随便指了一件事,放她出去。 叶汝真就像是脱了缰的马,开了笼的鸟,欢快地走了。 风承熙的瞧着她脸上那掩不住的欢喜笑意,也不自觉地笑了。 直到座上的了然大师低低咳了一声,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扭着头看着叶汝真离开。 所有的官员都很识相,虔诚地低着头,仿佛谁也没有看见这一幕。 只有姜凤声,在风承熙回头之后,轻轻抬起眼睛,看了叶汝真离开的方向一眼。 如今明德殿是整个皇宫最凉快的地方,叶汝真似飞鸟投林,只想回去。 半路上遇见了袁子明。 原来云安公主的嫁妆里还包括各种农书,袁子明和同僚奉明挑选出几批,供云安公主选择。 此时刚从芳琼殿回来。 叶汝真如今日夜都在皇宫,袁子明都没有机会见她的面,好容易遇上一次,忙将手上的差事拜托给同僚,然后把叶汝真拉到一旁,问她胭脂送给赵晚晴不曾。 叶汝真:“早八百年前就送了,怎么这时候来问我?你和赵姑娘既是世交,直接问她不是更简单?” 袁子明低着头没吭声,脸却慢慢发红了。 “……”叶汝真弯腰去看袁子明的脸色,“袁大人好颜色,不涂胭脂,脸也能这么红。” 袁子明的脸都快熟了,抱着一根柱子把脸埋在后头:“阿成你怎么回事?入宫了怎么这么不正经,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叶汝真一惊。 除了把她拘在身边不让回家外,风承熙待她几乎有求必应,事事照应,让她难免有几分飘飘然,总忘记自己是个冒牌的。 叶汝真收敛了一点,赶紧解释自己是为袁子明高兴。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再说她还要三年后才能出宫……”袁子明说着蹭过来,“阿成……你帮我个忙吧,我写了一首诗,你替我改一改……” 这可真是难为叶汝真了。 以她的水准,只能判断出这是一首情诗。 偏偏袁子明还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指望她立时三刻就给他改好。 正在叶汝真不知该怎么找借口的时候,一名内侍走来送福签。 这福签乃是头三日供在菩萨尊前,装在锦囊之中,随机分发给众人。 药王菩萨的福签,每个字签上都是一张简单易备的药方。 但叶汝真却发现自己的签上多出了三个字:忌西北。 “看来叶大人真是鸿福齐天,连药王菩萨都在佑您呢。” 内侍笑道,“小人虽没什么见识,却曾经听古王爷说过,福签皆是神佛的指引,只要照着签上说的做,定是有福报的。” ……古王爷? 古郡主的父亲? 这是要提醒她什么? 袁子明凑过来看:“忌西北……这是让你别往西北走么?西北有什么?北疆?” 叶汝真看着在蓝天下连绵不尽的宫宇。 不,不是北疆。 皇宫的西北位置,是慈安宫。 * “女儿也只是因请安时觉得慈安宫好像有些不大对劲,未见得真是要对付叶大人,父亲为什么要让人送那样的信?” 今日是上次御书房送菜之后,古嘉仪第一次入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太后似乎心事重重,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留古嘉仪在宫中用膳。 姜凤书倒是一如往常,古嘉仪说三句,她最多回一句,带着永恒的矜贵傲慢。 古嘉仪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上次把事情办砸,见弃于太后了。 “你一日是待字闺中,太后便一日里用得上你。再者,姜家想吞掉风家,正要靠咱们古家的助力,单凭这一点,太后不单不会冷落你,说不定反而会对你更加热络,以免古家和姜家不睦。” 古王爷道,“但太后竟连这些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可见是当真有要事发生。” “可何以见得这与叶大人有关?” “仪儿,你须得擦亮眼睛,多学学姜凤书。宫里除了凭空出来一个叶汝成,这么多年哪里有过什么别的变数?若是慈安宫要发生点什么,定然和叶汝成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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