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疑她是故意的,但是没有证据。 * 蜀中是天府之国,瑞王一支就藩在此已历三代,但凡景致绝妙之处,皆有别院。 江州的这座别院依湖而建,轩阁阔朗,凤竹声声,极为雅致。 宴客的大厅四角堆满了高高的冰鉴,下人们在冰鉴后大力摇着蒲扇,整个大厅十分清凉,叶汝真一走进来就舒服得长出一口气。 此次雅集非正式宴席,男女杂坐,闲适随意。 有人带妻子,也有人带美妾,还有人带相熟的女伎。 陪江州知府来的,便是蕴娘。 蕴娘名气不小,且素性清高,这是头一回陪人赴宴,引得许多人暗暗打量。 江州知府迎上风承熙,寒暄应酬。 蕴娘和叶汝真也彼此见礼,浅谈了几句天气之类的闲天,便只是含笑陪在男人身边,一如此时厅中任何两个初次谋面的女眷。 江州知府对风承熙脸上的伤痕嘘寒问暖。 风承熙道:“路遇野猫,偶然起性逗了逗,就这样了。” 其实抓痕已经结了一层细细的痂,要不了几日便会恢复原貌,但诸多的客人都纷纷表示该如何敷药如何调治如何忌口。 只有崔复悄悄问道:“郗兄,你莫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了夫人吧?” 风承熙:“崔兄何出此言?” “嗐,这事儿我熟,那一看就不是猫挠的,是人挠的。”崔复语重心长道,“夫人可是叶大人的妹妹,郗兄听我这个过来人一句劝,若想余生太平,夫人喜欢的,不妨多做些,夫人不喜欢的,那定然是不能做的。” 风承熙叹了口气,开始向崔复抱怨自己只不过是去了一趟乐坊。 正说话间,人报瑞王驾到。 瑞王在蜀中的外号叫“无事王爷”,因他一心只想附庸风雅,从不理会政务,每日里就是和文人吟诗下棋,听美人抚琴唱曲,养着一班美貌家伎,闲来也会给家伎们填词作曲。 叶汝真只见他个头不高,大约是滋养得实在是好,身形生得肥圆,一身团花圆领袍裹在身上,每一道褶子都被撑开了。 走在他身边的是一位高挑的老者,头发虽已花白,腰杆却仍挺得笔直,即使是在这有莺声燕语的场合,也是一脸肃然,气度甚是高洁。 叶汝真用眼神问风承熙:“这就是林敬。” 风承熙微微点了点头。 看起来还真是位老学究,连衣饰都十分朴素。 厅上诸人纷纷向二人见礼。 向瑞王行礼时,只是出位尊卑之份,向林敬行礼时,却是一个个郑重得很。 甚至连几个正在与女伎轻声说笑的年轻人也停下来,躬身向林敬行礼。 瑞王对林敬显然十分看重,亲自携着林敬的手入席。 崔复悄悄道:“这王府里的三分风雅,有两分都是林老先生带来的。” 叶汝真做出惊讶的样子:“这么厉害呀?” 雅集之时,少得要做诗献画,叶汝真诗听不大懂,画也看不大明白,这时候就十分庆幸此时她是叶汝真而不是叶汝成,不必被推出去写诗品诗,只需要同女眷们聊时兴妆容与衣衫首饰。 并且和几位女眷约好了回头便给她们送胭脂,本色出演“兄长发达了也不忘给自己铺子挣钱的商家女”。 风承熙“不择手段攀附宠臣的软饭男”演得却不甚到位,和旁人吟诗作对时屡屡回过头来,眼神竟不是应有的谄媚讨好之色,时不时还透出几分不悦的意思。 好在他脸上的伤痕醒目,众人都心照不宣地将他的反应视作了“虽有心讨好但难掩对妻子的不满”。 瑞王的雅集一举行便连着三天,夜里客人们都住在别院客房中。 叶汝真知道晚上有事,心里有些紧张。 风承熙倒是一脸如常,外袍脱了,身上只穿中衣,问她:“今儿还没有聊累?不上床吗?” 叶汝真道:“一会儿就要起床,还上什么床?” 风承熙走到她面前,拔下她头发的发簪,“正因为有事,所以更要装得像些……” 声音到这里顿住。 叶汝真的发髻如丝缎一般散开来,发间的香气蓬然如雾,扑面而来。 “……睡觉。” 风承熙的声音忽然生硬起来,把簪子往她手里一塞,自己往被子里一钻。 叶汝真发现了,自从那日从乐坊回来,风承熙就有了一点喜怒无常在身上。 上一瞬笑嘻嘻,下一瞬冷冰冰,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过这会儿也没有功夫追究,因为只听一声尖叫划破别院的寂静。 “救命啊——”
第64章 事成 别院中的客房错落有致, 林敬所居,距离叶汝真和风承熙两人的屋子隔着一座花园。 两人并非第一时间赶到的,崔复与江州知府住得更近,两人已经进了林敬的院落。 房门在这个时候“砰”地一声被打开, 一名女子披头散发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江州知府大吃一惊:“蕴娘!” 蕴娘扑到知府怀中, 颤抖的手勉力掩住自己被撕开的衣襟:“周大人, 救我!” 周知府护住美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去找叶夫人买胭脂吗?” 所谓“买胭脂”,其实是帮周知府找叶汝真拉拢关系。 “奴家确实是要去找叶夫人, 但经过这里时,他说他看到了奴家的诗, 愿意指点奴家……” “诗?” 蕴娘点头, 衣衫不整,哭得梨花带雨,缩在周知府怀里不停抽咽。 “奴家久闻林老先生才名远扬, 近日新成一诗, 想请林老先生指点,昨日去林府投诗, 林老先生当时将奴家拒之门外,奴家原本不敢指望了,可方才他却唤住奴家, 奴家以为诚心感动了上天, 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谁知道……谁知道……” “这位姑娘莫要血口喷人。” 林敬面沉如水,“老夫一把年纪,向为不近女色,怎会对你做出这等事?到底是谁人派你来陷害老夫?” 听到动静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过来打圆场, 说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各自回去,睡足一觉,明天再说。 这种事情一旦被和了稀泥,显然就要被按下去了。 叶汝真悄悄拿手肘捅了捅风承熙,用眼神问风承熙——看来我得闹一下。 风承熙几不可见地颔首——闹大些。 叶汝真撸衣袖。 好勒。 她拿出前日当街撒泼的气势,拿头往风承熙身上一撞,撕扯着风承熙的衣襟,惊天动地的哭叫起来:“你那日去见的人是不是她?是不是?!” 风承熙很是窘迫:“娘子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不怕!你自己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就为见那贱人一面,还见不上,你都不怕丢人,我还怕什么丢人?!那可是五百两啊,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你就这么扔在一个贱人身上,你这个杀千刀的败家子!” 叶汝真一面骂,一面捉住风承熙厮打,学足了家里厨娘跟丈夫打架时的悍勇。 风承熙头束白玉冠,面容如玉,容光胜雪,一身精绣连枝萱草纹的外袍给叶汝真扯得不成样子,脸涨得通红。 旁观的女眷都暗道一声可惜。 这么俊秀的夫君,竟舍得这般糟蹋。 崔复连忙劝架:“夫人息怒,息怒,并非郗兄败家,乐坊那种地方本来就是销金窟,进去了哪有不花钱的?那位姑娘又是花魁,确实不是那么容易见着的,再说这都是男人在外面的应酬嘛……” 叶汝真倏地转身,指着蕴娘,大声骂道:“这贱人算哪门子花魁?花魁会半夜溜进旁人房间自己撕破衣裳勾引人吗?!” 女伎虽然身属乐伎,但多数才情出众,因此身份虽卑却颇受文士看重,在场都是江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文士,这话一听便大觉逆耳。 其余人也忍不住互相交换一下视线——一个五百两银子都见不了面的花魁,不可能会半夜送上门吧?何况对方还是个老头。 蕴娘适时地哭得泪如雨下:“奴家虽是女伎,却并不轻易见客,今日受此侮辱,奴家不想活了……大人,蕴娘别过!” 说着便向边上大树撞去。 当然被周知府拦住了。 周知府当初为见蕴娘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光是天香楼上下的打赏就赏出去几百两,更别提诗还写了好几首。 今日美人好不容易愿意陪他出门赴宴,甚至特意替与叶家拉拢拉拢,周知府正在房中做着“搭上皇帝宠臣然后飞黄腾达”的美梦,不想梦碎了一地,美人还被欺负成这样。 当下脸上便很不好看了:“林老先生为人,下官一向是敬佩的。但蕴娘并非寻常风尘女子,绝不会做出这等自取其辱之事,还望林老先生道明一切,还蕴娘一个清白。” 林敬面沉如水,“周大人,此女纯属诬蔑,如若不信,只要一审便知。” 风承熙做出疼惜的样子:“蕴娘的身子单薄,哪里经得起审讯……” 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个两个,原本打圆场的人都说不出话来了,若不是林敬素日德高望重,几乎就全信了蕴娘这边。 叶汝真斗胆,虚虚拧起风承熙的耳朵:“要你废什么话?!关你什么事?!” 风承熙当即告饶。 众人又忙劝架。 那边蕴娘“嘤咛”一声,又要去寻死。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最后决定去找瑞王裁决。 瑞王常住的院落名为晓畅斋。 只是瑞王却不在斋内。 只有瑞王新近最宠幸的姬妾在。 这位姬妾在别院地位显然不低,一面向众人解释有贵客驾临,王爷去迎候客人了。 一面将人迎至厅上,奉上茶水。 叶汝真有点意外。 这么晚还有客人来? 瑞王还亲自去迎了? 然后就见风承熙脸色变了。 “快赶我走。”他低声道。 叶汝真愣了一下,转即明白过来。 眼下最为炙手可热的贵客,就是风承熙这位“宠臣的妹夫”。 即便如此,瑞王也没有亲自迎接。 放眼整个蜀中,还有哪位贵客,能比风承熙更贵? 只有唐远之。 唐远之身后的姜凤声,大权在握,那才叫贵不可言。 叶汝真当场便又把风承熙痛骂了一顿:“你这眼珠子是粘在人家身上了是不是?你还跟着干什么?就这么喜欢看?给我滚回去!” “叶汝真!”风承熙怒道,“我虽是倒插门,到底是你夫君,你这商贾之女,竟然再三折辱于我,当我是吃素的吗?!” 崔复连忙半推半劝,把风承熙弄走了。 风承熙刚走不久,瑞王便回来了。 身边跟着一名身段修长的清俊文士,正是唐远之。 厅上,林敬咬定有人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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