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真知道他是为了蜀锦一事,便带着抚青一起离开。 房内静了一会儿,萧怀英道:“郗兄既是密使,查到什么就是什么,我无话可说。” 风承熙:“你喜欢真真,是吗?” 萧怀英慢慢地道:“我若真是喜欢,就没有郗兄什么事了。” “这锦匣明明是放在箱子深处,棱角却微微起了毛边,想来是有人经常摩挲。那位侍女的眼睛很像真真,声音也有几分相似,不会单纯只是巧合吧?还有,你明明比她小,为什么一点规矩都不讲,不唤叶家姐姐,而要唤她的名字?” 当然,最重要的风承熙没有说出来——从叶汝真走进房中第一刻起,萧怀英的视线就没有落在过旁人身上。 萧怀英背脊僵硬,沉默良久,最终道:“郗兄请放心,在真真眼里,我永远只是一个儿时伴她长大的兄弟,你才是陪她一生的人。” 风承熙拖了把椅子过来,在他面前坐下:“嗯,我知道,就冲你因为身体有疾终止了这门婚事,也冲你不想连累真真所以一个劲儿赶她走,姐夫我认你这个弟弟。” “……”萧怀英忍不住道,“你查过我?” “这还用查吗?你是将门之后,原该同官家小姐结亲,但因为身上有病,所以退而求其次,愿意求娶商贾之女,若真是有意做成这桩婚事,白氏能说拒就拒?” 风承熙道,“好了,现在将冤情如实禀来,我自会还你公道。” 萧怀英的目光透出一丝讶然。 方才叶汝真在时,风承熙仿佛一只花枝招展的大蝴蝶,又像一只紧紧偎在主人身边的大狗,此时叶汝真不在,风承熙身上却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人自然而然便拥有的威压。 “你为何相信我有冤情?” “因为他相信你。”风承熙答得再自然不过,“既然他信,那我便不妨先站在你这边。” 萧怀英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低声道:“可是没有冤情。我说过了,一切都是我的命。” 风承熙:“萧怀英,人若要他救,须得先自救,懂吗?” 萧怀英轻声道:“我本就不该生在这世上,如此正是顺应大道,让尘归尘,土归土,救来做什么?” 风承熙看他一眼,不再说话,起身离开。 “郗兄,”萧怀英道,“能否让我和真真再说几句话?几句便好。” * 半刻后,房门外,抚青一脸无语地看着风承熙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抚青忍不住道:“郗公子,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风承熙道,“我家娘子在里面,万一那小子做些什么,我好冲进去救人。” 抚青:“……” 声音隐约传进房内,叶汝真嘴角抽了抽。 她完全可以想象抚青的表情,抚青很可能认为她给自己招了个傻子。 屋内一片安静,萧怀英说是有话要说,但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无声地望着叶汝真,目光一如从前那般宁静温和。 “怀英?” “真真,你还记得你一次来这里,是几岁吗?” 叶汝真记不太清了:“六岁?七岁?” “是八岁啊。”萧怀英道,“老夫人和母亲在花厅里说话,让下人们带咱们去花园里玩儿,你抬手就折了祖父精心养了十年的罗汉松。” 叶汝真笑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杨叔差点儿就要拿枪捅人了。” 萧宏闲暇唯一的爱好便是侍弄盆景,萧怀英这项爱好便是跟着萧宏学的。 萧怀英脸上露出来了微微的笑容:“我当时吓得要死,但你却半点不怕,还跟我说,这世上的花本来就是开给人看的,果本来就是给人吃的,树当然也是给人玩的啦。” 叶汝真都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了,“哈哈哈,因为在我家确实是怎么折都没事,我哪里知道自己动了萧大将军的心肝宝贝。还好萧将军宽宏大量,并没有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从那以后,我既盼着你来找我玩,又怕你来找我玩。” 叶汝真讶然:“为什么?” “因为我怕我若是当着你的面发病,你就再也不来了。” “胡说,我可没带怕的。” “是啊。”萧怀英眸子里闪动着清澈至极的温柔,“你的胆子可真大。” * 叶汝真和风承熙离开萧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黑。 叶汝真坐在马车上咕哝:“真小气啊,都这个时辰了,也不留我吃顿晚饭。” 还不让走正门,只偷偷摸摸开了道后门给他们走。 “你说萧将军到底有什么安排?”叶汝真问道,“是不是在萧将军眼中看来,这就是小事一桩,根本没放在心上?” 风承熙没有回答,只瞥着她一直抱在怀里的锦匣:“他为何送你这个?成亲送玛瑙樱桃,是蜀中习俗吗?” 叶汝真笑着告诉他:“不是,这是有一年他来我们家玩,我给他摘了一碗樱桃,他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得了我一碗樱桃,将来要送我一碗用玛瑙做的樱桃,我就说那还得是金碗才行。” 风承熙眼皮跳了一下:“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小子原来那么早就动了念头……” 叶汝真虽说是不怎么读书,到底被白氏押着在私塾里念完了《诗》,知道他想岔了——,正要解释,忽然见他脸色一变,盯着她道,“等等,樱桃是你摘的还是真真摘的?” “自、自然是我摘的,不过是真真端给他的。”叶汝真连忙找补,“都是小时候开玩笑嘛,没想到他真的说话算数,备好了金碗樱桃。” 风承熙直到下马车时还甚是不悦:“可我都没吃过你摘的樱桃。” “那不是没赶上时节嘛。” “樱桃树还在吗?” 叶汝真指给他看,“喏,那棵就是了。” 一株大树挺立在院中,绿叶满枝,晚风拂过,沙沙作响。 “要是早来两个月,上头就结满了果子,红里带黄,跟这个一模一样。” 叶汝真的声音充满了怀念,“可好吃了,我和外祖母都觉得,家里这棵樱桃比京城的好吃一百倍。” 她一面说,一面往里走,踏了台阶,才发觉风承熙没有跟上来。 风承熙站在树下,仰着望着高大的树冠,晚风吹动他身上的莲青色纱袍,上面的银线刺绣在月光下微微闪烁着水一般的光泽。 “我有点嫉妒那位弟弟了。”风承熙轻声道。 叶汝真忍不住笑了:“不就是一碗樱桃嘛,等明年这樱桃结了果,我摘一篮子给你,好不好?” 风承熙没有答话。 他嫉妒的,并非单纯是那碗樱桃。 还有叶汝真那漫长的、清澈如溪流般的少年时光。 他永远无法得见。
第69章 提亲 下人正在摆饭。 白氏和文鹃已经上桌, 见两人此时回来了,白氏忙命人去加菜。 风承熙坐下的时候,顺手把灯往叶汝真那边推了推。 叶汝真瞧着他:“?” 风承熙下巴点了点桌上的菜,有一盘鱼。 叶汝真:“……” 糟糕。这算欺君吗? 她只是无意中装了一回, 他就这么记在心上了? 该怎么告诉他, 她吃鱼其实在行得很, 长大后就再也没有被鱼刺卡过? 白氏看着两人无声来回的眉眼官司,有点发愁。 文鹃盛了一碗汤放在白氏面前, 顺便递了个眼神过来:“老夫人喝汤。” 白氏知道文鹃这是提醒她莫要失态,毕竟郗明德是皇帝跟前的宠臣, 身上又怀有密旨, 不能得罪。 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文鹃,她理会得。 然后开口问叶汝真萧家的情形, 末了, 问道:“可看到你宁伯母了?” 刚回蜀中的时候,白氏就去过一趟萧家, 也一样是吃了闭门羹。 叶汝真从萧家离开之前,专门向萧怀英提起,想去给宁氏请个安。 但萧怀英说宁氏抱病, 大夫交待了要静养, 最好不要去打扰。 白氏听完,皱眉道:“定是叫这蜀锦给闹的。萧家那孩子也是,他母亲什么性子他不知道吗?这么关在屋子里,越养越病,让她早些出来打点铺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压服下去, 她的身子自然就好了。” 说着,长叹一口气:“她当初向我们家提亲,咱们回拒了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其实想想,她是个要强的人,从来不把怀英的病挂在嘴边,也未见求娶过哪户人家,咱们当时回绝得太轻率了,她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头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文鹃道:“宁夫人是女中豪杰,事情过了便过了,咱们两家后来还不是一样好好的吗?” 白氏:“若是真好好的,怎么他们家出了事,咱们连见都见不上一面?这是摆明了把咱们当外人,不想牵累啊。” 桌上三个女人聊天,风承熙原本在一旁给一块鱼肉剔刺,此时忽然抬了抬手,让厅上侍候的下人们退下。 然后恭恭敬敬开口道:“老夫人不满意萧家公子,不知晚辈可能入得了老夫人法眼?” 三个人俱是一愣。 然后白氏率先反应过来,眼中精芒顿时一闪,脸上却依然是含笑的模样:“明德你这是何意啊?” “晚辈因为身负圣命,借助真真的身份,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出无奈。” 风承熙道,“但亲戚邻里都知道真真招了晚辈做女婿,若是事成之后,晚辈便抽身离去,真真的名声尽毁,就算将来在京城成亲,也保不住有闲言闲语传到来日婆家,让真真为难。” 风承熙说着,离席而起,深深一躹到底,“所以,若是老夫人不嫌弃,待此间事了,晚辈便筹备聘礼,迎娶真真。” “郗明德你——” 叶汝真才说了四个字,便在桌子底下被白氏狠狠踩了一脚。 白氏面上依然不动地声色:“可你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晚辈回京之后,便着手退亲。只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人家门高势大,心里也未见得想要这门婚事。”风承熙道,“晚辈既然毁了真真清誉,便自然要负责到底。” “不不不不用!”叶汝真急道,“郗兄,我们都知道你的苦衷,你都定了亲的人了哪能说退就——” 一只鸡翅冷不丁堵上了叶汝真的嘴,白氏慈眉善目地向风承熙道:“明德这孩子,我当初第一眼瞧着就喜欢,难为你这么有担当,真不愧是读书明理的正人君子……” 叶汝真打断白氏,直接盯着风承熙:“先说好,我妹妹定是要招赘的,郗兄你当真愿意入赘吗?” 风承熙微微一笑:“我这不正入赘着么?” “我是说真的,真的入赘!”叶汝真道,“以后小孩子姓叶的那种!” 白氏赶紧道:“还得有一个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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