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的人们跟着大喊:“血债血偿!杀人凶手,不得好死!” 孩子小,也不知是真伤心,还是被这架势吓的,偎在母亲身边放声大哭。 一时间,哭声凄惨,喊声动天。 萧府大门紧闭,没有一丝反应。 原本只是观望的路人也开始指指点点了: “已经躲了好几个月了,怎么出了人命还躲在里面?” “哎呀,现在这么多人,他们当然不开门。回头等咱们落单了,会不会也跟王阿福一样挨打呀?” 叶汝真也着急,萧怀英也好,杨劲也好,萧家好歹派个人出面说句话,这么关起门来,人虽然闹不到里面,脏水可是泼了一盆又一盆。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帮一帮怀英?”叶汝真看着越来越多的百姓,焦急问风承熙,“再这样下去整个锦州城的人都要来了。” “萧怀英不开门,便没有人闯得进去,何况还有杨劲他们保护,萧怀英暂且应当无事。” 风承熙低声道,“他们已经摆出这么大阵仗,显然不是为了在萧家吃一份闭门羹,且看看他们下一步打算。” 果然刘氏哭得嗓子都哑了,萧府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走,去告官!”队伍中有人道,“萧家人冷血无情,不拿人命当回事,咱们去找太守大人主持公道!” 叶汝真一听这话倒是稍稍放了点心。 有傅太守在,事情定然能收得住。 百姓们一路跟着来到了太守府门外。 傅太守大约已经收到消息,没等刘氏去敲鸣冤鼓,便已经出来道:“诸位,此事本府自会处理,大家不妨先行散去,本府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有人道:“我们不需要大人的交待,死者遗下的孤儿寡母才需要!就看大人能不能把杀人凶手拘来,好让死者瞑目!” 叶汝真已是第二次听到这声音,前面一次是提议告官之时。 不由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壮汉,只穿一件短打,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肌肉。 刘氏跪地喊冤,递上状纸。 百姓也纷纷帮腔。 数月以来,关于萧家的种种恶言在此刻达至鼎沸,每个人都指责萧怀英心狠手辣,杀人害命毫不在意,罪不容诛。 傅太守一直是老好人的模样,待民众慈善有余,威严不足,平时可以说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此时却是被沸腾的民意逼得手足无措。 风承熙递了个眼色,一名随从开口道:“既然要审案子,何不先开棺验一验尸,看看原告所言是否如实?” 这是给傅太守提个醒,万一王阿福并非是被殴打而死,便算是诬告。 傅太守自然醒悟过来,命人将棺木抬进去验尸。 刘氏跪地不起,求傅太守就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验。 百姓们纷纷支持,有人低声道:“有道是官官相护,姓傅的和姓萧的是儿女亲家,真抬进去,谁知道会验出个什么名堂。” 傅太守无法,只能命仵作当众验尸。 便是不用仵作,大家也看得出来,死者身上有极其明显的青紫瘀伤,一看就是被狠狠揍过。 有大娘认得王阿福,不由流泪道:“阿福这孩子从小就体格不好,做不得重活,但心地最良善了,看见兔子受伤了都要去包扎……老天到底长不长眼睛,这么好的人,怎么死得这么惨啊……” 刘氏呜呜咽咽,哭得益发狠了。 人们也骂得更狠了。 此时锦州城只怕是万人空巷,百姓都堵在这里了。 眼看民怨沸腾,傅太守只得发了签令,命捕快去萧家拿人。 萧家离太守府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 整条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萧家紧闭了数月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萧怀英随捕快走了出来。 他像是很久都没有见过阳光,一出门,就拿手挡了挡过于强烈的太阳。 明明才几天不见,叶汝真就觉得他好像又瘦了一点,宽袍大袖下的身板薄得像张纸似的,风大些就能吹走。 忽地,一样东西砸在他的脸上,他整个人因这力道而后退了一步,脸上滑下黄白不分的粘稠蛋液,腥臭之气隔着一丈远的叶汝真都能闻见。 “萧怀英你这个畜生!” 扔臭鸡蛋的人尖声骂道。 萧怀英下意识抬起了袖子,但静了静,没有擦拭,继续跟着捕快向前走。 叶汝真脸色发白,喃喃道:“他这个人,最爱干净了。我小时候往他身上扔了一只蚯蚓,他气得有一个月没理我。” 这条街不长,但扔东西的人却不少,烂菜叶子、脏水、甚至是树枝和石头,都往萧怀英身上招呼。 萧怀英一身淡白的对襟外袍很快不成样子,有石头擦过额角,鲜血缓缓滴落到衣襟上,十分触目。 和这些东西一起掷向他的是极尽恶毒的咒骂声。 萧怀英的背脊始终挺得笔直,哪怕被砸得身形微微摇晃,也没有停下脚步。 叶汝真的眼眶发红,抓住风承熙:“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风承熙的声音很淡很淡:“我不能救。” “为什么?!”叶汝真道,“你明明知道他是被人陷害的!” “萧宏已经做出选择了。”风承熙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有得必有失,跟蜀中兵权比起来,一个人的性命,并不重要。” 叶汝真僵住了。 天子高高在上,天下是他的棋盘,人命是他的棋子。 她慢慢松开风承熙。 风承熙神情一变,抓住了她:“叶汝成,你不可冲动。” “哥哥,是你害死了我爹爹!” 尖细稚嫩的童声,带着浓浓的哭腔,王阿福的儿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萧怀英,“哥哥是坏人!” 幼童的力气能有多大? 这一声指责比起前面的诅咒毒骂,更是堪称幼稚。 可扛住了一路打骂的萧怀英忽然塌了背脊,整个人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围观的百姓惊恐者有之,惊奇者有之。 “快看快看,他发病了!” “原来人家说他有怪病是真的!” “天呐,真恶心!” “老天有眼,这就是报应呐!” “少爷!”抚青奔过来,扑在萧怀英身边,流着泪将布巾往萧怀英嘴里塞。 萧怀英牙关咬得死紧,浑身抽搐,双眼死死往上翻,嘴角吐出白沫。 “怀英!” 叶汝真往前冲,却无法挣脱风承熙的禁锢。 风承熙低声咬牙道:“叶汝成,你若敢在此时出头,朕便——” 还没等他底下的话说完,叶汝真反口一下,咬在风承熙的肩上。 这一口咬得可狠了,风承熙“啊”地一声痛呼,松开了手。 叶汝真立即脱身,拼命推开前面的人,扑到萧怀英面前,和抚青合力将布巾塞进萧怀英嘴里。 “走……” 萧怀英挤出破碎的声音,“都……走……” 骄傲的萧家小少爷,生平最恐惧的事,便是被人看见自己发病的模样。 而今,他最不愿示人的一面,被全锦州城的人目睹。 “怀英别怕。”叶汝真对着他露出一个短暂的微笑,然后解下了自己的外袍。 夏天的纱袍质地轻薄,十分宽大,足够盖住萧怀英。 只是纱衣半透,外人依旧看得清萧怀英手脚抽搐的模样。 叶汝真正要再脱,一件藏青色外袍从天而降,覆在萧怀英身上。 叶汝真抬头,就看见风承熙身上只剩里衣,颜色皎白如月。 但他气势丝毫无损,里衣仿佛也穿出了龙袍的架势,煌煌然让人难以直视。 盛夏的阳光照在他高高举起的右手上,金令发出耀眼的光。 “本官奉陛下御旨,代天巡狩蜀中,彻查蜀锦一案,蜀中诸官万民,悉皆听令!”
第74章 私奔 大牢内。 抚青扶着萧怀英, 小心地喂他喝药。 叶汝真守在旁边,接过空药碗,递上水杯。 萧怀英喘息了片刻,开口:“你何苦要蹚这趟浑水?” “蹚都蹚了说这个?”叶汝真道, “王阿福的死我夫君定会查清楚, 你安心在这里等消息。” 萧怀英慢慢地笑了一下, 笑容很虚弱:“你对你那夫君,倒是有信心得很。” “那是自然。”叶汝真道, “他虽然说话能气死人,但办事还是十分靠谱, 信他准没错。” “……我说话怎么就气死人了?” 风承熙负手走了过来。 叶汝真立即便道:“没有没有, 夫君说话和颜悦色,让人如沐春风。” 风承熙原是板着脸的,听了这话, 不知怎地果然就和颜悦色了起来, 想板都有些板不住,干脆直接说正事。 太守已经受了刘氏的状纸, 萧怀英暂且住在牢房内,待查明王阿福的死因后再行论处。 天热,尸体即使置于冰窖也放不了多久, 此事须速战速决。 萧怀英静静道:“你既然已经去见过我祖父, 为何还要救我?” 风承熙只问他:“你想不想活?” 萧怀英一时怔住。 “你想。越是活得艰难的人,越知道活着多么可贵,也就越想多活些时候。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 风承熙道,“想活的话,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风承熙的声音里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空茫, 叶汝真留意到了。 来蜀中之后风承熙的心疾再没有犯过,以至于让叶汝真差点忘记了,他也是一个病人。 萧怀英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切是从去年十月开始的。 正是每年的蜀锦入贡之时。 宁氏已经选出了成色最好的一批蜀锦交到织造署,算是完了今年的差事,回铺子后还给大家发了赏钱。 萧怀英那一日是和宁氏一起去铺子的,他记得很清楚,王阿福因为手艺好,赏钱比旁人要多些,刘氏带着孩子来寻王阿福,宁氏和萧怀英还逗着孩子玩了一会儿。 宁氏还给了孩子一个小银锞子。 一个月后,宁氏和萧怀英被请到了织造署,杨公公告诉他们,他们交上来的蜀锦成色不足,此次贡品作废。 宁氏当场便道:“公公莫不是开玩笑?若论蜀锦,我家的不行,这天下便没有第二家行了。” 杨公公拿出礼部的批文,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品质粗劣,不足奉上”,这倒罢了,还以“粗制滥造,敷衍不敬”的罪名,关了宁氏的铺子。 宁氏自然不服,先是去找了萧宏,萧宏让她就此关了铺子,安心在家。 宁氏是要强的人,忍不下这口气,当下又去找傅太守。 傅太守答应通融,将此事暂且按下,给宁氏一点时间写信去京中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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