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犹豫了。 回想起自己现在于宁星玥心中的地位,这信中之言定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屋中沉寂了一会儿。 “大人?”刘理从旁递了一盏茶水送到萧逸鸿手边。 或是心不在焉,萧逸鸿半晌才抬手接过,将茶水缓缓送到嘴边。 温热的茶水,顺着舌尖滑入咽喉,苦涩在唇齿间绽开,他心中陡然一悸。 曾经在战场上向来生死无畏的萧逸鸿,当下竟也有了胆怯之事。 他将信重新交到了刘理的手中,语气蔫蔫地道,“你读。” 那一瞬刘理似是怀疑自己听力出现了问题,“我读?” 萧逸鸿乜了他一眼,眸中布满血丝。 刘理没有再多问,将信封拆开,取出薄薄的一张信纸,展信后,目光匆匆扫过,随即将信纸折回原样,最后对着萧逸鸿展微笑着点了点头。 见此,萧逸鸿悬着的心,霎时着了陆。 之后,刘理声音悠缓将信上所说之事,转述给了萧逸鸿: “长公主来信说,今日巳时约您到城外别院回雁亭一叙。” 回雁亭。 这是成亲的第一年,那时萧逸鸿外出打仗,宁星玥专程从平江雇来的巧匠修筑的。 墨色的亭阶上支撑起一座朱红的八角凉亭,从亭中望出的景色恰巧是从北国回京的必经之路。亭顶的八个角上各立着一只白玉雕刻的鸿雁,它们切切瞭望着远方,似是在盼着何人归来。 当时这座亭子竣工之后,宁星玥还特地找来画师将回雁亭秀雅的风景画予萧逸鸿瞧,画上题了一句诗: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思及此,萧逸鸿尽管神色依然平淡,却不似先前那边寒凉。 他起身,行至屋内的黄花梨雕花万历柜前,思忖片刻,从中取出一件崭新的墨绿色衮金边的交领长袍。 这是宁星玥今年送给他的生辰礼。 她曾经说过,他穿墨绿色最是好看。 此前没有机会穿上给她看,今日便是遂了她的心意。 在刘理的服侍下,萧逸鸿换好外袍,又自行对镜整理了好一阵。 这才好似满意的转过身,从书案的抽屉中取出那日在东大街买的步摇。 萧逸鸿紧紧地将装着步摇的锦盒捏在手中。 刘理从未见过大人出门时会对衣着如此谨慎,忍不住打趣着说道: “大人可是紧张了?” 萧逸鸿苍白的面颊泛起一丝血色。 他正欲开口,却隐约听见敲击木头的声响。 “笃笃笃,笃笃——” 显然刘理也同时听见了此声,刹那间他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作揖后迅速退出了房门。 待屋内只剩下萧逸鸿一人,他没有什么表情,声音沉稳道: “进来。” 一道黑影闪入房中。 紧接着,黑影屈膝跪下,“大人,李副将今日出现在城内,属下已经派出影卫时刻关注他的动向。” 萧逸鸿瞳仁一怔,“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黑影继续道:“大人现在是否要与属下一同前往李副将所在之处?” 萧逸鸿蹙眉凝着梳妆台上铜镜倒映出来的身影,身上墨绿色的长袍尺寸恰到好处,此时的萧逸鸿脸上闪过为难的神色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扫过桌上的信封。 心里浮现出宁星玥赠画上题的那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他辜负了宁星玥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和离之后她第一次主动约他,这一回他定然不能让她再是一个人痴痴等候。 “你们先过去,我当下有事,处理完之后自会联系你。” 黑影显然是被萧逸鸿异于常态的举动所震撼。 他沉默须臾,回答道:“遵命。” 黑影离开之后,萧逸鸿也迫不及待地登上了马车,朝着别院的方向飞奔而去。 萧逸鸿上车之后一直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明显感觉到马车渐渐慢了下来,车外传来刘理的声音: “萧大人,别院到了。” 萧逸鸿未等到刘理放下马扎,就径直从车上跳了下来,阔步朝着大门的方向飞驰而入。 上一次在难民收容院匆匆一见不欢而散,如此算来他大致已有半月未见到宁星玥了。 如今能与她见上一面已成了奢望。 今日,她竟是主动约他,思及此,一路上萧逸鸿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灼热的烈日炙烤着大地,由于别院四水环抱,此时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蒸屉,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逸鸿全然不在意这炎热的天气,他脚程很快,额边早已是热汗涔涔。 抵达回雁亭时,他失落地发现亭中空空如也,宁星玥还未至此。 萧逸鸿满怀期盼地四处张望。 时间渐渐过去,宁星玥的身影却一直没能出现在廊边。 那一刻,萧逸鸿只觉着自己心中空落落的。 原来等待是如此漫长而煎熬。 遽然,朦朦胧胧的水雾从凉亭四周升起,萧逸鸿有些惘然,而后当水雾钻进他的鼻腔之时,怪异的味道令他倏然反应过来—— 这水汽是迷烟。 他迅速捂住口鼻,一个起落离开了回雁亭。 可是,这迷烟的剂量远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大上好几倍,现下他只觉浑身酸软,随即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摊倒在地。 明月殿。 宁星玥身着嫣红的蟒袍,乌黑的长发被翠竹绾成飞云髻,发髻的两侧簪着母后送给她的一对金步摇。 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扉落在了她的发梢,整个人像是蕴上了圈金光。 但是,现在这些统统的勾不起她的兴趣。 宁星玥起身,坐到正对大门的圈椅之中,此时她心不在焉地频频抬头,望向明月殿正门的方向。 忽而一道俊朗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公主。” 乐承声音很轻,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快步进入房中。 宁星玥没有迟疑,迅速起身,“结果如何?” “如公主所料,萧大人准时赴约,迷烟顺利将他迷倒。现在已经将萧大人送入了别院的暗室之中,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出不来了。” 听完乐承的话之后,宁星玥抚了抚胸口,长长舒了口气,她口中絮絮呢喃:“只要他不出现在宫宴之上,那个梦就应该能顺利解了吧!” 这时,翠竹也走了进来,她伏在宁星玥的耳边提醒道,“公主,还有半个时辰宫宴就要开始了,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宁星玥紧缩的眉心舒展开来,点了点头。 行至门前。 宁星玥还是不放心,又回头跟乐承确认了一句:“确定门已经关好了?多派些人把守,一有变化一定要立刻派人通知我。” 乐承不知宁星玥为何要将萧逸鸿关起来,但看着宁星玥一脸紧张的神态,向来她必然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许是从未见过平日里飞扬跋扈的长公主也有惧怕之时,乐承眼中带着笑,宽慰道:“公主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宁星玥才放心转身,在翠竹的掺扶下上了轿子,朝着宫宴的方向行进。
第35章 今日的筵席被设在了御花园。 举国上下收集来的奇花异草齐聚于此,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香甜。 各家的女眷聚在侧边的小榭之中,时不时偏头去看聚在廊桥对面的公子哥们。 而这边的公子们今日到此只为了一个目的,便是一睹长公主芳容, 如果有幸能被长公主相中,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更是享之不尽。 终于,这场宴会的主角款款而来。 宁星玥目不斜视地迈上金漆龙纹的廊桥, 白皙的脸颊略施粉黛便胜却在场的所有女眷,身披金丝轻烟罗纱,步态婀娜,轻盈不自持。 走到桥正中时, 宁星玥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一一掠过岸边的公子哥, 引得小榭中的姑娘们心生妒意。 一旁的翠竹, 低头含笑, 轻声道:“公主,今日可有相中的公子?” 宁星玥收敛了唇边的笑意,严肃道:“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 宁星玥从小便喜欢看戏, 为了今日的生辰宴御花园中还特地搭了个戏台。 此时,台上正唱着一出热闹的贺寿的戏文。 戏曲在宁星玥来时正好进入高/潮。 京胡的声音犹如穿云裂帛般慷慨激昂,与月琴的清扬相融合,意气飞扬好不热闹。 在场的宾客们见到宁星玥的身影之后无不起身作揖。 宁星玥正朝着四周微笑着颔首示意之际,一回眸便撞上宁星雨一脸诡诈的笑容。 不一会儿, 宁星雨带着四位面首,不怀好意地凑了过来, 阴阳怪气地瞥了一眼宁星玥,“大皇姐, 今年的生辰宴为何独自一人, 难不成萧大人又翻脸不认人了?” 看得出宁星雨为了来参加生辰宴是做足了准备, 她今日的穿戴格外招摇,火红的曳尾长裙逶迤拖地,同样也是梳的飞云髻,发饰上也是满满的珠光宝气,光是金钗就足足簪了三支,看那架势似是欲将整个梳妆匣都穿戴在身上。 夸张的装扮惹得宁星玥掩嘴憋笑,随后轻咳一声,“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妹妹是前日才从禁室里出来的吧,怎的才隔两日就又开始想念禁室的阴暗屋子了?” 闻言,宁星雨双目一顿,或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下意识稍稍缩了缩脖颈,转而虚张声势地瞪了宁星玥,悻悻退了两步,不服气道:“姐姐的萧大人,妹妹问一句都问不得了,难不成是勾起了姐姐的伤心事?” 宁星玥无意与宁星雨继续纠缠,她转身对着湖边投来的一片灼热的目光福了福身,就引得无数公子赞叹。 “隔得太远本宫有些瞧不清,方才对本宫挥手的那位是不是去年坚持要与你退婚的李公子?噢,还有那位穿靛蓝色衣服的,是不是前年以死相逼也不愿娶你的王公子?还有……” 宁星玥一脸无辜的表情,正准备继续数下去,就听见宁星雨恼羞成怒地大吼了一声: “够了!” 其实自宁星玥和离之后,想要来嘲讽她的人又何止宁星雨一个,可是这些人她从未在意,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匀给他们。 如果说及这世界上是否还有能牵动她心弦之人,那便唯有堂上的那位了。 宁星玥转身,朝着皇上的方向而去。 这时皇上恰好也将目光投向宁星玥。 两人四目相交之际,皇上收起了脸上庄重肃穆的神色,转而一喜,他此时就像个偷吃糖怕被发现的孩童,悄悄瞥了眼太傅的方向,见其正与大臣们寒暄,无暇顾及他,这才彻底放下心防。 皇上对宁星玥使了个眼色,将一只手放在桌案之下,从桌底的空隙中朝着宁星玥稍稍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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